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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剑(1)
翌日午后,渡船停靠慕羽镇。
云拂晓在下船后的半个时辰之内,解决了第一批前来暗杀的黑袍死侍。
她发动赦心印,伸手抹销死侍脸颊密密麻麻的黑色咒印,随后侵入识海,视线穿越浓雾,看到了被层层封印的死气弥漫的南境乱葬场,以及阵法正中央死死镇压着的那座漆黑京观。
京观之下,另有天地——这便是席风在南境的据点。
好巧,这次派来暗杀的死侍,识海没有被摧毁,反而完整保留着南境据点的位置。
云拂晓不认为这是席风的疏忽。
席风此人老奸巨猾,能在南境诸多宗门世家之间混得风生水起,行事作风必定谨慎至极。他根本不会犯这种错误。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南境据点的位置,他有意要透露给云拂晓,引她亲自前往。
席风在妖山时就以神君之徒自居,自称可利用南境神木枝“禳灾批命”。虽然没过多久他的禳灾司被姜榴暴力铲平,但仅仅一次的挫败,未必能让他这样的人放弃挣扎。
多年过去,他已经在南境找到了更大的靠山。
所以他根本不在乎南境据点的秘密暴露。即便暴露,消息也一定会被封锁在南境,越不过南北天堑。
他只要在那里除掉云拂晓。至于谁动手,也许是他,也许是南境势力,也许是魔域。但都不重要。
云拂晓使了清洁术洗去指尖血迹,眼中现出厌烦,以及一抹……痛快。
她想起方才在茶楼商议行动计划时,剑阁大弟子霍青雨透露给她的讯息。
“这几年南境不太平,不少宗门修士莫名失踪,尸骨无存。我与阿真追查之后,发现他们最后都消失在此处慕羽镇。
“那些宗门世家的高层,对于已经失踪的弟子却并不着急找寻。说直白些,我怀疑这些事是高层默许的。
“也许,这些高层与妖山席风达成了某种协议。将弟子送去席风的据点,换取某些不可为人知的利益。“能让宗门世家放弃精心培养的青年弟子,必定是某种极为诱人的利益,甚至可以说是……某些足够颠覆认知的好处。”
席风在做灵脉试验,他在这个修真界活了不知多少年。突破认知的长生,太容易滋生某些不为世人所容的野心。为了让这个野心变成板上钉钉的现实,他将所有人都摆上棋桌。
而按照他所谓的“预言”,云拂晓是唯一一个能掀翻棋桌的人。
所以席风才会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冒着南境据点暴露的风险,也要让她在这个世上消失。
想清楚这点后,云拂晓心里没有一丝恐惧,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
她曾经看不清敌人究竟是谁,对潜在的危险感到不安。这种不安,来源于弱小和未知,再化作对于快速成长的渴望。但当她走过这一段隐忍又痛苦的路,当她拿到神武赦心,清除妖山障碍,终于看清敌人的相貌之后,所有的恐惧与不确定都随风消散。
道路清晰之后,一切都好办了。
她自重生以来就被笼罩在未知的阴影中,但直到此刻,才终于有能力将这片阴影的来源彻底撕碎。
席风想要她亲自去地下据点,绝不会是想要与她叙旧。但无论如何,死在那里的都不会是云拂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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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强者总是不屑于虚与委蛇,霍青雨耐心有限,对于席风所设的南境据点,他连事前安排都懒得做,淡声道:“直接打进地下,铲了他的老巢。云师妹,毕竟你我都有创世神武剑,而阿真在南境多年,早就将世家精英杀了个遍,收拾那些没脑子的死侍更不在话下。”
半明半暗的茶楼雅间,霍青雨漫不经心望向窗外行人如织,他侧脸轮廓英挺,薄唇高鼻,眸光淡漠至极。
却在看向云拂晓的瞬间,眼里凝聚笑意。
裴真:“师兄。”
霍青雨轻笑挑眉,“行了,知道你喜欢得要命,但至于连看都不让看?”
他伸臂搂住裴真的肩膀,凑近他耳边低声笑着说了句什么,裴真推开他,状作不耐烦的样子,下一瞬唇角又勾起。
云拂晓低头喝茶。
好幼稚。
剑阁的师兄弟都这么幼稚吗?居然还喜欢说悄悄话。
霍青雨读懂她此刻的无语,为免被这位出身北境的天才师妹看轻,收敛神色,微笑问:“云师妹,你觉得呢?”
