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海[虫族]

　　吴凡第一次见到关岳是在军校的开学典礼上。那是在虫族星历2870年。吴凡和关岳都是十八岁，以并列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了帝星军校。他们同分不同命。开学仪式上，吴凡站在操场上仰望着站在主席台上讲话的关岳。
　　关岳是一只金发碧眼，五官立体深邃，身材高大健美，精神力等级S的高等雌虫。当然最重要的是关岳出身大贵族。
　　当时关岳站在主席台上代表新生发言，意气风发，用极具感染力的言辞打动了在场的每一只虫。同学们听得欢欣鼓舞。老师们听着频频点头。
　　吴凡想：这就是虫族帝国最完美的雌虫了吧。
　　此后的大学四年吴凡和关岳的成绩也一直是并列第一。吴凡也知道这样抢关岳的风头不好。可是他实在是穷啊！没有奖学金就得去打工了。吴凡只想学习不想浪费时间去打工。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躲着关岳，生怕关岳找他的茬。
　　在吴凡的努力下大学整整四年他愣是没和关岳单独碰过面，就这样熬到了毕业。吴凡已经打听过了，关岳大学毕业会直接进军队。吴凡自己会留在军校继续学业。他们不会有机会再见了。
　　当然毕业仪式上台致辞的还是关岳。吴凡象征性地对着主席台上挥了挥爪就提前离场了。吴凡送走了这尊大佛终于松了一口气。
　　十年后吴凡在新闻上看到关岳获得少将军衔嫁给了虫皇做雌侍。吴凡那时还只是个实验助理。他心想：关岳果然厉害啊！十年就到这么高的位置了！吴凡更是觉得自己和关岳肯定是不会再见了。
　　世事难料。吴凡还是又见到了关岳。
　　吴凡的研究太成功了。高层的虫已经好几次使用一些或明或暗的方式逼迫吴凡接受他们安排的雄虫，进而达到他们控制吴凡的目的，让吴凡成为他们势力的一员。
　　吴凡应对方式非常决绝。每当他被逼到绝路就开始用精神力摧毁自己的研究记忆。如果没有外力打断这个过程吴凡会自毁精神领域直到脑死亡。
　　高层早有准备。吴凡每一次这么做都很快被察觉并制止。吴凡的记忆损失还不算太大。但是高层也确实没办阻止吴凡的自毁，也就没办法控制吴凡。他们又试了几次也都没有得逞，还锲而不舍继续尝试。
　　吴凡最后一次自毁记忆终于导致了他的精神域崩溃，精神力等级跌落到A级。他近期科研的记忆也无法恢复。
　　这一次吴凡躺在医院的病房里见到了十多年没见的老同学关岳。
　　关岳是出身高贵的高等级雌虫。两虫的背景天差地别，上学期间没有私交。他这个级别的高等雌虫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事情有了转机。
　　关岳看着吴凡良久，说：“你以后就在军校安心搞研究，他们再也不会来烦你了。”
　　吴凡大概猜到是关岳和他背后的势力保下了他，礼貌地道了谢。
　　关岳没说话就直接离开了。
　　吴凡出院没多久就接到了让他去校长室谈话的通知。吴凡还特意装扮得虚弱一些才去，结果一开门就看到了关岳。得，他白装了。
　　“坐吧。”
　　关岳看起来倒是心情不错。他坐在校长的座椅上漫不经心地看着一些投影。那些投影吴凡只瞟了一眼就看出那是他的研究数据。
　　吴凡坐到了关岳对面，也没有主动开口，等着关岳看完。
　　关岳抬头看了吴凡一眼，又接着看投影。吴凡老老实实地坐着等。
　　又过了五星分，关岳看完了投影。他抬起头来看着吴凡，说：“以后你的所有工作都只向我汇报，有什么要求也直接跟我提。”
　　关岳话音刚落，吴凡就收到了光网提示，他的联系虫列表中增加了特别联络虫关岳少将。
　　吴凡站起身行了个军礼：“是。”
　　关岳又深深看了吴凡一眼，看得吴凡一脸问号。吴凡实在是猜不出来关岳这么看着他是什么意思，只能茫然地看回去。
