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千金的推辞博弈[克苏鲁]

　　在对方走近之前殷怜寿在通讯中告知，“有人接近。”

　　出乎意料的，陶梦琪并未紧张，只问道：“我听见了——她讲话是有地方口音的吧？”

　　殷怜寿没搞明白，“呃，似乎是的？”

　　“那应该没什么事。”陶梦琪在通讯中说着，人从车辆另一边绕过来。

　　从山脚处行来的那个身影越走越近，逐渐能透过晨雾看清她身上开了线的棕色牛仔夹克。

　　“你是哪来的？”看清那衣服后，陶梦琪又放心了一点，压下殷怜寿手中的枪，向着来人问道。

　　“瑶珈山的寨子。”来人朗声答。
　　殷怜寿分辨出这人年纪不大。
　　不过，寨子？她看向陶梦琪，可对方并不像她一样惊奇，只在原地等待着那人走过来，而后低头问，“你想换什么？打算用什么换？”

　　来者个子不高，肤色偏白，鼻子两侧冒了几颗痘，少年人模样，闻言笑嘻嘻道：“还是那些东西咯，抗生素之类的——哦，如果可能，想要一把大口径步/枪，最近山里的动物有些躁动，都跑到田里去了。”
　　“至于拿什么换——”她挠挠头，“你知道的，我们只有些旧纪年遗物拿得出手。”

　　“武器？”陶梦琪打量这小孩，“……大人们知道你来这里么？”

　　“要是可以交易，我自然能带大人来。”女孩眼睛一转，“我只是出来找物资，又不能未卜先知，晓得有人在这里驻扎。”

　　“……动物伤人了么？”陶梦琪问。

　　“野熊，抓伤了两个人。”女孩表情严肃起来，“还好它不饿。”

　　“你们没在废墟里搜索到武器吗？”

　　“嗨。这儿能搞到什么武器？当初向巢城转移时，全都搬空了。”女孩耸肩，“我老妈说，寨子里搞到的那两把都算是意外之喜，况且，最近变得越来越难用。”

　　“看来，你还想要些子弹。”

　　“当然咯。”女孩坦荡道，“不然有了武器也没用啊。”
　　“如果你们愿意当赠品多送点，就最好不过。”

　　陶梦琪哼笑一声，“想得倒美。既然寨子变得危险，干脆，搬进巢城算了。”

　　“才不要。”女孩瞪大眼睛，“我们宁可去地下市场换。”

　　“等那玩意流转到这边，被野兽抓伤的人恐怕就要破伤风死了。”陶梦琪不客气道。

　　女孩闻言抿了抿嘴，半晌，低落道：“……那也没办法，凡选择必有代价。”
　　她抬起头觑着陶梦琪，防护组让她无法判断面罩后的表情，“……真不能帮忙？我们这次有好东西来换。”

　　“能有什么好东西……”陶梦琪无奈地叹口气，“天色亮起来后我们就出发——如果，你能在那之前领个大人带上东西过来的话。”

　　女孩眼睛一亮，“一定！”
　　她转身奔回山中，跑得极快，转眼就没了影踪。

　　殷怜寿就着朦胧天光望着那方向，曾经依山而建的旧纪年废墟遥远模糊，显露出不甚整齐的边缘，“……她住在那里面？”

　　“嗯哼。”陶梦琪转回原位，“不知道有人醒了没，把药物准备好。”

　　“她未必能及时回来吧？”殷怜寿问。

　　“所以不打算帮她准备武器。”

　　“话说，寨子是……？”殷怜寿又问。
　　可没等陶梦琪回答，陈曜突然推开车窗，探出头来，“我嗅到了……「巢外逋客」的味道。”

　　“睡迷糊了？”陶梦琪觑她，“鼻子耳朵都分不清啦？”

　　“那不重要。”陈曜哒哒哒地跑下车来，出人意料又理所当然地穿着洞洞鞋，身上披着松鼠样式的长绒睡袍，殷怜寿真好奇她怎么把这两样东西塞进包里的。

　　“对方打算拿什么来换物资？”陈曜问。

　　“不知道，说是好东西。”

　　“啧，有点模糊啊。”陈曜用指节抵住下巴，“……有没有旧纪年的文娱产品？”

　　陶梦琪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喂，你携带文物了吗？天还没亮，怎么不穿防护组就跑下来。”

　　“当然是确认过监测数据没有问题。”陈曜从车上拖了个简易折叠椅下来，捡了块大石头，招呼殷怜寿，“来，让我烤烤暖。”

　　“……”
　　殷怜寿惯性地伸出手，停顿了一下，望向陶梦琪，后者果然不赞同地皱起眉头，“频繁使用铭文会增加退化风险，这种小事——”

　　“让我们相信污染免疫天赋不会那么脆皮吧。”陈曜裹紧睡袍，吸了吸鼻子，“我抗性天赋八级，频繁使用铭文，到今天也没事呐。”
　　她伸出手指向殷怜寿，“明明，怪物新人吸收了一个原初文物都没事哎——我们的恐惧就永远没有尽头吗？”

　　“减少风险总没有错！”陶梦琪较真道，“尤其是你——既然知道自己使用铭文过于频繁，为什么还要跟随这次的行动？”

