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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记你的卑贱
当林青赤着精壮的上半身,臂膀里抱着巧克力棕色晕染开来的两件报废衣服走进洗衣房时,雀斑女孩立刻投来担忧关切的视线。
林青朝她笑笑,温声道:“没事,做你的活儿吧,我自己洗。”
贵族世家的衣服都是珍贵的材料,不能随便投进洗衣机,因此雀斑女孩平时手搓衣服的时间还真不少,长期的洗衣生活让女孩的双手皮肤粗糙开裂,两只尚小的手很是丑陋。
女孩看了看那明显是食物痕迹的色泽,抿了抿嘴,像生闷气一样垂下头。
“怎么了?”
林青带着笑意在她身边放下盆子,开始尝试洗掉男佣装上的污渍。
女孩摇了摇头。
林青没有继续问下去,很用力地搓洗白衬衫胸前的那一处棕色。
过了很久,平常欢闹的女孩都没有出声,林青意识到不对,转头看向女孩,发现她居然在掉眼泪。
林青怔怔看着雀斑女孩咬牙紧闭眼地流流泪,想开口,却又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而哭。
很久以后,女孩突然用哭腔小声说:“你喜欢他,你喜欢他,对不对?”
“一般的佣人,根本不用像你那样伺候主家的。”
“你喜欢小少爷……”
虽然女孩在说他喜欢路易,但林青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女孩原来喜欢他。
“艾米,别哭了,”林青知道这时候他应该狠心,轻声说,“我喜欢男性,艾米是个那么细腻的好女孩,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吧。”
艾米抬起沾满泡沫的手,用胳膊捂着眼睛,抽泣着跑掉了。
林青有些压抑地蹲在原地,手颤抖了许久,却还是没有选择去追。
…
林青对路易有意思,这一点,在林青为路易洗脚时非常明显。
路易每天都要在睡前洗一次脚,已经成了雷打不动的惯例,仿佛也成为主仆二人间的默契。
由于洗脚时会露出窘态,路易对林青产生了反向的操纵欲。金发小少爷或许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偏好在林青为他服务的时候故意欺侮林青,看到林青受辱时忍耐的样子,路易会察觉到一丝快感。
自从第一次林青被泼热水却选择默不作声地继续服务后,路易变本加厉。
有一次,正好厨房准备了牛奶让艾米端进来。
路易当时正享受着脚上的触感,见到来人,皱了皱眉。
他想到自己的媚色竟然被一个厨房里的下人看去了。
于是路易直截了当地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不喜,他拿起那个玻璃杯倒在了木盆的洗脚水里。
艾米眼睁睁看着那杯昂贵的鲜奶倒在林青双臂上流淌,奶白色的液体四处飞溅,湿透了林青的裤子和衣袖,而林青只是淡淡别过脸去看着墙角,等着少爷迁怒在他头上的不爽消失。
路易拿纸巾擦了擦手,很随意地下达了一个要求:“水冷了,你去换成热牛奶,再给我洗一次。”
热牛奶足浴?
