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在少年

　　【080】登山远眺，追念盘古开天地；小憩破庙，遇见平民也奇葩。

　　树上的果子被撞得噼哩噗噜直掉，带了毛刺外壳的栗子砸在脸上、手臂上，划出了伤口，火辣辣地生疼，此时的他们也顾不上计较那么多了，眼下只顾得上仓皇逃生。

　　那群看管果园的人本来怒不可遏，想要严厉追究的，结果发现被破坏的桃树只有三两株，还都是果林边缘那些长势不大好的桃树，总共不过损失了二十来个桃子，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况且那砖头上绑了数量可观的现金，足以补偿这一点点损失，也就不好过多地追究责任。只平白咋呼了一顿，警告学校：今后看好自己的学生，别乱跑，注意安全！否则，后果自负！
　　然后，他们便满脸自认倒霉地悄悄藏匿了现金，内心暗喜地回去点点数，私下瓜分了事。

　　与此同时，为保命仓皇逃窜进了树林的那几个孩子，并不知道结局如此宽厚，有惊无险。他们只当又招惹大祸临头，忙不迭地往山上奔跑，躲进郁郁葱葱的山林。
　　不过这一次也怪了，其实并未觉出有多大的惊吓和恐惧，反而倒有些莫明的喜悦和新奇。

　　他们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被别人追着打，活活像是警匪片、间谍片里的追杀灭口情节，有些稍稍的紧张，但更多的是过瘾，小小犯规的感觉十分新鲜CJ，反而倒是挺有意思的啊！

　　躲进山林疯狂逃窜的几个孩子终于发现，竟没有人追上他们，这才满头大汗地停了下来。
　　高举棍棒追赶的大人们，居然被他们灵活敏捷地甩掉，顿时有了成就感，乐得欢蹦乱跳，彼此拉手拥抱，庆贺自己机智勇敢的胜利大逃亡，直震得树叶纷纷飘落，撒了他们一身一脸。

　　兴奋略微平息以后，几个人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攀过半山腰，离山峰似乎不远了。山顶处有个古朴的小亭子，估计是供游客歇脚的。四周到处是一些不知名的树林，茂密葱茏，飞鸟流水，粉蝶蜜蜂，竟像是一个天然风景区。

　　维维安：“都到这里了，不如干脆爬上去，看看风景吧。”
　　他的建议第一次得到全体支持，顺利通过。
　　看着不算远，其实并不近，大约用了半个小时，他们终于进入了那个山巅的小凉亭。

　　孩子们极目远眺，不由大呼值得。
　　天空，豁然间开阔而舒朗，呈现出通透明亮的湛蓝，再也不畏高楼遮望眼，一往而无边。几片寡淡悠闲的薄云，无聊地飘过脚下的山涧密林，不再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青春幻想，也不再是不切实际的，少年人的梦中精灵，像是终于回归自家故土，显得慵懒、沉静了不少。

　　秋风过处，送来阵阵凉爽的丛林气息，有草木的清新，有野花的馨甜，也有露水的濡润，还会夹带着云雾的潮气。虽然和山下是一样的艳阳高照，却远比农场里要凉快、舒服太多了。

　　完全看不见高楼大厦的鳞次栉比，更没有车说马龙的喧嚣鸣笛，唯有夏虫鸣叫风声穿林。只见周边的山脉上，还残存着时断时续的破旧古长城遗迹，烽火燧堡，居关拥险，颇为雄壮。

　　几个孩子不禁思绪大开，信马由缰，恣意驰骋，似乎跟随时空逆流，从一个当代的社会，回溯到了千百年前的冷兵器时代，烽火狼烟，金戈铁马，杀声震天，碧血黄沙。

　　连维维安都不由大发感想：“我嘞了个去！太特么爽了吧，这趟真没白来，哪怕回去，再挨罚一次，也绝对是超值了！”

　　郁宝斋也激动道：“好感动，无意间居然看到了真正的古长城。原先只是一个名词而已，停留在书本上，今天在山顶亲眼一见，没想到竟是这么带感，真的好震撼啊——”

　　陌雪儿：“确实，让我一下子就想起了美学课上，江荀老师的超级比喻，真的形象生动，跟眼前的景观一模一样，现在好佩服他老人家大开大合的想象力。”

　　闾丘慕薇歪头，疑惑地追问道：“雪儿，什么超级比喻？难道是我又错过了什么好东西？怎么一丁点儿都不记得了呢。”

　　陌雪儿侧脸笑笑：“这个得有请学霸月，她是能一字不落，全文背诵下所有拗口古文的。我猜想，这篇短文，也一定还记得吧。”

　　亓官阆月也不太过谦虚：“确实还记得大概意思，至于一字不落嘛，那倒是不敢保证。”
　　郁宝斋颇感兴趣：“那就说出来听听，让我们也感受一下，什么是大开大合、超级比喻。”

