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劫之冥主在上

　　再次醒来时，千绪是被硌醒的，她望着上方光秃秃的石壁，一时没反应过来。

　　坐起身，发现自己的确处在一个山洞中，而看向洞外时，竟见层云之上飞过几只白鹤，下方岂非真正的万丈深渊！

　　“你醒了。”洞内走来一位女子，素衣淡雅，面容清秀。正是天界仙子阿素的模样，实为沁乐所化。

　　千绪不由皱眉：“你是……”

　　“不重要。”沁乐略带鄙夷，道：“你不知道的太多了，你只知他名唤闻上，可知他是何身份？”

　　千绪一怔，这话好生熟悉，道：“不知。”这怪异的处境和来者，令她仍觉在梦中。

　　“他……”沁乐略思索，道：“是天界的仙君。”

　　千绪一脸惊讶，更多是惊讶来者这般坦言，她自然知晓闻上并非凡人，只是……他竟是神仙吗？

　　料到千绪的反应，沁乐心下得意，淡淡道：“仙凡有别，你认为自己同他在一起可有何好下场？”

　　竟为此事而来吗？来者的敌意同曾经那位女子相差无几。千绪迟疑着，疑惑道：“是……他让你来的吗？”

　　沁乐转身走至洞口，那里有一层千绪看不到的结界，是为隐藏行踪。“他？你可知……”沁乐突然想起些什么，转身看着千绪，面上半是恍然半是怒意：“你早知他非寻常人，是么？”在她还是凡间公主时，千绪进宫说起偶人的反应，分明是知晓才对。

　　千绪一愣，心下却疑惑对方为何突然这样询问。

　　沁乐顿时生了怒意，道：“你既知晓，又为何装作不知！”她觉得自己被耍了一般。

　　电光火石间，千绪似乎明白了什么，摇头道：“我只知他或许并非寻常人，却并不知他的身份。”

　　沁乐一时不解，千绪知晓身边的闻上是偶人，所以平日只与其交谈而无其他，可那晚她分明见千绪与真正的闻上行亲密之举。“你可知晓你府中的闻上是谁？”

　　“他……”千绪犹豫着，“他同闻上样貌一般无二，我唤他‘闻上’。”

　　沁乐眯了眯双眸，道：“你可知他非人。”

　　千绪握了握双拳，面上透着不安，却终是摇了摇头。

　　沁乐打量着她，良久，道：“即便他只是替身，你也不介意与他同床共枕吗？”

　　千绪几乎颤抖着，似难以启齿，隐忍道：“我没有。”

　　沁乐见她不像假装，便只得认为那晚千绪与闻上的亲密之举是偶一为之，不然千绪如何能分辨真假？而若知晓真假，又怎会日日待在一个偶人身边安之若素？再开口却仍是道：“这么久以来，你守着个傀儡，甘心么？”

　　“我……只是想见他一面。”千绪满脸期望地看着她，道：“你既与他相识，能带我见他一面吗？”

　　“你有什么资格见他！”沁乐下意识怒声，突然觉得事情简单许多，道：“见了又能如何？”
　　千绪只是倔强道：“我只想再见他一面。”

　　“不必了。”沁乐轻哼一声，道：“他触犯天条，受刑后重伤被囚禁于十三重天，无人得见。”

　　千绪一怔，她对天界的刑罚并不清楚，只是想起闻上曾被群妖追杀的模样，纵是重伤也丝毫无碍他的气度容颜，她怎么也想象不出闻上被囚禁是何情形，仿佛闻上生来便与困苦狼狈无关，喃喃道：“怎么会……”面上满是不可置信。

　　“为何不会？”沁乐仍不信千绪所言，道：“你守的那人并非一直是傀儡，真正的闻上去过多次。可仙凡有别，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大罪！如今他所为暴露，自当受罚。所幸，纵然他直至受罚才发现曾经的自己有多荒谬，倒也算知错能改。”

　　千绪仍处在震惊中，喃喃道：“不会的……”

　　“你大可自欺欺人。”

　　千绪只是不信，道：“你带我去见他好不好？一面就好！我……”

　　“你配么！”沁乐拂袖，轻易便将千绪撞向石壁跌倒在地。“他因你而受刑被囚，已是悔恨万分，你有什么资格谈见他？还是，你想见他魂飞魄散？”

　　千绪跪坐在地，囚禁受刑？魂飞魄散？她抬头看着沁乐，道：“你又为何带我来此？”

　　“我么……来帮他完成一件他未能完成之事。”

　　“什么？”

　　沁乐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如今的他已悔恨，只是走时匆匆，不曾消除你的记忆……”

　　千绪睁大眼睛，这才开始恐慌：“不！我的记忆与他何干……”