　　关岳叹了一口气，说：“你可以走了。”
　　吴凡如释重负，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校长室。
　　此后二百多年吴凡都老老实实地跟关岳汇报工作。关岳对吴凡的工作一直很满意。吴凡提出的各种要求关岳也没有拒绝过。两虫一直合作得很愉快。
　　虫族星历3108年，又是一个向关岳汇报工作的日子。吴凡的汇报一如既往地顺利。汇报完后，关岳一反常态地没有让吴凡离开，反而问了一个私虫问题：“你领养了一个孤雌？”
　　吴凡笑了一下，说：“兰凌那孩子的天赋很好。看到他我就想起了当年的我……”
　　这是吴凡早就想好的理由。希望这个理由能把关岳糊弄过去，不会再过度关注兰凌。吴凡其实很不擅长撒谎。他只能说到这个地步了，再解释下去肯定会越描越黑，反而引起关岳的怀疑。
　　关岳又盯着看吴凡良久，久到吴凡冷汗都下来了。终于，关岳说：“你可以走了。”
　　吴凡也还是一如既往地溜得快，出门前还是因为心虚加了一句话：“您注意身体，好好休息。”
　　吴凡头都没敢回就跑远了。他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关岳脸色苍白，精神状态也不太好。碍于双方的关系纯属公事公办，吴凡一直不好开口，直到离开前才含糊地说了出来，也没敢看关岳的反应就跑了。
　　吴凡知道关岳这段时间也不好过。虫皇“重病”。暮希大皇子“远赴边疆”。皇室只剩下了暮渊二皇子在支撑。帝星高层的权利结构正在重整。关岳很明显是军部的核心成员，肯定也牵扯其中。不过这种事吴凡也是帮不上忙的。
　　后来吴凡再去关岳那里汇报工作的时候，两虫都表现得好像没有发生过私虫对话一样。
　　时间流逝，兰凌慢慢长大了，从军校毕业后进入了军队。吴凡还是在军校搞研究和教书，终于升到了正教授中将军衔。与此同时关岳也终于升到了元帅这个虫族军队顶点。
　　虫族星历3127年，吴凡在275岁时进入了衰老期。他的头发变得花白，脸上布满皱纹，苍老得像是一只280岁以上的老年雌虫。他向军校申请了退休。军校通过了他的申请。从此，吴凡放下了军中职务，专注自己的研究。
　　吴凡向关岳汇报工作的时候，关岳一反常态地劝吴凡接受雄虫了。吴凡虽然每次都拒绝了给关岳给他找雄虫的建议，但也开始利用关岳的同情心给兰凌和游宇争取资源。关岳每一次都叹着气同意了吴凡的要求。
　　虫族星历3128年，吴凡失踪。异维兽的进化突然加速。关岳原本还能调动一部分资源寻找吴凡。随着异维兽的加速入侵，虫族的前线防御吃紧。关岳就只能把全部资源用于防御异维兽了。
　　吴凡离开帝星研究他的“鸟笼”去了。他了解到异维兽的快速进化情况很快就推测“鸟笼”能对异维兽起到作用。但是“鸟笼”原本是用于囚禁“理想乡”那些没能通过忠诚测试雌虫的技术。吴凡已经花了二十年完善“鸟笼”技术。现在要大规模修改“鸟笼”技术吴凡是不可能在帝国不察觉的情况下完成。事态紧急，他没时间再去找关岳汇报，也没自信能骗过关岳。他就只能“失踪”了。
　　所幸吴凡成功修改了“鸟笼”技术回到帝星的时候，卫星要塞还没完全陷落。但是异维兽已经包围了卫星要塞，陷落就是分分钟的事。
　　吴凡当然不可能直接在帝星上使用“鸟笼”。卫星要塞的情况够紧急，正好可以拿来做个实验榜样。毕竟都快死了就没有虫会跟他计较这个技术原本的目的了。巧的是卫星要塞的负责虫正是关岳这个老熟虫。吴凡说服他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于是吴凡利用光网黑进卫星要塞，畅通无阻地直达卫星要塞的核心指挥室。此时的卫星要塞军虫已经战死大半。幸存的虫又有一大半被关岳勒令撤离了。最后留下的是等级高的几只军雌和关岳。异维兽的包围圈越缩越小。吴凡推测一个星时以内卫星要塞就会彻底沦陷。他要是没来的话，这几只高等级军雌和关岳就要以身殉国了。
