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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龙
炽澜和沈以津的剑阵牢不可破，数以万计的锋利剑光下，两人如同两尊顽固的雕塑，一动不动地挡在暗河之前，不让秦烨驱使魔龙冲出去。
秦译几步攀过成堆的石块，竟真的挡在了渔之几人的面前。
“上那么前面干什么？脑子坏了啊！”炽澜大喊。
渔之投去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手里一道防护法阵已经成型，紧随在秦译身后，将她裹了起来。
原来的石台龙像已经四分五裂，它孵化的龙头逐渐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那是一张令众人望而生畏的脸，分明双眼处只有两团黑影，并不清晰分明，但却散发着嗜血的凶煞之气，仿佛只要一眼，就能触及到人心最深处的神魂，让魂魄都战栗，莫名叫人感到恐惧。
此刻，众人望着此时还胆敢站在他头顶的秦烨，他仿佛孩童一般，仍是那副不可一世的表情，天真得令人发指。
他真的觉得自己能够操纵这样的存在吗？
秦烨显然没有他们这样的担心，他甚至看不见魔龙的表情，而是看见了走向前来的自家妹妹。
“秦译啊，我的好妹妹，你又打算来替他们拖住我？”
秦译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站在他的对面。
“你打算做什么？”
秦烨见她不说话，似乎很快就丧失了兴趣，转头专心对付起炽澜沈以津他们。
居然真的不攻击她！
渔之心下惊诧，但很快又调整好了行进方向，打算从秦译后方突围。
眼见着快要逮住秦烨了，他的后方却好像长了眼睛似的，连脑袋都没转一下，下方的石块就随着他的心意升起，将渔之从半空中截断，狠狠地拍在石壁上。
“呃……”她痛苦得脸上扭曲，后心被石壁震得发麻，好在场域内的铭文替自己阻挡了大部分的攻击。
秦译确实是个突破点，但秦烨防备心太强，得再想想办法。
修护法阵之力亮起，渔之内府一暖，她决定多尝试几次，当即起身，再次抄起沾了决明鲜血的长剑发动攻击。
而秦译站在原地，看着四周几人的行进身影飞快，闪电似的，一波又一波的攻击都避开她，雷鸣般轰然落下。
眼前的哥哥秦烨兴奋异常，他醉心于掌握力量的快感中，一门心思全在应付纷至沓来的剑招，根本没把她这有名无实的仙山掌门继承人放在眼里。
她忽然笑了，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像只尴尬的鹌鹑。
但是秦烨看她的眼神又是那样漠然，他从虚空中往回瞥的那一眼那么傲气，那么理所当然，像极了母亲看她的样子。
他在意的其实从来就不是掌门之位。
秦译知道，他不攻击自己，并非对她这个妹妹留存有多少的亲情，他只是纯粹觉得她烦，觉得她没有什么用，看她总是在母亲面前百般讨好才能得到一丝丝关照，眼里便不觉得她能成什么气候罢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在这场打斗中跟秦译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这样的距离不长不短，并非因为害怕她，而是因为这样的距离刚好够她不干涉到他的任何举动，却不够两人好到足以信任对方罢了。
她对他来说，是妹妹，是没事就能直接无视，有事的时候随手送个礼物哄哄的人。
妹妹在母亲眼里的地位永远比不过他这个哥哥，但哥哥如果不保护妹妹，却会让他心中所坚信的所谓“道心”受损。
秦烨的身上没有仙山高层的道心禁制，但他有一套自己看不见的行事准则，这套准则里面，以他自己为中心，身后是母亲的庇护，再旁边一点，是不论怎么忽视都无法抹去的、血浓于水的妹妹。
亲情这条绑带，因为母亲地位的特殊，让他的比别人的都要粗，都要紧。
他不得不分出藏在暗中的另一只眼睛，去注视着自己唯一的妹妹，无论她是否站在他的那一边。
秦译无法将这一切用几句话解释给渔之几人听，只是站在这里良久，忽然试探地往前走了一步。
“干嘛！”秦烨没有回头，但她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秦译从芥子里取出一个圆圆的小东西，捏在手里：“你还记得你去年送我的及笄礼是什么吗？”
“不记得。”他回答得很干脆。
“那天你背着母亲，私下跟我说醉生梦死才是人生快事。”
秦译总觉得他一定记得，因为那是两人为数不多的和平相处时刻。
“我肯定是喝醉了！”
“你其实只是把这一切作一场梦境吧？”她又往前踏了一步。
