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无我

　　事情出现转机，已经是饶阿菩挝登闻鼓的三天后。

　　一老媪离奇地出现在李府外，等小厮将人迎进去，禀明身份，众人不免大吃一惊。

　　这人，竟是当年为李贵妃接生的嬷嬷。

　　李渡舟心有狐疑，与乐仙儿先后试探了两句，她都能对答如流。

　　乐仙儿轻咳了一声，看向老媪：“你凭空冒出来的？”

　　老媪笑了笑，摇头道：“如何凭空，不过是贵人相助罢了。”

　　“贵人？”乐仙儿与李渡舟目光一对，异口同声。

　　这一喊，那老媪眸光微闪，落在乐仙儿身上，温和道：“说来那位贵人，竟和公子有些相像。”

　　听罢，李渡舟眯了眯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乐仙儿却是饶有兴致地开口：“你家贵人是哪位啊？”

　　老媪又笑，摇了摇头，未语。

　　那举止一目了然，摆明了不想说，再问也没什么意思。

　　于是李渡舟命人安顿好老媪，随后便通知了其他人，商量此事。

　　饶阿菩手上的纱布已经拿掉了，虽手还是肿的，但没之前那么疼了，自己拿东西干什么的，也都方便。

　　毕竟近来一直受姚氏和鸢娘照顾，她实在不好意思。

　　听完李渡舟的转述后，饶阿菩并不似其他人那么反对，反而觉得可以一试。

　　三法司会审在即，多一个可能就会多一个转机，这种东西多多益善，哪怕扰乱视听都会是好的。

　　加之前两天李渡舟已经安排人到处宣扬九皇子非是龙脉的传言，如今汴京大街小巷到处议论，这个时候再有个宫中嬷嬷出来作证，不论真假，百姓都会有七八成的相信。

　　流言蜚语，自会干预朝中形势，九皇子声望必受影响，从某一层面来说，也是达到了今上的目的。

　　只是现在唯一困扰几人的问题，便是嬷嬷所谓的贵人究竟是谁，眼下来看是友非敌，但不清楚对方目的，以长远的角度看，总归是不保险的。

　　所以几人商量兵分两路，李渡舟、饶阿菩、萧铎负责明面上的事，着手准备证据，应付后日的三法司会审。而乐仙儿、朱鸢娘、陈大牛负责暗地里的事，首要的便是探情这位嬷嬷口中的贵人，究竟是谁。

　　与此同时，吕府众人焦头烂额。

　　吕左坐在高位，神情严肃，抿了一口茶水，对跪在下首的暗卫道：“皆是有迹可循的事，我棋差一招，该是认输。”

　　“到底是坐在那样位子上的人，心计怎会是常人能比拟的。不过，就算我死了，他又如何能放过他们母子。”

　　“主子的意思……”马三略微皱眉。

　　吕左搁下杯子，起身负手而立，目视远方：“反正都是死路一条，万一成了，便是万人之上，不成，也不过一抔黄土，没什么怕的。”

　　“不可啊！大人！”马三从地上爬起来，站在吕左身边急切开口，“就算动用府内所有私兵，我们也毫无胜算啊！”

　　吕左笑而不语，似乎心意已决。

　　马三还想再劝，可话到嘴边却是无法开口，他知道这一步或许是丞相非走不可的。

　　今日阴沉，想必夜间无月，应该算是造反的好日子。

　　马□□了半步，恭恭敬敬的给吕左行了一大礼，随而转身出去，安排今晚的“殊死一搏”。

　　灰暗的天夹带着闷热的空气，让每一个人张着嘴费力地吸着一口气，再携着躁动狠狠地喘出来。

　　呼吸的频率越来越快，额头上开始密起汗珠，这是饶阿菩头一回觉得胡里巷到中南府的距离是如此的漫长。

　　她手里拿着本书，跌跌撞撞地奔向李府，这坏了三四天的预知书，今天忽然有了反应，若不是刚才她回家，心血来潮的一翻，根本不会注意到即将要发生如此大的事情。

　　饶阿菩来的频繁，小厮不用通报，只看她慌里慌张地跑了进去。

　　她穿过小花园，本想去议事厅寻李渡舟，不料在转角处，与一人撞了个正着。

　　两人都是跑着，撞得都是不轻，东西还掉了一地。饶阿菩担心预知书会被人发现，不顾手上疼痛，连忙捡起。

　　对面似乎也很在意自己手里的东西，竟与饶阿菩的反应一般无二，在手忙脚乱中，饶阿菩蓦地一瞥，发觉她手中似乎也拿着一本书。

　　书藏在身后，两人一抬头，一对视，均是把那声抱歉咽回肚子里。

　　“阿菩？”
　　“鸢娘？”

　　“你去哪儿。”两人异口同声。

　　“找镇抚使。”
　　“找李大人。”

　　语毕，两人几乎同时默契的将书更深地掩在身后。

　　正巧这个时候，李渡舟从门里出来，左右看了眼挨着门两边的两人，问道：“你俩找我什么事？”

