月光奏鸣曲

　　（颁奖礼当晚）
　　小雨穿着香槟色礼服站在红毯上，金发难得盘得一丝不苟。陈昊的西装口袋里，那支万宝龙钢笔与冰岛克朗硬币并排别着。
　　"紧张？"他低头帮她整理项链扣。
　　小雨的摄像机对准远处闪烁的灯牌："你说...文老师能看直播吗？"
　　陈昊突然握住她的手："我安排了特别连线。"
　　大屏幕切换到康复病房的画面。文靖穿着病号服，右手绑着康复支架，却固执地比着"V"字手势。刘姿站在他身后，手里举着小雨落在家里的幸运物——那个贴满贴纸的镜头盖。
　　当《鲸歌》获得最佳纪录片时，小雨的获奖感言只说了一句："这个奖杯，要送给正在学走路的某位先生。"
　　镜头切回病房，文靖已经撑着助行器站了起来。虽然只坚持了三秒就跌坐回轮椅，但足够让全场响起掌声。
　　陈昊在掌声中俯身，嘴唇擦过小雨的耳尖："下次，带你去冰岛领奖。"
　　摄像机记录下小雨瞬间通红的脸，和远处屏幕上刘姿了然于心的微笑。而文靖正指着陈昊的口型，对康复师做口型："赌...赢...了。"
　　（康复中心会议室）
　　陈昊将一叠全英文资料推到刘姿面前，纸张边缘闪着铜版纸特有的冷光。"瑞士这家康复中心，"他敲了敲扉页上的LOGO，"神经再生技术领先全球五年。"
　　刘姿盯着资料上那些陌生的医学术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文靖的病历本。窗外，文靖正在康复师的帮助下尝试站立，右腿颤抖得像风中的芦苇。
　　"治疗周期多久？"她声音发紧。
　　"至少六个月。"陈昊的钢笔在日程本上画了个圈，"但成功率提高40%。"
　　玻璃窗外，文靖的膝盖狠狠磕在软垫上。刘姿猛地站起来，又强迫自己坐回去。陈昊突然递过手机——屏幕上是小雨发来的消息：「刘老师！文老师能走五步了！」
　　"小雨可以跟去。"陈昊收起钢笔，"她刚拿到瑞士电影节的邀请函。"
　　刘姿望向康复室。文靖正仰头喝水的侧脸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这半年她见过太多次这样的场景——他努力喝光每一杯药，做完每一次训练，仿佛在弥补那些她看不见的疼痛。
　　"我需要和他谈谈。"她终于说。
　　（病房阳台的黄昏）
　　文靖的右手搭在栏杆上，无名指上的戒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刘姿把瑞士的资料递给他，夕阳把纸张染成橘红色。
　　"我查过了，"她声音平静，"这个疗程需要全程封闭治疗。"
　　文靖的手指在资料上停顿了一下。远处传来飞机起落的轰鸣声，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又低头看自己仍不灵活的右腿。
　　"工作...重要。"他慢慢地说，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刘姿突然抓住他的右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指骨："你明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文靖用左手覆住她的手背。他的掌心有康复器械磨出的新茧，粗糙得像砂纸。两人之间第一次出现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直到护士来送药才打破。
　　（机场送别）
　　小雨推着行李车东张西望，金发在脑后扎成马尾，摄像机已经对准了安检口。陈昊正在和瑞士那边的医疗团队通话，西装口袋里的钢笔和硬币叮当作响。
　　文靖坐在轮椅上，右手紧攥着登机牌。刘姿蹲下来，替他整理衣领，手指在碰到他锁骨处的疤痕时微微发抖。
　　"六个月，"她强迫自己微笑，"刚好够我把下学期课程调开。"
　　文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的右手比医生预估的恢复得快，此刻却抖得连一张纸都拿不稳。刘姿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滑入自己掌心——是那枚冰岛硬币，图案面朝上。
　　"等...你。"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广播响起最后登机提示。陈昊走过来推轮椅，却被小雨拦住。镜头里，文靖自己转动轮椅向前，在安检门前突然停下，用尽全力站了起来。
　　他摇摇晃晃地转身，右腿几乎承受不住重量，却还是对刘姿比了个"V"字手势——就像当年在学校琴房，他每次弹对困难段落时做的那样。
　　刘姿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安检通道尽头。掌心的硬币被焐得发热，边缘硌得生疼。陈昊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旁，递过一个信封。
　　"每周三的视频探视权限，"他顿了顿，"和小雨的拍摄日程表。"
　　刘姿打开信封，里面掉出一张照片——是文靖在康复中心偷偷拍的。照片里她趴在病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没改完的作业，而他的右手正努力伸向她的发梢。

　　（文靖离开后的第三周）
　　陈昊的黑色轿车罕见地停在了音乐学院门口。刘姿抱着教案走出来时，他正靠在车门上发消息，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松松散开。
　　"路过。"他头也不抬地说，"顺便问问文靖的康复进展。"
　　刘姿看着他锃亮的皮鞋尖——上面沾着明显是特意踩过的银杏叶——挑了挑眉："瑞士现在凌晨三点。"
　　陈昊轻咳一声，拉开副驾驶车门："新开的粤菜馆，据说炖汤不错。"
　　餐厅包厢里，陈昊的筷子在清蒸鱼上方徘徊了第三圈，终于开口："小雨她...平时喜欢吃什么？"
　　刘姿的汤勺停在半空："你们不是合作很久了？"
　　"工作餐不算。"陈昊的耳尖可疑地红了，"我是说...私人聚餐。"
　　窗外霓虹闪烁，刘姿突然想起文靖临走前夜说的话——"陈昊那家伙...连问个联系方式...都要拐十八个弯。"
　　"她不吃辣，"刘姿慢条斯理地舀着汤，"讨厌香菜，但喜欢泰式冬阴功。纪录片杀青必买香草冰淇淋庆祝，摄像机编号按甜度排列。"
　　陈昊的钢笔在备忘录上快速滑动，墨水晕染了半页纸。他皱眉的样子让刘姿想起文靖弹错音时的表情。
　　"她大学时..."陈昊突然顿住，"我是说，做你室友那会儿..."
　　"暗恋过摄影社社长，"刘姿微笑，"因为对方送了她一盒绝版镜头盖。"
　　钢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洞。陈昊若无其事地翻过那页："文靖的复查报告我转发给你了。"
　　刘姿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正好，这是小雨的课程表。"她故意停顿，"下周二下午她没课，常去图书馆三楼靠窗位置...查纪录片资料。"
　　陈昊接过文件袋的动作堪称小心翼翼，仿佛里面装着易碎品。他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小雨发来的消息：「陈总监！瑞士这边下雪了！文老师能走十步了！」
　　刘姿瞥见那个特意设置的备注名——"鲸歌导演"，后面跟着三个鲸鱼emoji。她低头喝汤，掩住嘴角的笑意。
　　"对了，"陈昊状似随意地问，"她喜欢什么颜色？"
　　"冰岛极光的那种绿。"刘姿放下勺子，"或者，你钢笔的那种蓝。"
　　夜风掀起窗帘，陈昊的钢笔在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就像远在瑞士的某间康复室里，文靖正对着窗外的雪光，艰难而坚定地迈出第十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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