　　殷怜寿真怕她们吵起来。

　　但陈曜没有呛声，她只是侧过脸，用视线描摹着远处逐渐清晰的盘山道，太阳还未探头，只在山巅上勾画出一层绒绒的金色，“在学会里，永远看不到这些。”

　　陶梦琪还有意见，殷怜寿上前一步，在石头表面写下铭文，“总之，先暖和了再说。”

　　她无视身旁瞪过来的眼光，扯起话题道，“刚才的小孩也没有防护组，她……「巢外逋客」是什么？难道，她们也有文物吗？”

　　“哦？还以为你不会问呢。”陈曜在发热的石头上方翻着手，“没听说过么？巢外逋客，拒绝加入巢城，在荒野与废墟中生活的人。”

　　殷怜寿一哽，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知道。

　　“不是说她在5702物流公司时还未成年嘛？不知道才对吧。”陶梦琪臭着脸坐下来，用手扯了扯面罩，“你那个监测数据确定没有问题？”

　　“当然当然。”陈曜伸手帮她拆开按扣，“就算突发意外，天赋总能撑一撑的，戳记不是还在吗？搞一堆复杂的注意事项，携带文物如手持炭火——小心事故还没有发生，心里先长了裂隙出来。”

　　“昨天晚上，你不也麻利地换了防护组……”陶梦琪将防护组暂时堆在腰间，嘟囔道。

　　“废话，食尸鬼已经在对面蹲着了。”陈曜嫌弃地睇她一眼，重新转向殷怜寿。
　　“总之，「巢外逋客」们经历过污染初期的动荡后，对于巢城模式存在相当程度的疑虑，拒绝成为巢城居民，在废墟里维系着旧纪年式的生活——不过，人口改变带来的生产力问题，几乎注定他们的生活模式只能在游牧与农耕二者间摇摆。”

　　“可是污染？”殷怜寿疑惑。

　　“听天由命啦。”陈曜低着头左顾右盼，“巢外逋客……可以说是斯多葛主义者？”
　　“他们几乎是全然地接受了祂的存在，将之视为宇宙法则的一部分，污染什么的，全都顺其自然。”
　　“远离巢城，却又通过他们自己的网络彼此链接，某种意义而言，是很有趣的生活方式。”

　　“现存的「巢外逋客」，基本都是高抗性天赋者了吧？”陶梦琪道，“唉，要是能收编了多好。”

　　“低抗性者和普通人是很难在这种缺乏干预措施和医疗手段的环境中活下来的。”陈曜点头，“不过，对他们而言，这大概也是自然法则的一部分。”

　　一时默然。
　　片刻后，陈曜盯着还热着的石头感叹，“不愧是污染免疫，铭文的稳定性真是厉害。”

　　陶梦琪于是又感到焦虑，“让她解除吧。”

　　“不，等等。”陈曜侧头，眼中贼光闪烁，“趁她们醒来之前，我们把昨天剩下的食物热热。”

　　“啊？这不好吧……”陶梦琪黝黑的脸庞上浮现良心不安的神色，脚步却挪进了房车。

　　殷怜寿看着她背影，纠结地吞了下口水。

　　没多大一会儿，陶梦琪便重新出现，手里什么也没拿，身后倒跟下一大串人来。

　　“被小乔当场抓获。”陶梦琪举起手道。

　　乔宛伸手，口袋里只剩浅浅一层食物，“这些要大家平分啦。”

　　“都醒了吗？”陈曜扭头问。

　　“辛芒还在睡。”宁渊披着外套，面有倦色，看向山脚，“你们刚才喊了什么？”

　　“辛芒出发之前睡眠不足来着，“陶梦琪把仅剩的美食摆在石头上加热，“这次的行程是她那支探索小队的成果，一直在总结报告。”
　　“刚才——”动作间，她不小心被烫了一下，收回手摸摸耳朵，“是有「巢外逋客」造访。”

　　“嗯？”常安不自觉地看向陈曜。

　　“山野中的兽类现在正过着自由快意的日子呢，他们会越来越危险的。”陶梦琪道，“这些人真的好执拗，就没有办法招纳到学会里吗？”

　　“没办法，价值观不同。”刘思杰推推眼镜，“他们不认为有消灭污染的必要。”

　　“唉。”陶梦琪又叹一口气，低下头，“热得差不多了，干脆把学会的罐头也拿出来热一下吧——铭文的能量，还是别浪费了。”

　　“昨天的记得给辛芒留一份。”徐豹一大早的发型就十分闪耀，但表情却很无奈，“至于那个东西……热和不热也没什么差别。”

　　——殷怜寿很快就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她无意再探究那个罐头的成分，留在舌尖的味觉已经摧毁了她的灵魂。

　　宁渊表情沉静地喝了一杯水，片刻后凑到她身旁，“你的糖……分我一颗。”

　　她这才想起来，把自己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翻了出来。

　　驱逐黑暗的晨曦里，一群人分食糖果。

　　陶梦琪咬碎了糖果硬壳，眯着眼看向山脚的阴影，“她们回来了。”

　　众人随着她的话注目，殷怜寿看着自废墟中弯弯扭扭驶出的破烂面包车，只感觉世界和自己的早饭一样离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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