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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刹那间,白昱程身体里沸腾不已的热血,就这样随着声音被大脑识别的那一刻,“唰”地凉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
尽管步林一直有意无意地去屏蔽“故地重游”所给他带来的伤害,可现在再次“身临其境”,他又哪里可以躲得开?
所以他只能用最直白的方法去逃避,徒劳地希望那层被他好不容易掩盖起来的伤痕不再被揭开。
冥冥之中,白昱程有一种直觉,这一次的调换座位,绝对不仅仅是温洛口中那样简单的借口,而是有人刻意而为,迫使着他坐上这个座位。
可是,这个人是谁呢?
白昱程不知道。
白昱程来一中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他完全无法想到能做出这种又既恶心还幼稚事情的人究竟是谁。
若是学生,白昱程暂时也只能想到钱丰和钱义朋两人,但看这两人的家庭背景也不像是能触及甚至是插手一中教师团队的样子,而剩下的一些人白昱程又不太熟,只能推测个大概。
若是老师,白昱程也暂时只能想到裴海,但他又下意识地觉得这个男人应该只是单纯地喜欢用“下议院代替上议院”做决定,并不是真的蠢。
那么,还能有谁呢?
白昱程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等等……他怎么忘了那个人!
李争鸣!
作为顾云溪案最直接的相关人之一,又背景不凡,他既然能在实验中学联合乔齐带人在烟花晚会下围堵步林,自然也可能在一中安排出这样一场既无聊又膈应人的闹剧。
一切仿佛都说得通了。
尽管白昱程自己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但因为他本人从来也没享受过这种待遇,更因为罗曼的缘故从未接触过这帮“二代”的圈子,因此对李争鸣这类“超级”官二代的印象仍停留在嚣张跋扈、欺压普通人的层面。
以至于在联想到李争鸣的瞬间,他的大脑就自然而然地因刻板印象而脑补出一场“豪门欺压”的戏码,并且他本人还对此深信不疑,直至晚自习结束。
晚自习结束后的步林也做出了与以往截然相反的选择,他没有在座位停留,而是直接拿着试卷向白昱程打招呼回宿舍,几近逃窜地走出教室并停在走廊上等他。
这个时间点走廊上的学生相当多,而步林换座位换到了“案发现场”的这件事也早已在第一节晚自习结束时传遍了整个高三年级。
前几节晚自习课间时就有不少好事者来走廊上“看戏”,更别提现在人流量最多的时候。
因此,此刻的步林就如同被架在了展台供人观赏的小丑一般,沉默地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
他低着头,戴着耳机,既不辩解也不发声,他只是笔直且安静地立在墙边,等待着白昱程。
慌忙收拾好东西的白昱程见状立即起身,却在离开的时候目光又一次掠过桌上的那盒被洗净但未被品尝的阳光玫瑰上。
他纠结了半秒,最终还是选择将它连同试卷一起拿在手上走出教室,走向步林。
秋意渐浓,萧瑟的晚风里也带了一些凉意,但血气方刚的少年却还是只穿着短袖和校服外套,肆意地游走在这暗无天日的走廊。
步林所站的位置为走廊窗户中间的瓷砖墙上,离两个门都有一定距离。
而白昱程却像有意要做那演出结束的谢幕红幕一般,他没有直接在门口呼唤步林,而是相当故意地多走了几步并挡在他面前,迫使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与他隔离开,他低头道:“走吧。”
一中走廊的声控灯时灵时不灵,方才那么吵闹的环境都未让步林头上的那一盏声控灯闪耀,但偏偏白昱程那句平淡无奇的“走吧”,竟就这样蓦地唤醒了那盏灯。
似是奇迹一般。
步林抬头,面无表情地望着那被头顶的声控灯片冷光镀上一层冷光的白昱程,并未说话。
一切喧嚣似乎都在这片刻间停止了,走廊上几乎快要溢满的不怀好意也在瞬时间被迫清零,只剩下眼前的这个人,明亮得刺眼。
“好。”
步林喉头攒动,吐露出一句平淡无奇但不是“嗯”的回答,抬步跟着白昱程一同离开了走廊,离开了教学楼,回到宿舍。
这次的白昱程没有再向步林多问什么,他只是默默地站在他的身边陪着他,用那盒被他拒绝过一次的阳光玫瑰,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去撬开他被封锁的心。
哄人嘛,总得先把人胃伺候舒服了,才能进一步安抚他战栗紧绷的灵魂。
“吃点甜的吧,高兴一点。”
白昱程在步林吹完头回来,向他发出了第三次品尝阳光玫瑰的邀请,“再不吃它们可就都烂了,多可惜啊。”
这一次,步林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
步林垂眸睨了一眼桌上那晶莹剔透的绿色葡萄,神情看着未变,但白昱程却明确地感受到此刻他因为自己的那句话而产生了动摇,周身凛冽的冷意已然有些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要坍塌。
“尝尝嘛,真的很甜的,我洗的时候偷吃了两颗,剩下的都装在里面带来给你了。”
白昱程顺势又补了一句,手却不老实地趁机打开了盖子,将嵌在盖子上的银色果叉取下来,叉起一颗葡萄递给步林。
葡萄青透,表面未干的水珠还因为白昱程的动作而泛着晶莹透亮的光,看起来就令人食欲大增。
步林最终还是动摇了。
