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锦

　　回芙蓉院的时候宁朝霞已经先去县主府了，萧卷卷又换了衣服打算过去，走之前问陆绵要不要去看看金旺。

　　陆绵的确是想金旺了，但是面色却很是迟疑。

　　萧卷卷知道，她多少有些介意陆维住在那边，便也不再勉强，只道等陆维走了再带她去。

　　陆绵又是犹豫半天，才开口问了句：“卷姐你去县主府，是要与他和好了吗？”

　　曾经萧卷卷生气，在家说过很多次离婚、踹了陆维之类的话，但最终都是不了了之，陆绵那会没什么反应，只是这次到底不一样。

　　她原来只是以为爸爸严格，却没想到他是不喜欢自己的......她再也不想看到他了，也不想让卷姐去见他，更不想让他们和好。

　　见陆绵心事重重，对孩子耐心不多的萧卷卷也蹲下来劝慰她。

　　“绵绵希望我们和好吗？”

　　陆绵猛摇头，却又总想起陆维不让小孩子参与大人的事，于是便道：“我那天那样凶了，他会打我的。”

　　萧卷卷摸摸她的头，觉得曾经没心没肺的软绵绵到底还是变了，是不是应该让陆维和她谈谈？

　　等陆维回去了，他们往后再也见不到了，总不能让陆绵带着这个心理阴影过一辈子吧。

　　“我让他和你道歉好不好？”她觉得反正以后都不见了，让陆维勉为其难的对孩子道个歉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没想到陆绵还是摇头：“卷姐我害怕，我不想看见他。”

　　萧卷卷叹气，这事还得慢慢来，左右陆维也不是马上就走的。

　　“那不见他，绵绵，我去县主府是办事，不是去和他和好的。”

　　陆绵这才笑了：“那我乖乖在芙蓉院等卷姐回来。”

　　只是很快她又瘪嘴道：“卷姐，能不能让他留在这，咱们回去？我想吃汉堡披萨。我还想看叶罗丽。”

　　萧卷卷一噎，这她倒是没想过，估计陆维也不会同意。

　　“绵绵，如果咱们在这里，姥姥可以陪你很久很久，如果回去，姥姥年纪大了，或许陪不了你很长时间。”

　　陆绵很懂事，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做取舍：“那我们在这儿，我要姥姥和我在一起很久很久。”

　　又安慰了她几句，还承诺回来带点心，萧卷卷这才出了芙蓉院。

　　到状元府的时候未到午时，陆维还未下值，萧卷卷感叹，一切为了华六娘的爱情。

　　果真，勤快的小鸟儿华瑾早就已经开始围着小柱转了。

　　小柱神色明显为难极了。

　　昨日下了雪，好多化了，到今早又结成了冰，现在一层雪一层冰，地面滑不溜丢的，稍不注意就是一踩一个跟头，院子里丫鬟这么多，搞不好一摔都连串儿。

　　小柱现在是那群十岁孩子里男孩的头头，早上起来就带着他们开始铲冰，只是到底都是小孩儿，干活没那么麻利，结果前院儿的还没清理完，华瑾就把他给缠上了。

　　“华娘子，小人还有很多活儿要做，您能自己去玩儿吗？”

　　“要不我陪你一起铲。”华瑾来了兴致。

　　她身为贵女，就差喝水吃饭都让人喂了，铲冰这种重活儿又哪里做过。

　　便是连铲子都不知道该去哪里寻。

　　小柱一脸无奈：“华娘子，若是被人知道小人让您铲冰，小人这脑袋可就不保了。”他要过饭，知道这帮大老爷狠起来都不要别人的命。

　　华瑾支不走他让他陪着，又不能一起干活，只能站在他旁边眼巴巴的瞅着，若是他流汗了还拿帕子帮忙擦。

　　小柱想躲躲不及，余光又瞥见她站着冻得直捯脚，手上的暖炉也不怎么冒热气了，约莫凉的差不多了。

　　他尽量收回自己的眼神，把活儿都交给小手下，进了了正厅。

　　果真华瑾一起跟了过来。

　　县主府的正厅有个待客的暖阁，正适合接待一两个客人用，小柱把华瑾带到里边，道：“华娘子便坐在这里等县主罢，小人去给您烧炕。”

