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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2 章
尽管三人在出发前就知道了这件事的棘手程度，也为此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眼下的状况却是比他们想象到的还要糟糕上几分。
“以前河童经常会躲在这条河里，等到有人类经过时，就会突然跃出来吓他们一条。”
“雀妖说过，这里的风很舒服，所以她在那棵树上筑了巢，直到冬天到来之前，她都不会离开。”
“还有……”甘柚沿着那些小妖怪的日常活动路线往森林深处走，可直到踏遍了每一个地方，却连一只小妖怪的身影都没有看到。
事到如今，她多多少少有了猜测，尽管她打从心底不愿承认。
”所以，他们都离开了吗，因为那只盘踞在此的大妖？“甘柚转过头看着晴明，声音里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还是说，他们都已经被吃了呢？“
”甘柚小姐……“那些鲜血淋漓的信息就在舌尖缠绕，到底还是被咽了下去，面对如此真切的悲伤，晴明到底有些于心不忍。
然而叶王却是从来不会在意旁人的心情，他向来都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嘴，“怎么，难道你的眼睛已经不中用了吗？显而易见的事，不是吗？”
“叶王啊……”晴明无奈地叹了口气，即便已经共事多年，他有时候也挺想撕烂这位同僚的嘴的。
要不是麻仓叶王的实力过硬，背后还有个护短的师长，就凭借这张四处得罪人的嘴，这会儿的坟头草说不定比他本人还要高了。
“这样啊……”甘柚深吸了口气，”放心，我没事的，比起悔恨之类的心情，当务之急还是解决掉那只大妖，放着不管的话，就连人类的村落都会遭遇危险。“
这一点，晴明也非常认同，根据那只大妖的胃口来看，很可能那些失踪的小妖们不过是些饭前的小零嘴，目前还远远没到满足的地步。
他一边分析目前的线索，一边蹲下来查看残留的痕迹。
但仅仅大致上扫了几眼，他就推翻了先前的猜测，一脸肃穆地看向甘柚。
“甘柚小姐，我想，接下来的事，恐怕不太方便让你继续参与了。”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是担心我会拖累你们的话，我好歹也是个巫女，还是有些自保能力的！”
“何止是你。”叶王发出一声嗤笑，“恐怕这一趟，就连我和晴明都可能会交待在这。”
甘柚向晴明投来愕然的眼神。
这是何意？他们两人不是平安京那边赫赫有名的阴阳师吗？有传言说，晴明还曾联合源氏一起击退过大江山鬼王的酒吞童子。
“这一次，就连我也同意叶王的意见。”
晴明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沉重，“如果是大妖，即便是强如酒吞童子，凭借我与叶王二人同心齐力，也不是不能拿下他的首级。”
“可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很可能是那群端坐于高天原的神明啊。”
“神明？”甘柚只觉得嘴角发麻，就连这声疑问都显得孱弱无力。
这下子，荒霸吐这段时间以来的忙碌和挥散不去的烦躁就有了解释，甚至就连这次的出门也肯定与这件事有关。
甘柚觉得自己仿佛抓住了什么，但那个感觉一闪而逝，她无法准确捕捉到。
晴明倒没觉得她呆愣的样子很奇怪，只以为那是乍一听“神明”二字时的不知所措。
甘柚勉强压制住了心里的疑惑，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为什么会与……神明有关？据我所知，他们一般都不屑于人类的生活，更别说是降临于这种偏远的小地方了。”
“因为这里太干净了。”叶王看了她一眼，也许是眼前的场景引起了他某些奇怪的共情，难得好心地做了解释说明。
“先前我与晴明猜测是大妖所为，不过是因为这种情况较为常见罢了。可妖怪之间的互相吞噬，也不会没有丝毫的妖力残留，相反，越是强大的妖怪，留下的妖力就会更加明显。”
“可你说了这里什么都没有。”甘柚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
“没错。”叶王点点头，语气也越发认真起来，“妖力、灵力，这两种力量本质上都是自然能量的一种，互相之间无法做到完全吞噬，但在它们之上，还有一种力量。”
“神力。”甘柚和晴明对视一眼，一同说出了那个词。
晴明展开折扇，以掩盖住他稍显讥讽的嘴角，“只有神力才能完美地将它们归为自己所有，可即便如此，也会因为’消化不良‘而感到不适，基本上没有哪个神明会愚蠢到主动承受这种痛苦，更何况这种同野兽一般的行径，向来是被他们鄙夷的。”