　　吴凡一进指挥室的门就看到了一群攻击状态的高等级军雌“唰”地看向了他。
　　吴凡“唰”地举起双爪，露出一抹苦笑，说：“我是军部退休技术中将吴凡，紧急求见关岳元帅。”
　　关岳没有立刻现身。他隐藏在军雌们的身后，说：“我不信。”
　　“别别别！你先看看这个！”
　　吴凡把“鸟笼”的资料投影到指挥室中间。他怕关岳看不懂就一直在一旁解说投影。吴凡的语速很快，用了五星分就解释完“鸟笼”技术。整个指挥室陷入了令虫窒息的沉默。
　　吴凡再着急也只能等着关岳发话。他又等了五星分。异维兽的包围圈就要接触到卫星要塞了。他实在是等不下去了，只好又开口：“你有什么地方不明白你倒是问我啊……”
　　“你来开启‘鸟笼’吧。”
　　关岳的命令打断了吴凡的话。军雌们解除了攻击状态让出了一条路。吴凡如蒙大赦，直奔指挥室操作台，把自己带来的“鸟笼”接入卫星要塞。不到一星分的功夫，“鸟笼”顺利开启。异维兽的进攻暂停了。
　　最终，“鸟笼”技术放任成功为虫族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兰凌和游宇顺利觉醒了王虫的力量，将异维兽引回了它们原来的宇宙。虫族终于避免了被异维兽吞噬的命运。
　　为了拯救更多的虫族，吴凡和关岳决定分头行动。关岳带着“鸟笼”去帮助逃亡分散在宇宙各处的虫族。吴凡则回到帝星启动“鸟笼”。
　　吴凡和关岳再次见面的时候又陷入了令虫尴尬的局面。吴凡明面上是兰凌和游宇的恩师，因为执行了“鸟笼”技术他暗地里“理想乡”领袖的身份暴露了。这下吴凡就成为了虫族革新力量的代表之一。而关岳是帝星原有势力的代表。他们在政治上是两个对立阵营了。吴凡还隐藏了几十年自己“理想乡”领袖的身份。他一见到关岳就觉得心虚，又开始躲着关岳。
　　关岳是能看清虫族整体局势的。吴凡的技术已经解决了雌虫的精神域崩溃和发|情期的问题。以雄虫为基础的权利基础已经不存在了。有王虫支持的革新力量势不可挡。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王虫的影响力会逐渐下降，原有势力会有一定程度的反弹，但是革新势力大势已成，旧有势力已经不可能再掌控虫族了。
　　关岳没有参与反对王虫的行动。他成为了原有势力的温和派，为了平衡各方势力又开始忙碌起来。他知道吴凡身为革新力量的高层已经没有义务跟他汇报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也就没有再联系吴凡。两只虫偶尔会在公共场合碰面但是没有再单独交流过。
　　时光飞逝，虫族的高层权利格局又稳定了下来。整个虫族又进入了稳定发展时期。就连兰凌和游宇也卸任王虫的去周游宇宙了。
　　一天深夜，关岳收到了军部内部消息：吴凡卸任一切公职，退居二线。关岳呆站在原地良久，突然又驾驶飞行器用最快的速度驶向了军校。
　　夜深虫静，关岳跟随着自己的直觉爬上了军校主楼顶层的钟塔。钟塔蒙了一层白色的月光。一切都朦胧了起来。他看到一片朦胧之中吴凡正站在钟楼的边缘。
　　“吴凡！”
　　关岳冲过去要拉住吴凡。
　　吴凡没有说话。他回过头看到关岳露出了笑容。关岳看到了他记忆中吴凡年轻时的样子。
　　吴凡突然张开了白色的骨翅飞跃而下。关岳冲了上去却没能抓住吴凡。吴凡就这样消失在了朦胧的月色之中。
　　关岳有生之年再也没有见到过吴凡。但是他一直相信自己在那个月夜见到了吴凡。吴凡依然自由地活在这个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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