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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很奇怪，听到这句话时，林春池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若真要说出点感受，那便是心底惊起一种荒谬的不真实感。
自她记事以来便被告知要独自面对这个诡怪的世界，因为林家在玄术领域并无底蕴，所以她只能在于清秋的教导下摸索着前行。
或许在看见地下室那个被囚禁的女人时，便应该明白，林家不像是看起来那样简单。
但她依旧怀着无处可说的怯懦，自欺欺人。
“池池，不让你知道，自然有我们的道理。”
顾雪轻轻擦去坠落到衣角上的泪水，轻声说着。
车外微弱的风声几乎要将顾雪的声音给盖下去，但林春池却十分清醒地听到了。
“你们？”
林春池声音平稳，并无异常。
“你、于清秋、还有谁？我爸？”
顾雪扯了扯嘴角。
“你爸忙着满世界飞，忙着给你创造一个无忧无虑的人间，他...也是为你好。”
“她...酆司是怎么死的？”
林春池决定不和顾雪谈论林成国的是非。
“阴刀反噬，体内阴动不受控制，尽数化作阴气...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顾雪说得很慢，似乎这些往事对她来说是块陈年伤疤，揭开时依旧鲜血淋淋。
“我在那个地下室看到的...真的是她？”
林春池感觉车内的空气有些不够用似的，争先恐后地沿着车窗门缝溜出去，徒留她在这稀薄的空气中挣扎。
“是。”
一字出口，顾雪眼角滑出一颗硕大的泪珠，她的嘴唇微微颤抖。
素来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剥落所有坚强的外壳，裸露出来的脆弱亦是从那紧咬的牙缝间溢出来的，叫人不忍再问下去。
林春池定定地看着她。
反倒是顾雪自己又开始说起来。
“她本该死去的，她最好的结果便是死去，因为她的意志力足以支撑她偶尔清醒，可反噬的阴气过于凶残，无人可救，无人能医。”
“她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却在阴气反噬之际，自己走进了囚笼中...因为她还有你，她想看着你长大。”
林春池生出了一瞬的恍惚，为了她，酆司情愿忍受自己半人半鬼的模样？情愿在无尽的黑暗中飘荡祈祷那偶然降临的清醒时刻？
酆司所受之苦她不敢想象，这份突如其来的陌生爱意如同飓风入境般将林春池的脑袋搅得乱糟糟。
有点想哭，但林春池忍住了。
摇下车窗，她要从这满腔的酸涩中喘口气，村寨中微微潮湿的空气卷进来，拂去了车内近乎凝滞的沉闷气氛。
盯着一面面闪过的斑驳老墙，林春池突然一定，缓缓睁大了眼睛。
不对。
若是酆司主动走进囚笼，容忍自己被日复一日地磋磨，只为了能看着她长大...
那为什么这二十几年来她从未被带去见过酆司？家中更是玄器遍地，严防死守有小鬼登门，所以酆司也没有机会躲在哪个暗处的角落看看她...
酆司出意外后，拂悬九子上门处理却死伤惨重，也就是说，酆司化鬼后的危险程度甚至超过了她生前的战斗力，而她的意识又无法做到时刻保持清醒。
也就是说，酆司宁愿将林家上下几十口，甚至辐射到整个京城的普通人类的性命置之不理，纵容化鬼后的自己将这些人类放在自己嘴边...
只为了看着自己的女儿长大？
林春池缓缓转动发涩的眼睛，看向一脸恳切的顾雪，舌尖在牙齿上磨了又磨，终是没说什么。
即便她并不曾和酆司相处过一天，但她想，生前嫉恶如仇灿若明星的归藏刀主，在漫长玄史上亦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酆司，静静看着她留下一滴眼泪的...母亲。
绝不会这样自私。
所以，酆司被囚禁，只能有两个解释。
若她当真是主动走进囚笼，那便是有必须这么做的原因，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或许仍有偏颇，可到底不该是想看自己的女儿长大。
若不是酆司本意，那便是被人蓄意囚禁，可地点却是在林家。
林春池收回眼底的异色，看来此行之后，无论如何也要回去看看了。
只求，林成国是干干净净的。
“那么，顾姨你可知道...老于给我的玄器有问题？”
林春池深吸一口气，收敛下所有的情绪，像往常聊天一般笑着问道。
顾雪瞪大了眼睛，似乎并不知情。
“如今鬼物异动，与神器阴阳蛊脱不了干系，而我这镯子里，怕是有阴阳蛊的气息。”
林春池从怀中拿出镯子扔給顾雪。
顾雪仔细端详片刻，旋即苦笑道：“当年酆司化鬼，为了能压制住她求得片刻清醒，我倾尽全力...不想还是耗尽阴动无计可施，混乱中我被鬼气侵体，如今我已不能称作玄师了...”