“反过来说，如果连这种原则性的坚持都能放弃，说明那位神明已经到了不得不如此的地步，也就是说，连自身的存在都很难维持了，因此，才需要如此庞大的能量作为补充。恐怕，我们要见到的，是一位堕落的神明。”
“可笑的是，明明是为了生存而去吞噬妖怪，可这种行为到头来却反而会加重他的堕落程度，这样想来，这种作茧自缚的行为和人类也没有什么不同嘛。”
明明是危险至极的情况，可晴明和叶王两人却还有闲工夫来评判罪魁祸首的行为。
甘柚从他们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一毫对于神明的崇敬，放在这个人类与神明紧密联系的时代，这可真是再奇怪不过的事了。
不过，甘柚本人也没有将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当做自己要侍奉的对象，倒也没有资格在这一点上谈论别人。
“啪”的一声，晴明干脆利落地收起来扇子，这会儿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那么，以防万一，甘柚小姐，我姑且问一句，这为不幸堕落至此的神明大人应该不是你们神社所供奉的那一位吧？”
甘柚眨了眨眼，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的问题，直到过了半响，才开始大声否认。
”什么？！这不可能！“为了增加可信度，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如果哥、荒霸吐真的堕落了，身为巫女的我也是会被反噬的，可就像你们看见的那样，我很健康！非常健康！“
叶王对此表示赞同，”的确，看上去就像是能吃十碗饭的人。“
”叶王，这对于一位贵女来说，恐怕不是什么称赞的话……“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在称赞她了？“
”才十碗？你瞧不起谁呢？“
难得地，平安京声名远扬的两位贵公子齐齐沉默了。
”只有吃饱饭了，才有力气干活啊！神社的工作还是很繁重的！“
叶王不禁开始思考，荒霸吐的神社看上去如此萧条和破旧，是不是因为把大部分的钱财都用来填入面前这个饭桶的无底洞里了。
以及，荒霸吐身上是有什么厄运的诅咒吗？又是大胃王巫女，又是堕落神明什么的，怎么光顾着薅一个神啊？
晴明咳嗽了一下，以掩饰快到嘴边的笑意，“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赶紧找到那位罪魁祸首为好，趁着他还没有吞噬太多力量。”
“也是。”
三人一致认同这个做法，根据找到的线索顺着河流走。
虽然没有妖力残留，但有时候，大自然所能留下的信息，远比人类想象的要多。
折断的树枝、杂乱的草丛、碾碎的花环……
这是那些小妖怪们留下的最后痕迹，是用生命为他们搭起的道标。
随着距离的接近，这些挣扎的痕迹就越是繁多和杂乱，完全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恐慌场面。
那已经称得上是屠戮了，由神明带来的屠戮。
甘柚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他到底是……吞噬了多少妖怪啊？”
“是啊，与他相比，就连玉藻前和酒吞童子，都变得良善起来。”与起码在表面上装出一番样子的晴明不同，叶王向来把对高天原神明们的憎恶表露地明明白白，也是因此，他在平安京的风评远没有晴明来得好，就连那些大贵族们，谈起他的时候，也是一副难看的表情。
“是吗？我倒觉得，那种恨我恨得要死却又咬牙切齿在我面前拼命讨好的样子，还挺有趣的。”
晴明总是无奈于同伴的恶趣味，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用来探寻的符咒迅速化为一摊黑灰，晴明随意地拍了拍手，奢侈地将那身贵重的衣服当做随处可见的帕子，直到手上的黑灰到转移到了衣摆处。
叶王觉得那群评价晴明“高雅”的平安京贵族们可真是瞎了眼，这家伙明明比他还要不讲究！
啧，人类，果然既渺小又愚蠢。
三人齐齐放轻了动作，晴明随手就给他们布下一个掩盖气息的结界。
没过多久，他们就听见一个嘶哑的声音，像是被风吹倒的树枝一样，透露着腐朽的味道。
“疯子……你可真是一个疯子！”
“竟然会愚蠢到帮助我们的敌人！”
“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荒神！”
甘柚心下一沉，蓦地感到一丝慌乱。
而紧随其后的，是她所熟悉的，像是大海一样宽厚的、让人安心的回答。
“我也从一开始就说了，她仅仅是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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