　　亓官阆月静静地凝视远山，聚焦天际线，默想了片刻，缓缓背出那篇散文《遇见大美》，其中最精彩的一个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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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云无根，自由散漫，从山壑低处的峡谷里，沿着山楞处的树木丛林，向山峰高处攀爬。在山梁处终于汇合成云，厚积成雨，洗涤草木，混入溪流，再生为雾，聚拢成云，循环往复，不厌其烦。生命便在这些循环里，逐渐繁衍起来。

　　山脉连绵不绝，质朴浑厚，像盘古大帝在遥远的神话末世，訇然倒下而不再移动的身躯。
　　他倒下来的那一个瞬间，左眼腾空为日，右眼幻化为月，骨骼铸就坚韧高耸的绵延群山，肌肉化作中原大地上的泥土肥田，沃野千里，一望无边。

　　经脉血液，流成纵横交错，奔腾不息的江河湖海，周身的每一处毛发，蔓延成森林草原。从此，便养活了数不清的，伏羲与女娲的后世子孙，孕育出了数千年的华夏文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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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这脑洞果然不是一般的大，连我都觉得不服不行。”维维安这回是真的听懂了，由衷地赞美。
　　郁宝斋十分感慨道：“果然不愧是‘大美’啊！好可惜，我没听过这位江荀老师的课。”

　　闾丘慕薇高兴道：“啊，原来是这篇散文呀，我刚想起来了，初中的时候广播站发过的。我当时只觉得，那盘古老头儿也是超搞笑，人都死了，还弄出这么多名堂。现在这一趟爬山，我才终于明白，原来老江写得这么生动，比喻超形象。”

　　亓官阆月补充道：“其实，在盘古倒下的神话故事里，我总觉得想要添加一个结尾才好：他最后那一声叹息般的低吟，化作百里清风，在山林间逡巡回荡，复制成密林间的窃窃私语，为后世讲述着上古千年，永恒不朽的神话。”

　　陌雪儿接续道：“他最后呼出的一口气息，化作一绺晓岚云雾，沿着山脊一路卖力攀爬，最终升上高空，成为无根流云，自由散漫，去留随心。”

　　郁宝斋鼓掌赞叹：“这两个结尾极好，而且与前面的开篇也都呼应上了，感觉更加完美。你们一班不愧是才女群集，这个我们二班是自叹不如的。”

　　祁倚伦不服：“你又长他人志气，我们班也是有大神的好吧，只是你自己不行，青——”他刚想往事重提，揭出青蛙对联的旧账，被维维安一脚踢在半边屁股上，这才立马住了嘴。

　　郁宝斋反倒没在意，继续发表感受：“那时候的最后一次呼吸，还会有对人间的不舍吗？升上天空，幻化出的一片片彩云，还会想回头再看一眼苍茫大地，再看一眼自己躯体变成的，山川原野，草原丛林吗？

　　“生命，既然从平凡低微处开始，多少总会有平凡低微的挂念，即便飞升到天际的高度，也还是想回头看一看，更广大辽阔、更纷纭多变的，红尘人间风景吧？不论是非，没有褒贬，淡化爱慕憎恨，不谈眷恋舍离，摒弃不甘、苦闷、怨怼，从低到高，云全程在学习如何自由，怎样放开自己。”

　　亓官阆月赞道：“不得了，斋主太妄自菲薄了，你自己就是一个大才子，何必羡慕旁人。”
　　郁宝斋谦虚道：“哪里，谬赞了。记得圣经里说，当初上帝用泥土造人，然后向鼻孔里，吹出一口生气，第一个人便活了，那就是Adam，亚当。我觉得，这里到处都是上帝的生气，即便是一介庸人，也会立刻变身才子的。”

　　维维安在一旁，捂住咕咕叫的肚子道：“好啦，你们都是大才子，行了吧？别互捧了哈，我早就跑饿了，那几个桃子不顶事儿，咱们是不是也该下山回去了呀？要不，赶不上开晚饭，我可真要生气了，管它上帝不上帝，生气不生气。”

　　于是，一行人意犹未尽地缓缓下山，一路上还在讨论着盘古的奇异想法。
　　前面不远处是一块平缓的坡地，有个破败的小庙依山而建，已经围墙坍塌，断壁残垣，不像有人常来的样子。大家商量了一下，打算进去休息片刻，再继续往回走。

　　这座破庙估计是很有年头了，后面有两棵遒劲的老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而前面庙门的两边，倒是种了两棵年轻的果树，一棵是桃树，另一棵是梨树。

　　陌雪儿哈哈一乐，不由打趣道：“这是明摆着，不欢迎我们来访啊！”
　　维维安大为不解：“怎么呢？你又看见什么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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