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仇敌都对我心怀不轨

　　如何恢复武功，这是个问题。
　　帐中香日日都点着，红尘也日日都来，我若是问他有没有其他事要忙或者把香灭了，他必要起疑心。
　　我先前经常打开那香炉看，确定他没下过什么特别过分的毒。
　　但即便如此，我也有事没事就打开来瞧瞧，他见我又盯着那香炉看，习之如常笑道：“这几日的方子是我按师父的要求改的，加了陈皮和紫苏，师父看看，可还满意？”

　　我依言揭开盖子，确实添了二钱紫苏，除此之外还添了两味，勾婵和素袖。

　　勾婵是助兴用的常见之物，药性温和宜人，是平常人家也能用的。素袖则是一种高雅之士喜用的常香，韵律清新淡雅，是前世墨染很喜欢的一种香。

　　我捻了捻那些红棕色的粉末，不由有些感伤。
　　平日里我也会骂他，其实心里自知不如他。
　　他自诩为风雅附庸，骨子里却真的清雅。

　　再看下去，其他的倒也在我认识范围之内……毕竟有这师徒俩互相下毒的记忆。
　　而这段时日，红尘知道若有我不认识的我也会生气，我有异常举动他也会起疑，所以他便退让几分，我也不提太任性的要求。
　　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两人，相知相让，便相安。

　　因为勾婵和素袖这两味的加入，原先有几味药与之相冲了，红尘便也换了几味。
　　又要兼顾药性，又要兼顾香韵，还得是我们二人都见过的，他也称得上用心良苦。

　　松香、落日浮、薇菖、白竹，这四味按份量合在一起，是压制武功的软骨散。
　　紫苏、薄荷、陈皮、白芷，这四味是安神去躁的。
　　还有一些驱虫的。

　　看毕，我合上盖子，欣然道：“不错，这样就不如先前那般令人昏昏沉沉的了。”

　　红尘走过来揽住我的腰，俯耳低声，语气说不出的亲昵：“师父从前喜欢吃螃蟹，我特意命人在湖里喂养了一批，入秋后便让他们捕上来，蒸给你吃，可好？”
　　这话说得很是轻快，好像他心里确实欣喜。
　　“那得九月底十月初了。”我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视线，不与他对视。
　　据经验来说，但凡用紫色的眼睛与他对视超过十秒，他必然会发大疯。
　　防止这眼睛真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古怪作用，我都尽量不看他了。
　　“还有，近日我忽然想喝醉欣果饮了，不知这个时节有没有。”
　　“师父想要的话，我明日便托人去寻。”他蹭了蹭我的脖颈，心满意足地说，“还想要什么？一并说了，我都为你寻来。”
　　“当真要什么你都替我寻来？”
　　“当真。”
　　我不假思索：“我要昼之灼日，夜之冷月，你也为我取来？”
　　他嘴角一扯，伸手抬起我的下巴，眼里盛满了笑意。
　　“倘若你想的话。”

　　猝不及防，还是与他对上了视线。
　　“……”我心中悸动。
　　又是这种深情痴迷的眼神。
　　又是这种我难以招架的感觉。
　　……没有办法。
　　我仿佛中了蛊一样，捧起他的脸颊，一动不动盯着他看，看他好看的眉眼，看他嘴角恰到好处的笑容，看他的温柔和若有若无的危险之意和全心全意的情深如许，我自甘情愿溃不成军。

　　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
　　喜欢他，想要他，不想离开他。

　　分明用了清醒的药物，但还是会心动，还是会沦陷。
　　心里有个声音说道：承认吧，你就是喜欢他。失控并不是中蛊，也不是药物，是你自己已克制不住对他的喜爱。
　　——既然如此，何不沉溺进去呢？至少你会快乐一点，不是吗？
　　——还是说，你本就是个所有人都爱的浪货，根本放不下其他人，他一个完全满足不了你的欲/望呢？

　　我好像分裂成了两个我。一个深陷温柔无法自拔，一个抽离出来，抱着手臂冷眼旁观，眉目之间尽是鄙夷和嘲讽。

　　不可否认，我并不是他所说的那种单纯美好的人，我心中所藏的，是比他们的追求更疯狂的怪物。
　　被绑来醒过来的第一天，红尘第一次演不下去正人君子的时候，除了羞愤，我脑海里唯一的念头是安闲的那句话。
　　——有人在等你吗？
　　连我自己都未想过，这一句话，犹如梦魇，自那日起便魂牵梦萦，无法停歇。
　　我曾恨他们俱是透过我的双眼去看另一人的身影，也恨自己既无能也无此魅力，比不上身边的任何人。
　　——但是这又怎么样呢？
　　你能说他们这般，不是为了我吗？

　　安闲那个问题，我终于可以不要脸地回答，有啊。
　　他们喜欢我，不是因为墨染。
　　我已十分确定这一点。

　　我再度望向那双深情眷恋着我的人的眸子，轻声问道：“你深爱的人是谁？”
　　他抿了抿嘴唇。一滴汗夜滑落，滴在了我的身上。
　　“我深爱的人，是你。”
　　“我是谁？”
　　他垂下眼帘，伸手擦了擦我的眼泪。
　　“梦陨。”

　　我明明应该是高兴的，但不知为什么，此时却心痛到无以复加。
　　“再说一遍，我是谁？”
　　我哭得声音颤抖。
　　“梦陨，梦陨。”

　　我颤抖得更加厉害，心疼得受不了，几乎要昏过去。

　　他叹了口气，轻轻抱住我，一遍又一遍安抚着。
　　“别怕，别怕。”
　　“我不会认错人，你知道的。”
　　“你是我的应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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