这一次，秦烨仍是背对着她，虽然表现出了明显的不悦，但前面被沈以津等人的攻势逼得无法分心，自然也无法避开她的接近。
“秦译我看你现在才是活在梦里！”他终于看傻子一样往回看了她一眼，“滚远点！别打扰我！”
秦译觉得他说得对，自己确实是有些飘飘然，脚下的步伐好似喝醉了似的，整个人都有些虚浮。
但她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正好。
她现在手无寸铁，手中拿着一颗秦烨送的生辰礼，那只是个华而不实的聚灵珠，周身连护体之气都没有燃起来，看起来对秦烨一点威胁都没有。
聚灵珠上的极乐散还留有参残余，仅需吸上一口就能醉生梦死，在她每一年的生辰都带给她类似的体验，让她不知今夕何夕，好似下一秒就算跌如无底深渊一般的月潭中，也算了却此生宿愿。
如果将它放在床头的香炉中，用熏香点燃它，那么，即便当天被四面八方往来的人情折磨得心力交瘁，开始怀疑自己到底凭什么才能当此重任，想要干脆自断双腿，来逃避责任的时候，也能被这飘飘然的感觉所抚慰，原谅起自己的无能来。
秦译向来自诩心性坚韧，但吸入极乐散后，连她都会有这种想要撂挑子不干的感觉。
她不禁捏紧了这颗珠子，偷偷将它与袖口中的另一个东西对换，抬头盯住秦烨的动作。
“别赶我走啊，哥哥，”她又唤了一声，声音腻得人发慌，“你要做梦，妹妹便陪你。”
“你发什么疯！”
渔之手中的长剑适时砍来，当空中掀起疯狂卷起的剑气，沾血的长剑撞开秦烨的护体屏障，终于让他离开脚下的魔龙，将他整个人给打飞了出去。
鲜血从他口中喷出了好远，那血竟还是红的，秦译心中讶异。
她手上的行动反应得比情绪更快，手指一翻，那颗浓缩的极乐散便朝秦烨弹了过去。
秦烨猛然抬头，手臂一挥，便向那东西击去，精准地将极乐丸打散了开来，一时间，铺天盖地的粉色粉末朝他脸上涌去。
三昧真火顷刻间构筑成一堵牢固的火墙，将秦烨与他们隔离开来。
熊熊烈火间，秦译看见她的亲哥哥窒息的表情只出现了一瞬，眼里便开始腾起了满足的雾。
既然要不管不顾，那就让我看看，你能纵容他到什么程度。
“掌门要来了。”秦译笃定道。
秦烨想要的从来不是继承人之位，他担不起仙山掌门的责任，也对仙山所坚守的道心完全不感兴趣。
他站了起来，嘴角吊着的一抹血迹还没有落下，但他似乎不打算擦掉。
渔之几人一动不动地观察着他的反应，手中的净水被包裹在一团灵气里面，随时准备着往他身上甩去。
秦烨一步步走近，两侧的手臂也跟着慢慢举了起来，逐渐大张到了头顶，仔细看，他的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在吟诵，有似乎是默念着什么口诀。
他的嘴唇迅速开合，一句一句的口诀汇成密密麻麻的絮语，将在场众人的身体都给控住。
他们只能看着他如入无人之境一样走下龙头，下半身随着步伐的往前逐渐冒出青烟。
那青烟一冒气，周遭的空气都蒸腾起来，秦烨的下半身好似被腐蚀了一半，竟然慢慢消散，形成灰黑的魔气，融进了身后魔龙的嘴里。
定睛看那龙头，脸上的包裹的碎石已经完全褪去，空洞的眼里不知何时出现了诡异的笑容，和此时秦烨嘴角的笑容一模一样。
“秦烨居然和魔龙神魂交融了。”沈以津看出了他刚才的把戏，神色肃然。
这下，恐怕秦烨彻底分不清，究竟是他在操控魔龙，还是魔龙借他而生了。
洞窟再一次剧烈震颤，龙头卯足了劲，将身子一点一点抬了起来，连带着身后粗长的龙神，这一动，便是要山崩地裂，湖水倒灌。
魔龙即将逃窜。
它那双幽深得无底洞一般的双眼往下一瞧，盯紧了秦译。
秦译此时只觉得自己被死神攥紧，忽然有些呼吸不畅起来。
呲——
魔龙的嘴里吐出黑雾，直奔秦译而来。
“我的好妹妹，”秦烨已经只剩下半个身子了，他撑在魔龙的头顶，用魔龙的嘴发出声音，“你对我做了什么？”
那声音如同山间洪流，在洞窟里发出闷闷的回响，一时叫人难以分辨。
“你可以对我做的事情，我为什么不能对你做？”秦译半点没有退步，整个人裹在黑雾里，周身的护体之气大亮。
“秦译！”
“你怎么敢的！”魔龙外露的鼻孔里不住地出气，大喝时声如洪钟。
顶部的河水开始渗入进来了，渔之比所有人都更早发现了这件事情。
“这洞要塌了！快走！”渔之连忙大喊。
但秦译却还留在原地。
“不急。”
她在山摇地动中死死地盯着秦烨胸口，她知道那里缀着一块玉佩，是母亲做来给他保命用的护身符。
下一秒，秦烨的胸口处发出耀眼的光亮，渔之和决明在神识里都听见了有什么玉石断裂的声音。
魔龙起身的动静戛然而止。
它的双眼处插着一把剑，就这么以惊愕的表情僵在了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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