他抬手,用未拿着干发巾的手接过白昱程手里的银色果叉,却在接过的那一秒,手悬停在了空中。
“这叫阳光玫瑰,是我家果园今年新引的品种,你尝尝,很甜的。”
一年前,那个齐肩短发的少女也是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星期天晚自习前,坐在快和步林同桌两个月的讲台前的“黄金宝座”上,打开一盒被装在玻璃保鲜盒里的饱满绿葡萄,笑着说很甜,非要让他尝尝。
步林爱吃甜的,自然也对这样果大饱满的葡萄没有抵抗力,于是在她这一番说辞下,他便接下了少女手上的葡萄,记住了那个弥漫着阳光玫瑰的下午。
但直到她离世的那一天步林才知道,那一日少女给他的葡萄根本不叫阳光玫瑰,而叫晴王。
少女怕他因为价格的原因不愿收,所以骗他说这是他可能可以接触到的“阳光玫瑰”。
步林不喜欢这样“善意”的谎言,也不喜欢有人怜他,骗他。
其实今天白昱程和他打视频时他根本没有说过想吃阳光玫瑰,他只是单纯地因为在超市里第二次看到了那串至今他也不舍得买也没有勇气买的阳光玫瑰,恍神了而已。
而偏偏就是这个恍神,却被白昱程钻了空子,以为是和当初在高铁上一样是想要却不说的意味,被他强行买了下来。
可步林并不知道他究竟买的是阳光玫瑰,还是晴王。
就连一个青橘买的都是礼盒装,只怕这个被摘了包装的“阳光玫瑰”,也不只是葡萄的阳光玫瑰吧。
“我不喜欢吃葡萄。”
步林把那还残留着白昱程体温的银叉放回了盒子中,“你吃吧。”
“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品种太甜了啊?”
白昱程肉眼可见地变得失落起来,“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吃阳光玫瑰,这个品种太甜了,没有晴王好吃。”
“但今天去的那家超市里买的晴王一看就不正宗,我没买,你要是喜欢,明天我让李妈买点正宗的送过来。”
白昱程低下头,一举一动中皆是难以遮掩的沮丧,像是食言的孩子一般委屈。
步林怔住了。
白昱程终究不是她。
少女的真心里掺杂了她所处环境中被迫带给她的“人情世故”,但白昱程不一样,他只是很单纯很纯粹地捧着一颗真心来,说要把所有他觉得好的东西都尽量给你。
“咔嚓——”
步林听见他心里有什么东西被人鲁莽地敲出了一道缝。
“我刷牙了。”
步林不想让白昱程发现他的异常,但又不愿看他继续这样失落下去,于是他只得仓皇且生硬地找了个借口。
“……?”
白昱程抬头,无语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你看我信吗?”
步林心虚地挪开了视线,不敢看他:“……好吧。”
白昱程也不知道是不想和他继续在这里较真还是准备换个激将法,他合上葡萄的盖子,低眼嘀咕着:“我明白了,你只是单纯地不想要我的葡萄,也腻了我这个同桌……”
“我……”
步林想要解释,可白昱程没给他这个机会,他只是继续自顾自地一边合盖子一边说下去,“所以你才不要我的葡萄,也不要我,只把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留在那个座位上……”
不提那个座位还好,一提那个座位,步林整个人都像是触电一般全身都紧绷起来,三个月前的回忆又一次像潮水呼啸而来,将他压得喘不过气。
尖叫的同学,混乱教室,呆立在原地的他和李争鸣,当天的一切再一次像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一般,死死地缠绕在步林的四肢百骸。
原来,一个鲜活的生命,是可以这么简单地被无数次尖锐冰冷的言语杀死,成为一具鲜血淋漓的死尸。
“你为什么不拉住她,步林?”
“她不是你的朋友吗?”
“说话啊步林,你和她不是朋友吗?她当时明明就在你的旁边,你为什么不拉住她?”
“但因为你是我朋友的缘故,所以我就不和你细究这一点了。”
白昱程委屈的嘀咕莫名地和习舒阳崩溃指责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却又重重地压过了习舒阳的声音,与步林的心脏和灵魂同时发生共振。
那一刻,步林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碎了。
碎得七零八落,东零西碎,殆无孑遗。
紧接着,有一个人闯进来了。
他说:“如果你真的不爱吃葡萄,我桌洞里还有几只小青橘,很香的,明早你尝尝好不好?实在不行我明天再让李妈买点别的送过来,你总不能让我食言,变成长鼻子匹诺曹吧?”
他说:“不过你腻了我当你同桌这件事我没办法,因为我还没腻。所以只能麻烦你委屈一下,从明天起,只要你去后排站着,我就陪你一起站。哪怕要一直站到月考、站到回一中我也陪你。直到你实在没办法,愿意回来继续做我的同桌为止。”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步林。”
“除非我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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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妈呀一中终于要写完了,终于可以回去写实验中学日常了。
关于没收的伏笔,放心,后面有的是机会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