　　华瑾忙摇头：“我不坐这里。”

　　小柱无奈：“待会儿县主来了也要坐这里的，怎么招我都要现在把炕热上。”

　　华瑾点点头：“小柱对四娘真好。”

　　小柱没什么表情，好像在说一件很正常的事：“自然，县主是我们兄妹三人的救命恩人，又把我当自己人，就是要了我这条命小柱也在所不辞。”

　　连命都能不要？华瑾一下子紧张起来：“小柱是喜欢四娘吗？”

　　她这话说的没个由头，小柱神情一滞，又皱眉道：“华六娘子怎的这么爱胡说，县主是小柱一家子的恩人。再说了，县主那样仙子一样的人物，定是要配个谪仙才登对。”

　　华瑾忙不迭点头：“对对对，小柱你找个凡人做妻子就好。”

　　被她这么一说，小柱脸一红：“华娘子姑娘家家的怎的总是口不择言。”

　　华瑾全然不在意他的话，又问他道：“若是你未来妻子和四娘一起遇到危险你救谁？”

　　小柱不解：“小人未来的娘子又怎会与县主有瓜葛，一起遇到危险？”

　　“那如若我是你未来娘子，我与四娘一起遇到危险你救谁？”

　　小柱大惊：“华娘子可莫要乱说，被别人听去了小人小命不保。您快在这儿等县主罢，小的去热屋子。”

　　说完吓得噔噔噔跑了出去。

　　华瑾得逞一笑，明明脸都红了，还装什么装。真是个可爱的小郎君。

　　她没在屋子里等小柱，又跑到外边去看他干活，因为地滑险些摔了一跤，又是小柱扶住她。

　　华瑾本是吓了一跳，原以为要摔个大跟头，却被小柱扶住腰救下，大气都没喘过来呢便调笑道：“小柱你看，眼下还没结为夫妻呢你就救了我。”

　　小柱无奈，不接她的话茬，只道：“我就在这儿铲冰，您在暖阁看的到，别再往外跑了。”

　　说罢又把华瑾送回暖阁，自己拿着铲子在外边歘欻欻的铲冰。

　　进了暖阁，华瑾的眼睛透过琉璃窗便没离开小柱，看的紫雀越发心里着急。

　　姑娘喜欢上县主府家丁这事儿有些日子了，起初她也没在意，毕竟姑娘平日里就爱看这家那家的郎君，本以为新鲜劲儿一过姑娘也便罢了，没想到却是越演越烈。

　　且这小柱看着也就是俊朗，和那些文人墨客的风流潇洒根本就没得比，姑娘这是图他什么啊？难不成还能因为他是寸头？

　　“姑娘，您可不能这样下去了，这可成何体统。”紫雀劝道。

　　“什么体统？哎呀你不懂。”

　　“您再这样，我要告诉老爷了！”

　　一听她这么说，华瑾瞬间转过头，冲着她美目一瞪：“你去你去，你去告诉爹爹，回头他第一个就罚你。”

　　见紫雀怕的低了头，华瑾又道：“哎呀你怕个什么，爹爹他最是疼我，且小柱现在已经是平民了，我便是说自己要嫁个平民，爹娘难道会不答应吗？”

　　紫雀听到这话心里一叹，姑娘您还真是天真。罢了，这事儿她也管不了，回头和孙少爷禀告一声罢。

　　等到萧卷卷到县主府的时候，前后院儿各条路上的冰已经清的七七八八了，华瑾正跟着小柱检查剩余的活儿，见萧卷卷回来了，又扑到她身边埋怨起来。

　　“四娘你怎么才来，我等你等的好辛苦。”