“实在看不出这镯子有什么异常，也不明白，鬼物怎么能和阴阳蛊扯上关系。”
林春池倒进座椅中，拿起手机开始发消息，屏幕的荧光照在她无比精致的脸上，并无波澜。
“阴阳蛊碎裂分化成数枚残片，有心之人借此神物制造出了识种和意种，又以残片为诱饵驱动这些鬼物为他所用...”
“眼下我这镯子和阴阳蛊有异曲同工之妙了，那些鬼物循着味儿便会找上我...”
林春池不动，只一双眸子看向顾雪，轻声问道：
“这些，顾姨当真不知道？”
顾雪脸上的震怒之色尚未消退，经此一问她缓缓摇头，直视着林春池的眼睛，字字坚定地说：
“不知道。”
林春池与她对视片刻，忽而一笑，“顾姨不知情就太好了。”
“池池...”
顾雪还想说什么。
林春池却已将眼睛闭上了。
“有空再说吧顾姨，我休息一会儿。”
-
【沉鱼客栈】
顾雪这次连客栈门都没进，站在车前目送着林春池走进去，又在客栈檐下橘色的灯光里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阿彩和金珏还没回来，连带着鱼嘤嘤和蒋音也在外面撒了欢，客栈内很安静。
林春池倚在泛着明净光泽的扶手上等上珊千，犹记得刚来时上珊千说店内只剩两间‘总统套房’，可她与师文在这住了两天。
除了神神秘秘有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的老板娘外，别说活人，连个小鬼都没见着。
还要给阿彩和金珏办理入住，不知道会不会凭空再多出两间‘总统套房’。
这样想着，林春池眨眨眼睛，缓缓皱起眉头。
按照顾雪所说，酆司是她娘，上珊千是酆司身边的结印天师...
又忆起上珊千口中的‘心仪的女子’...
女明星摸摸下巴，怕不是遇到了林成国的情敌，那这两万的房价...不是宰她，而是宰她那富得流油的老爹？
怪不得上珊千那样有恃无恐，林家的女儿，八万确实吓不跑。
思及此，林春池重重一叹，若是酆司还活着，她估计还得叫上珊千一声小姨...这钱权当孝敬长辈了。
“叹什么气？”
师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林春池闻声望去，只见师文俯身从栏杆中探出头来，长发沿着肩头滑落，湿漉漉的。
是刚洗完澡香喷喷的师姐。
“师姐仔细着凉。”
林春池此时看师文格外亲切，她们两个都是迷迷糊糊的小孩，迷迷糊糊地长大，又迷迷糊糊地成了师姐妹。
“我在楼上看到车灯，等了好一会儿师妹也没上来，我就下来瞧瞧。”
师文依旧保持着那个俯身的姿势，颇有些小孩子气。
“沉鱼前辈呢？我找她再订两个房间，金珏和阿彩也要住在这。”
林春池话音刚落，上珊千便从门外走进来，烟雾缭绕中她身上那股浓郁的花香依旧随风飘荡进来。
“什么房间？”
“前辈我有两个朋友也要住店。”
林春池眼下看上珊千亦是十分亲切。
“住吧，”上珊千站在门口，素手拍落长裙上的细小雾珠，随口道：“待会儿我让阿姨上去收拾收拾你师姐的房间。”
“嗯？”
林春池不解，这是要将师姐给赶出去？
“我这里统共就两间客房。”
上珊千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林春池，“你和你那师姐一间，你那两个小朋友一间。”
林春池的脑海中不停回荡着‘你和你那师姐一间’，久久未曾回话，近乎石化般地杵在原地。
“怎么？都是小姑娘还不好意思？”上珊千拿出手机‘啪嗒啪嗒’开始打字，“还是说大明星有洁癖？”
好嘛，大明星都出来了。
林春池一哆嗦，果然是背地里时刻关注着林家啊。
师文还趴在栏杆上，林春池哪能叫她误会，便硬着头皮干巴巴地说，“不是...我是怕我那两个朋友不自在。”
恰逢此时，阿彩和金珏嘻嘻哈哈地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头戴花环的鱼嘤嘤和拎包的蒋音。
闻言金珏问：“什么不自在。”
“睡一间房呀，”上珊千微蹙着细眉，略显为难地解释，“姐姐我这里只有两间客房了，你们两位以挤一间可好？”
“当然没问题！”
金珏想也不想地应下，“什么价位？”
“也就是普通客房，看在你们是春池朋友的份上打九折，”上珊千拿出计算器，“一晚一百吧。”
“那敢情好。”
金珏早在白天便去过林春池的房间，原木风的小房间干净又不失情调，一百一晚也算是赚到。
林春池：？？？
“那就这样定了？”
上珊千眉眼含笑地看向林春池。
女明星僵硬地仰起头，与脸颊微红的师文面面相觑，对视不足三秒，师文起身上楼。
“我去收拾房间。”
听着自家师姐那颇为欢快的脚步声，林春池感觉自己的脸也泛起热来，“那...那就这样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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