云拂晓点点头:“好啊。”
霍青雨嫌麻烦,想直接打进席风的据点,这种做法固然粗暴——她云拂晓也不是有耐心的人。能用武力解决的事,她才懒得去和那些人磨叽。
云拂晓正准备商议攻打对策,一抬头,却见霍青雨的眼眸里又凝聚笑意。
“……”
不是,这位扬名整个修真界的南境战神,到底是在开心什么啊?
霍青雨只作看不懂她眼里的疑惑,直到三人商议至中途,裴真起身去外面叫一壶新茶。他这才靠在椅子里,托腮打量着她。
男人肩宽腿长,坐姿随意。他相貌端正,眸光沉稳,瞧起来便十分可靠,但也许是多年与西极神武剑作伴,杀意早已浸身,此时漠无表情看人时,便无端生出几分凶戾。
云拂晓与他对视片刻,心里竟不太舒服。
坦白来说,霍青雨对她并无敌意,反倒是有种看自家妹妹的温和,但也许是彼此的本命剑俱是杀意浓重,互相克制,云拂晓总觉得和他独处时,被激起了某些战斗本能,心里莫名烦躁。
“这就是创世神武剑的聪明之处,”霍青雨忽地笑了,“东西两极的神武剑掌‘杀’,若是两剑合力,说不定能直接毁掉这个修真界。而这两把剑的杀意又太重,以至于剑的主人见了面也会彼此心生敌意。这么一来,两把剑的剑意就永远不会杀向同一个敌人。”
“这是创世神武的特性?”云拂晓淡声问。
“可以这么说,”霍青雨长眉一挑,“所以你看,这个世界其实很聪明对不对?它会利用创世神武剑的彼此克制避免自己被修士联手摧毁。换句话说,它懂得自保。”
他又提到“聪明”二字。
云拂晓听出来他的话外之意:“霍师兄的意思是,这个修真界……其实是被创造出来的?”
“我只是这么猜。”霍青雨没下定论,“至于真相究竟如何,怕是得从席风嘴里挖。这老乌龟活了这么多年,又和世家宗门联手在南境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他知道的不会少。”
云拂晓思绪飞转,忽然想到她前世临死前,明秀清口中说的“新世界”。
这个“新世界”,难道不是指妖魔侵吞人族领土,而是有另外的意思?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至于方才……云师妹,因为我终于见到你了。”
云拂晓眨眨眼。
霍青雨唇角含笑:“实不相瞒,早在当初潮汐宴时,剑阁弟子就知道了你的存在。我那个三师弟啊,也就是贺道临,每天都在天地阵里和我们分享你和阿真的相处点滴,以至于连你们什么时候闹别扭,我都知道……”
眼见云拂晓脸颊浮起淡红,霍青雨丝滑转移话题,“你要来南境的时候呢,我们私底下也打过赌,赌阿真什么时候才会忍不住去找你,但没想到这么快。他刚知道你越过南北天堑,就迫不及待赶去相逢镇,狠心丢下我一人在此,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云拂晓刚要笑,裴真已经掀帘走进来,蹙眉打断:“师兄。”
霍青雨看他一眼,又看向云拂晓,无奈一笑。
商议好明日的攻打路线之后,霍青雨急着要和崔槿发传音,于是抽身离去。
云拂晓推开菱花窗,仰脸望向头顶夜幕。
今夜有星无月,璀璨星芒砸落人间,为窗外古树繁密花枝镀上一层银光,也倒映在她瑰丽黑瞳。
裴真就这么安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轻声问:“在想什么?”
云拂晓回头,就见他站在半明半暗处,一双眸子蒙着淡淡月光,幽邃专注。
每一次裴真看向她的目光,都专注到极致,专注到世间万物仿佛都只剩下她一人,再容不下别的。
云拂晓回忆起霍青雨说过的话,红唇微弯,玩笑般道:“在想……原来你这么喜欢我。”
裴真闻言,眸光更柔和,“嗯。”
云拂晓眨眼:“真这么喜欢我?”
裴真承认:“是。”
“怎么?”云拂晓笑意盈盈,纤细指尖点在他下唇,“我以前对你很好吗?还是曾经救过你的命?”
她对此并非一无所觉,但此刻听裴真亲口承认,仍不敢相信。她甚至不记得他们那时除了比剑之外还有什么。
裴真低眸看她,黑瞳沉静幽邃,“你对我……”顿了顿,薄唇牵出一抹温和笑意,“很好。”
云拂晓有点茫然,她记得前世自己经常冲他发脾气来着,还和他动手好几次,这样也叫好吗?