　　萧卷卷看看他，又看看垂首不语，红着脸的小少年，心知杜明她到底是辛苦还是没辛苦。

　　“早知道你等的我辛苦，我便早点来，不若下次你还是去芙蓉院找我吧，那里不需要等。”

　　被她调笑华瑾也不气，只道让她去忙，自己又追逐起小柱来。

　　萧卷卷来的早是为了华瑾，现在华瑾又把她给撇下了，她倒也无所谓，午时天气最暖的时候将府上上课的家丁丫鬟都聚集在一起，打算和宁朝霞考考他们功课。

　　这些人虽才学了不几日，但都是用辛苦赚来的钱交了学费的，怎会不用功？除了每日上课，白天空余时也练，晚上灭灯前也练，竟是将师傅教的内容都学了个七七八八。

　　尤其是天分高的，甚至能自己多悟出来一些新东西。

　　萧卷卷看了甚是满意，又敲打他们一番，让他们努力学习，若是觉得自己能出去独立门户，便找她来要身契，那些华阳伯府带出来的可以直接走，买回来的只要付给县主府买身钱就行，立大功者不用钱。

　　众人听她这么说更加深受鼓舞，有这样的主子，便是在这里做一辈子工都值的。

　　和他们开完“班会”，萧卷卷又将师傅们都聚在一起，询问了教课情况，也将他们敲打了一番，不外乎是授课莫要藏着掖着，都是收了学费的，若是怕教晓徒弟没师傅那套，趁早另谋高就。

　　师傅们个个拱手听命，毕竟这好差事去哪里找？平日里活不多，能拿一份月银，还能授课得份儿学费。若是自己带学徒，充其量身边多个小打杂，还要供他们吃喝。

　　总之学徒师傅们一个个对于自己在县主府的情况都非常满意。

　　萧卷卷盘算着，是不是可以对外扩招了。

　　毕竟如果继续呆在这个地方，不能坐吃山空，得做点儿什么，以后让陆绵经营也是好的。

　　她又和宁朝霞算了算，现在学员三十四人，府里等于月进项六银四钱，若是三百四十人，三千四百人，一个月就是几百两银子。

　　这东都城人口众多，如果真是铺开来做，那还真是个好生意。

　　但如果要招纳那么多学生，这点儿课程便不够了，且除了账房，刺绣、烹饪这种都是穷苦人家才会接触的，想要赚钱，还是要赚那种家庭环境好点的人家的钱，那样就需要多设些课程。

　　例如什么珠宝鉴定，诗词歌赋，相当于变相的开个学堂，准确来说，就是综合教培。

　　这么一想，萧卷卷待不住了，眼看陆维还要一个时辰才下值，萧卷卷吩咐人去找个懂测量的先生回来，好好画张平面图。

　　若是地方够用的话，连场地费都省了。

　　等到陆维下值回来的时候，测量先生正忙碌于各个屋子院落。

　　“为何找人来测量？”

　　萧卷卷不想讲自己的计划讲给他。

　　回回她要做什么，想与他商量的时候他都会泼冷水。

　　说实话，挺下头的。

　　萧卷卷没答他，直接问道：“诉状昨日写好了吗？”

　　问题被她忽视，陆维心里一噎，却又不敢得罪她，老实答道：“还没，若是被人看到就不好了，我现在写给你。”

　　萧卷卷想他说的也对，让人烧上书房地龙便与他一起去了书房。

　　陆维在这里住了有些日子，书房设置齐全，萧卷卷坐在小塌上，看着陆维拿起笔，认认真真书写起来。

　　地龙上热快，萧卷卷坐着舒服，胳膊肘拄着塌上矮几，托着下巴看着陆维执笔书字的样子。

　　阳光透过窗子打在他半边身子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半明半暗，别具一番神秘感。而他此时心无旁贷，双眼凝视纸张，薄唇紧抿，手下行云流水，好不潇洒......