　　两人相视一眼，饶阿菩猛然想到，就算她将预知的事情告诉他们，他们又如何能真的相信，即便相信了，她又该如何与他们解释。

　　但事急从权，在一番纠结下，饶阿菩还是张口道：“吕相恐要造反。”

　　“什么？”李渡舟明显不是很信，他盯着饶阿菩问，“你是如何得知的？”

　　饶阿菩答不上来，这时朱鸢娘却插话道：“他此举应是为保全九皇子才顺势而为的。”

　　李渡舟听后一笑，推开门，招手让两人进屋详谈，饶阿菩和朱鸢娘视线再一次触及，这一次看向彼此的目光都略显复杂。

　　进到屋里面三人面面相觑，是李渡舟率先开口：“你俩怎么知道的？”

　　无人回答他，或许他自感尴尬，过了半晌又道：“就算他真造反，也该不着北镇抚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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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是没错的，造反是宫变，禁军管的，和镇抚司八竿子打不着。

　　见到李渡舟这般沉稳，饶阿菩也逐渐冷静下来。

　　造反一事说来严重，但于一个文官来讲，是掀不起什么波澜的，正如鸢娘所说，吕左之举，应该是想要保全九皇子。

　　李渡舟随手抓了一本书，当作小扇扇了扇风，看向都在发呆的两个傻姑娘，不禁失笑：“小道消息，准也不准，想不想在意全看上头那位。”

　　话已至此，李渡舟便再不谈了，摆摆手示意送客。

　　于是饶阿菩和朱鸢娘耷头耷脑的被赶了出来。

　　似乎都有心事，两人没说什么，简单告了别就各奔东西。

　　饶阿菩揣着书在路上沉思，细细去想吕左走这一步棋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他和九皇子同谋，如今造反很有可能借九皇子的势，挟九皇子以令部分站队的朝臣。

　　如此一来，在他人眼中，九皇子不过是被吕左利用的棋子，纵然亲缘关系暴露，所受影响自然被造反一事盖过。

　　若是吕左以死加之九皇子背后势力来与今上相谋，保不齐今上可以留住九皇子血脉的秘密，为其他皇子铲除异己的同时，还能巧妙地保全皇家颜面。

　　这样的结果，今上何乐而不为。

　　想到此，饶阿菩嗤笑，幽幽叹了口气。

　　她抬头看向灰暗的天，见那一抹压在乌云中的阳，忽然觉得一切都细思极恐。

　　今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呢？

　　而当初的魏明夷又何尝不是他为皇子铺路的棋子，天下之大，统共不过都是在这一人的棋盘里。

　　果真，如当初的预知书所言，所谓NPC不过便是上位者的棋子罢了。

　　*
　　今夜，是个不眠夜。

　　汴京不安生，皇宫亦然。

　　吕相造反在一些个大臣眼中始料未及，但在今上眼里不过意料之中。

　　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马三将吕左掩在身后，一手执着断剑，与禁军周旋。

　　高高在上的帝王站在白玉阶上，冷眼旁观。

　　吕左发丝披散，面容冷然，他直直对上帝王冰冷的眸，才知不论自己做什么，都无法改变天子的想法。

　　他不顾马三阻拦，以身躯挡在冰凉的兵器前，声声泣血般怒问：“陛下当真不念一点旧情么！”

　　谁知天子轻蔑一笑，他单手轻抬，随后那一排弓箭手齐齐做好了准备，第一时间将箭对准在吕左的身上。

　　“丞相倒是说说，朕该与谁念旧情？你、她、还是皇儿？”

　　一支箭矢飞快划过夜空，猝不及防地穿进吕左的胸膛，他经不住力，摔在地上，又狼狈爬起来。

　　天子转身，并不想再耽搁于此，冷冷道：“与你们相比，皇儿倒与朕有些情分可言。”

　　言罢，箭如雨般向吕左袭来，他无处可躲，也不想躲，楞楞站在远处，缓缓地阖上了眸。

　　次日，今上颁诏，大梁丞相吕左因行谋逆之事，就地正法。九皇子识人不清，禁足永和宫。

　　后日，三法司会审，由刑部率人搜查吕府，寻出吕左与柔然私通之证，魏明夷清白，无罪释放。

　　同日，立三皇子为储君，大赦天下。

　　*
　　皇宫内，女子淡淡抿了一口茶水，对身着龙袍的天子道：“今上到底没能狠下心。”

　　今上盯着棋局，落下一颗白子：“总归叫过朕一声父皇，何必置于死地。”

　　女子放下杯，手里把玩着黑子，道：“那我折腾这一趟干嘛，白让嬷嬷走了那么老远。”

　　今上乜了眼她，扔了子起身：“伽儿在外面受了那么些苦，你是一点也不心疼？”

　　听此，女子来了气，语气稍带埋怨：“当初若不是为四哥你布局，我与伽儿怎能分别如此之久。”

　　今上不语，闷了闷才道：“你还是早些出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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