林青当时心里就笑了,小小年纪,玩得那么花,还是无师自通的,真是厉害。
偏偏林青还没有半点反抗,花时间熬了热牛奶后还真的像平时那样细致认真地伺候了路易。
艾米在洗衣房的工作结束,猛地想起来今天林青因为伺候路易太久了,错过了仆人的饭点,后厨里不知道还有没有剩饭剩菜。
她来到厨房门口时,就这样看到了晚灯下独自一个人煮着贵族餐桌上残羹的林青。
再精致的食物被贵族刀叉碰过以后也会有口水,林青哼着轻轻的不知名小曲,把那碟路易没吃完的牛排放在锅里加热,自得其乐地在深夜的厨房里吃吃喝喝,健壮的青年身材靠在夜色笼罩的窗边,孤独的身影,唇角却微勾着笑容。
艾米从不知道他还有这样冷静狂野的一面,和平日温和忍耐的外表形成鲜明区别,却像深渊里的魔鬼,诱惑她的芳心跌下悬崖。
只可惜,不会有人在目击林青为路易洗脚时深深垂低的脸上的温柔后,还会不确定林青对路易的感情。
那种充满爱意的神情,绝对绝对,超越了主仆的界限啊。
…
萨宾·白玫瑰来城堡看路易。
其实以前萨宾来得不多,是在某次,他来时正看到路易策马飞驰的矫健身姿,才对马背上那容色娇艳的金发桃眸少年一见钟情。
因此在路易十五岁,五官渐渐长开后,萨宾就来得越来越频繁了。
作为路易的远房亲戚,萨宾与路易的血缘关系其实十分疏远,若不是在通婚成自然、注重家谱的贵族世家中,他们之间早就挖不出联系了。
抱着追求路易的心态,自认为能算得上青梅竹马的萨宾在今年夏天再次造访风铃木城堡。
因为天气很好,萨宾便邀请路易在外面的草坡上比赛马术。
路易兴奋地同意了,还命令管家叫上城堡里的所有佣人来草地上给他加油鼓劲。
莱纳苦着脸完成了这个要求。
宽阔的大草坪上,路易骑在白马上,与萨宾的黑马并驾齐驱。
马蹄“哒哒”的声音很是清脆响亮,一群被叫停了工作来到草地上却不知该做什么的佣人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间或爆发出一阵欢呼或者呐喊,给路易加油鼓劲。
在这样的情景下,萨宾用飞船载来的黑色混血马忽然受了刺激,发起疯来,一口咬在路易的白马尾巴上。
白马突兀的倒地让速度未减的路易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令人惊恐的是,那匹黑混血马还在四蹄狂奔,挣脱了萨宾的控制,即将扬蹄踩在路易的身上。
呆望着空中落下的马蹄,路易的小脸惨白。
四处乍然响起一片惊呼,还有某个少女的一声尖叫。
路易以为自己要被踩碎胸骨而死了。
也就在这时,路易猛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男人火热的胸膛。
有一个人竟然在这个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的时候,用难以置信的快速来到了路易的身边,手肘膝盖撑地,用并不算宽的脊背护住了身下的少年。
艾米的尖叫声几乎要爆破出哭音。
马蹄落下了。
非常幸运地,是擦着林青的肩膀落在了地上,而后马的后蹄也正巧避过了路易和林青的腿。
两个人都没事。
其实林青也知道路易会没事,不然上一世,路易的生命就到此为止了。
但是作为一个身体中有着无名对路易的爱意,又正好练过武,赶得及将路易护在身下的人,林青还是选择了这种看起来很愚蠢的做法——至少在他自己看来,很愚蠢。
马腹投下的阴影移开后,路易剧烈的心跳仍像是要从喉头冲出一般。
金发小少爷的瞳孔已经缩成了针尖大小,呆滞地看着身上另一个人的胸膛。
林青撤去了在地上平板支撑的姿势,迅速往旁边佣人群的方向走。
“站住!”
另一边,被摔下马的萨宾下巴青了一块,这个Alpha龇牙咧嘴地忍着痛站起来,双目射向林青,仿佛要看透肮脏水体下隐藏的恶臭。
Alpha顶级猎食者的信息素爆发,辐射的白玫瑰清冷香味铺天盖地地蔓延缠绕住林青,林青只是个没有经过训练的Beta,猝不及防下被摄住心神,骤然僵直了身体。
萨宾的心中此刻是五味杂陈。马术不精的丢脸,差点害死路易的愧疚,白玫瑰家族历史悠久的尊贵和骄傲,对一个男佣如此反应迅速救下路易的怀疑,以及面对地位低下的可能情敌竞争者的愤怒,一股脑冲进他的头脑,让这个教养很好的二十余岁年轻人怒火中烧。
尤其是心底自知黑马发疯的起因是他忍不住想作弊压过路易的马术,用带着钉子的马靴刺进了马身,为了掩盖这一秘密,他猛然失去了理智。
白玫瑰家族“永远冷静”的训诫已经丢在脑后,一贯优雅的萨宾失去理智地破口大骂道:
“你这个卑贱的畜生!怎么敢对你的主人抱有这种心思!龌龊!下流!”