　　停停停！摸要被他的美色所惑！萧卷卷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争气了，都这个时候了还颜狗。

　　她不会背什么心经法经道德经，决定在心里开始数羊，数着数着便开始眼皮发沉，很快便在这暖洋洋的氛围下睡着了。

　　陆维放下笔的时候，只见她已经睡得很熟了。

　　他走到小塌身边，拿起榻上薄毯盖在她身上，手指描绘着她的轮廓，只是怕吵醒她，没将指肚贴在她脸上。

　　或许是因为灵魂和肉身逐渐契合，她现在的样子已经与现代的萧卷卷有九成相似了，或许不久之后，这张脸会完全变成萧卷卷的样貌。

　　可她却不是那个在意他的萧卷卷了。她不要他了。

　　要不要再试试，好好把所有事情都解释一遍？可那样的话她会不会连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都再给他了？算了，还是用那个法子吧。

　　他会永远陪着她，无论在哪里。

　　萧卷卷这一睡便是一个时辰。

　　睁眼前她似乎觉得眼前有人影攒动，不过睁开眼的时候只见陆维依旧坐在书桌前，只不过不是在写字，而是在阅书卷。

　　她抻了抻胳膊，睡得有些酸了。

　　“你写好了，我睡了好久吗？”

　　“嗯，一个时辰。”

　　萧卷卷手拍上脑门：“那岂不是酉时了。”

　　“酉时一刻。”陆维说罢将讼状递与她。

　　萧卷卷读了一下，为了掩盖身份，这讼状没什么文采，只陈述了事情经过，但读到结尾却让人觉得悲愤难耐。

　　她将状子折好，放到衣袖里，正要道谢离开，又听陆维道：“绵绵，还好么？”

　　萧卷卷点点头，又听他继续道：“我能看看她吗？”

　　这是陆维第一次和她说想看女儿，可是却在这个时候。

　　“她现在或许不太想见你。”毕竟是两父女，萧卷卷没把话说那么绝。

　　“你领她出来，我在远处看看，我......想她了。”

　　萧卷卷惊讶的抬头看着他，只见他面色诚恳，且带着悔意。

　　“那天我不知怎么就那么说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话萧卷卷倒是相信，他与陆绵感情淡是淡，但不至于他那天说的那样。

　　陆维又道：“等她消气，我再与她解释，先让我看看她，行吗？”

　　他的语气与要求都如此卑微，萧卷卷觉得自己几乎不认识他了。

　　这是陆维在生病那几天想明白的。是他之前错的太离谱了，他不能怪他，不能怪陆绵，只能怪自己。

　　那么美好的家庭，别人求都求不来，他却一直在做什么？

　　就算找到他想要的结果，那结果能比得上萧卷卷和陆绵吗？能比得上他们的家吗？

　　那个无数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阴差阳错之下被他得到了，却没好好珍惜......

　　如今他再怎么后悔也没用了，七年的漠视足够磨灭一个女人对他的全部爱恋。

　　那个在民政局门前对他剖白心意，对他说“我挺喜欢你”，又问他“你喜欢我吗”的那个女孩子，再也回不来了。而他也将以另一个身份，与她重新建立关系。

　　萧卷卷觉得他似乎是后悔了，但历史总是一次次重演，她不会重蹈覆辙，她只想尽量让陆绵心里好受一些。

　　“明日你下值，我带她去北边马行街，有间叫【酥饴斎】的糕点铺。”

　　没想到她真的同意了，陆维眼中顿显感激，道了声“谢谢”，又问：“诉状你打算什么时候递。”

　　萧卷卷眼睛一转：“不急，这才刚下旨，且让他们查查再说。”

　　陆维赞同：“没错，先让他们查查再说，你很聪明。”

　　萧卷卷再次愕然。

　　这厮怎么现在会说人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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