　　“这是他耻辱的证明。”沁乐一字一顿，“一切云消雾散，自当归位如初。”

　　“不！不是这样！”

　　“留着与他的记忆于你并无益处，这是对你好，亦是他对你最后的慈悲。”沁乐语调慵懒。

　　千绪起身向后退去，“他说了要陪我一世，你无权擅自决定。”

　　“哦！”沁乐想起还有个傀儡，道：“那傀儡便留给你好了，日后在你眼中，那傀儡便是你真正的夫君。”

　　千绪皱眉：“不是这样……”

　　沁乐亦失了兴趣，“是与不是，可非由你说了算。”她一步步走上前，道：“他，本就不是你所能沾染的。”

　　千绪后退抵上石壁，见对方来势汹汹，她索性出手攻击，也不管能不能伤得到对方。

　　果然，她一掌还未劈下便再也无法动弹，她的手分明悬在空中，周围却似被铁链束缚。

　　“区区凡人，也敢与我相抗？”沁乐满是不屑。她多想在千绪面前显现自己的真容，要千绪看看究竟谁才是真正的胜利者，但稳妥起见，她还是要隐藏身份。

　　眼看对方的手向自己伸来，千绪察觉不妙，奋力扎时，手臂却如千斤重，她亦无法离开原地。心下是前所未有的恐惧，她怎么能忘记闻上！她曾走遍屈国只是想寻一个契机，一个或许能令她找到闻上的契机，她还曾孤注一掷信了仲即，如今，她怎能被一个陌生人消去记忆，谁都不能！

　　突然，千绪另只一手抽出随身的软剑，决绝得向空中的手臂划去。她本想割断手臂逃走，却在血溅的那一刻蓦然得了自由。她知晓自己与对方无法抗衡，也无处可逃，但相较于消除记忆而言，她宁愿死！

　　千绪极快的冲向洞口，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了下去。

　　至于沁乐，在看到那形同虚设的结界时愣了一瞬，赶紧跟了上去。

　　她看着下方坠落的千绪，尚有空轻笑道：“死，可非一件易事。”

　　是啊，经对方提醒，千绪才明白这话不假，看着空中洒落的鲜血，她蓦然将剑放在了颈间。

　　沁乐神色一变，她当然怕千绪死，怕千绪死后所去之处，但她还未来得及阻止，便看到远处急速而来的身影，暗道一声：“不好！”下一瞬，带起千绪消失于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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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暗的四周似墨玉般光滑细腻，同样的墨色水流流淌在身下，并不沾湿衣裳，唯有其中的道道灵光，映得满室波光粼粼。

　　千绪坐在地上，环顾这奇异之处，在经历太多事之后，这种地方并不会令她恐慌。她只手撑在地上，感受着下方的‘水流’，如此真切却并非是水，亦或她见识太少，只见过……人间的水？
　　莫非，此处不是凡间？

　　千绪突然清醒许多，她还记得来此之前的事，还记得闻上，说明那人并未抹去自己的记忆，何其有幸！

　　其实在那女子出现时，她便察觉女子绝非寻常人，其气息清轻，大约同熙候相似，只是满心恶意的算计令其气息污浊许多。

　　是以，她一开始便决定与来者周旋。

　　初时，她误认为女子知晓自己与闻上之间的事，后来才发现并非如此，只是她所言却已暴露——她知晓府中明王与闻上并非同一位。后来对方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却也仍一知半解，至此，她便开始掩饰有关闻上的一切。

　　她摸不清对方的目的，只得模棱两可的周旋，终究，算是被她糊弄过去了。可直到对方说要消去她的记忆，她才开始恐慌，只此一句话便可击溃她的所有。

　　她不知女子所言何为真何为假，不知其目的为何，但倘若真如同女子所言只是想抹去她的记忆，那么又为何将她关在这里？这样一片死寂之地。

　　千绪立时警觉起来，起身环顾周围，她抚着周围的墙壁，柔弱似无却又异常坚固，这里的确是一片死地，她感受不到任何气息流动，就像坟墓。

　　千绪突然心慌起来，若是闻上回家找不到她怎么办？闻上能找来吗？她不信女子所言，不信闻上受刑遭囚，可却不知闻上是否无恙。无论如何，她眼下的境地都极为不妙。

　　“有人吗？”千绪开始喊起来，“有人在吗？放我出去！”她砸着柔若无存的墙壁，再大的力道都被瞬间吸收殆尽，巨大的无力感令她恐慌。这世间，她所知太少，所能决定的也太少，死一个人实在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她又有什么例外？她从不怕死，只怕见不到闻上。

　　千绪继续用手砸着，大喊道：“放我出去——”事实却是她连疼痛也感受不到，很快累得跌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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