路易的保镖到了现在才刚刚跑到路易的身边,开始检查路易的身上有没有出问题。
太阳穴被白玫瑰的攻击性刺鼻香味穿刺得涨硬发疼,林青克制住下跪的欲望缓缓回头,看了一眼比他更高大健壮的萨宾。
萨宾在大步靠近林青。
对方每走一步,都让林青感到空气被抽走了一大片,直到那股浓烈的Alpha气味完全笼罩在他的上空。
这是性别的压制,Alpha对Beta的根本性控制。
林青以前从未经历过这样bug的能力,肌肉发僵动弹不得。
萨宾看清他僵直的模样,嘴角浮现出冷笑,他脱下厚重的皮革驯马手套,抡动胳膊,抓着手套用力抽了林青的脸两下。
手套抽人其实非常疼,而侮辱性也是上佳。
林青下意识闭起眼承受了两下手套后,再度猛然睁开,深黑的瞳色中升腾起阴冷的蔑视。
在局势发展得更糟糕之前,雀斑女孩跌跌撞撞地冲过了长长的距离,扑上来抱住了萨宾的小腿马靴,不停地“咚咚”给他磕头。
艾米大哭得满脸泪水,叫着:“别打了,别打了,大人您放过他,求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了这个不懂事的家伙吧……”
眼角余光看见艾米下跪又磕头的凄惨神情,林青胸中刚燃起的那股火焰忽然“噗”地一下就熄灭了。
较什么劲呢。
他忘了,他现在还是下等民呢。
贵族中的贵族世家之子,萨宾,所说的话哪怕是屎,他也得听着。
林青其实并不如心里流过的想法那么大度。
熄灭了这股火焰,更多是因为看到艾米,这样一个坚强可爱的女孩突然下跪带来的心碎感。
他不要这个女孩为他下跪。
并且他不也想要任何人为他下跪……
林青默不作声地也垂下了头,不再与萨宾对视。
那边,保镖检查到小少爷并没有出事。
路易在他们的搀扶下站起来,惨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红润的生气。
莱纳紧张地让保镖将路易送回去,然后匆匆走来和萨宾商量。
不论怎么说,这次事情看上去都是萨宾的错,但萨宾一口咬定是佣人的欢呼呐喊声惊吓了马匹,于是责任又变成了两家平分。
毕竟让佣人出来加油是小少爷的主意,而且这匹混血黑马以前也从未出过事,萨宾还拿出了它的安全证书给莱纳看。
所幸这次也是有惊无险,莱纳严肃的举动更多是为了维护风铃木家族的尊严,萨宾也很配合地解释、出示证书,并道歉了,于是莱纳对萨宾的态度也就重归于好。
在两人忧心满面地回城堡去看路易的情况之前,萨宾突然又状似不经意地点了一下管家莱纳,关于“为什么一个男佣会比保镖的反应还快,举止亲密地扑上去‘抱住’路易”的这件事。
莱纳一张脸当场涨得通红。
身为管理佣人的管家,却没有注意到下人对尊贵的路易少爷有如此龌龊僭越的想法,如果被侯爵夫妇知道了,莱纳还不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保住这个脑袋。
于是,这位管家很迅速地转身喝了林青一句:“无名,你站在这里别动!”
艾米抹着眼泪倔强地陪在沉默的林青身边,以表示她对林青的支持。
一高一低两个身影在黄昏的阳光下,影子渐渐拉长。
从中午站到了初月刚升。
黑暗里,城堡里一个男仆带着一卷契约羊皮出来,当着林青的面点打火机烧毁了这张皮纸。
艾米只得流尽最后一滴干涸的泪水,不甘地捂着撕裂的心房,目送林青摆摆手步行远去,直至彻底消失在草坡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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