他怕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被她欺负这么多次,他还挺乐在其中?
裴真不知道她此时所想,依旧握住她的手,力道轻柔地拢在温热掌心。
她的手又软又小,细腻柔滑,他握住摩挲片刻,干脆就攥着不松手了。云拂晓没有抗拒他的这些小动作,只在他气息逐渐不稳,明显生出别的想法时,轻声制止:“不行。”
裴真闭眸,心知今晚也不是时候,静静平息几秒,又问:“你方才在想什么?”
原来他知道她刚刚在故意转移话题啊。
云拂晓只得老实回答:“在想,席风的地下据点里,会不会关着我以前认识的人。”
裴真:“比如?”
“比如我小时候的玩伴啊,”云拂晓勾了勾指尖,轻挠他的掌心,“虽然我对他们印象不深,但若是真的在据点相见相杀,还是会有点别扭。”
别扭——仅此而已了。
云拂晓不是会滥发善心的人。这些人自小被当做幼种培养,无论身心都彻底臣服于席风。如今多年过去,即便没被做成黑袍死侍,心性也早就歪了,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挽救。
坦白来讲,云拂晓对他们没什么情感。因为她根本没有妖山相关的记忆。此时此刻,唯一能想起的,竟还是在北境摇光山时被她扇了一巴掌的少主崔赦。后来崔赦裹着黑袍潜入清波城,暗自观察她许久,却始终没对她出手,云拂晓也懒得搭理他,她当时只是有点纳闷,这小子自卑又自负,她当着他下属的面羞辱他一场,他居然没报仇?
“……”此刻再回想,云拂晓的神情有些微妙。这究竟是种什么心理?难道他在憋个大的?
裴真察觉到她瞬间的不自在,眸光微闪,“你想到谁了吗?”
“嗯,”云拂晓不知该怎么跟他说,“裴真,如果我打你一巴掌,你会不会想要杀了我?”
话音落下,裴真的眼里闪过一丝讶异,旋即眸色变得幽深。
他坦诚道:“不会。”他只会在别的地方找回来。
如此想着,方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欲念再度升起。他攥着云拂晓的腕子将人拉到自己腿上,手臂环住她腰,灼热的气息扑洒在她颈间。
云拂晓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心想自己前世也真是够胡闹的。别的事随心所欲也就罢了,这种事还能让他占尽好处,自己竟也陪着他疯?
这段记忆丢了就丢了,她也不想回忆当初玩得有多出格。
云拂晓简单将崔赦的情况说了说,嗤道:“你说怪不怪,他都被我揍成那样了,都没想着报仇。我每次在清波城夜市上碰见他时,都在想他什么时候会动手,结果他每次都没有动作……就只是像疯子一样看着我……”
裴真在她说到打了崔赦一巴掌时,就意识到什么,脸色有些不对劲,听到崔赦后来还去过清波城看她,他黑眸里已经显露杀意。
云拂晓还在嘀咕:“也不知这小子憋什么坏招呢,等明日去了南境据点,我得看看他到底怎么回事……”
还没说完,下巴蓦地被他手指捏住,她被迫转头正对着他,就见他俯首吻下来,没有啄吻,没有安抚,舌尖直接探入,肆意搅/弄,疑惑的字句也被封进这个热烫的吻里。
这个吻结束时,男人浑身已经热得近乎灼烫,他低头埋进她颈窝,脸颊贴着她修长细腻的侧颈,哑声道:“晓晓,明日你不许和他说话,明白吗?”
“为什么?”云拂晓低头想去看他的眼睛,这人却将脑袋埋在她怀里,死活不肯抬头,反而有越蹭越往下的趋势。
她觉得好笑,拦住他试图作乱的手,胸口肌肤察觉到他不甚平稳的气息,又摸了摸他的脸,“你给我说个理由。”
裴真闭着眼,按捺心里的烦躁,声音低低:“我讨厌他。”
“你们都没见过面吧,哪来的讨厌?”
裴真:“我没有见过他,但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终于抬起脸来,耳尖在灯下泛出微绯,定定地凝视云拂晓。
云拂晓被硌到,动了动,意识到他生气的时候似乎兴致特别高。譬如此刻,她的手指被他攥着递到唇边,一下一下地咬。
裴真咬够了,冷峻眉宇间怒气未散,又平添几分欲色,他一字一句,声音清晰如冷铁:“晓晓,你明日不许和他说话,也不要对他动手。这个人,交给我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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