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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线生机
此时此刻,黎锦光依旧坐在将军身后,垂眸看着将军一点一点吞咽下他手腕中血。他还有些不合时宜的想,他这样子当真有些像将军的娘,行这喂哺之事。
他这样想,便也因这浅浅笑了一声,这笑容留下一会儿,随后便渐渐消失不见。
“你们都出去吧,若有需要,我会叫人。”
魏新定定看了他一眼,喉咙微颤,半晌才说一声好。
他本想留下来,再多陪陪那人一刻也好,可也自知黎锦光此刻定是想与将军独处。
“我会一直在帐外候着,你有事,便叫我。”
黎锦光:“多谢。”
魏新带着其他人出去了,那军医仿佛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站在帐外还在愣神一般,独自站了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的问魏新:“他、他当真要如此?他的命他一点都不顾的吗?”
这世间怎会有人如此轻易交付出去自己的命去救别人?还答应的那般爽快,军医觉得自己实在看不透,他看那黎先生答应过后仿佛还挺愉悦的,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魏新垂下眸,坐守在帐外角落,闻言冷声道:“你不懂。”
他是不懂,他虽然身为医者,但是万万做不到舍己为一人的境界,他觉得只有自己活着,才能救更多人。只是可惜了那黎先生......
两人无言片刻,军医神色凝重的回去了,独留魏新一人,手臂搭在支起的膝盖上,眺望远处的天空之色。
连续七日。
他要连续七日把自己的血一点点喂到那人口中,仿佛最残忍的凌迟。
感受自己一天天消散的性命是什么感受……
会不会很恐惧。
魏新摇摇头,不明所以失笑,应该不会吧,若是有朝一日躺在那的是臭和尚,魏新想,他大概也会甘之如饴。
看来此事无解。
他们四个都是情种。
帐中终于只有两人了,黎锦光更加肆无忌惮地把头轻轻放在将军的发顶。他能清晰感受到血液抽离的钝痛,若是察觉血液流的慢了些,黎锦光便用黑扇,在口子一旁在划上几下。
“我这么喂你,你醒了后,脸颊会不会酸痛?”
“等我今日喂完你,明日开始我便把血放到碗中让你饮下,可是那样我便不能抱你了。”
“将军,你看,我在救你,日后若是我不在,你体内也流着我的血,你以后还挺辛苦的,要带着两个人的份一同活着了。”
黎锦光爱怜地亲了亲将军的发顶,又亲了亲将军的耳朵,抱着人晃了晃身子,像哄小孩子一样。
“将军,你醒了后定会怨我这样救你,可你不要生气啊,更不要伤害自己,因你体内可是我的血,你得宝贝起来,不能让自己伤到一丝一毫。”
“你会嫌我说的太多吗,可我现在不说,之后我大概便没力气说了......”
沉默了一瞬,黎锦光摸着将军的发,忽然间便悲从中来,他亲着将军的发顶,眼泪决堤一般,呜咽哭出声来:“将军,我说谎了,我舍不得你,我真的舍不得你,我不想死。”
“我舍不得你。”
帐中哭声不断,魏新在外听着,泪水早已湿了眼眶,疲惫的趴在自己膝上,认命一般听着帐中的低语。
黎锦光哭累了,又发现手腕的伤口流血缓慢,便换了手臂重新割开口子,小心翼翼喂到将军唇边。
黎锦光回想自己这短短十几年光阴,除了此刻,便是他十岁那年察觉到阿二阿三去世,除此之外他便不再思考这么多了。他活的其实挺随心所欲,就连决定给将军当男宠都是临时起意。
他这短短一生所经历的情与爱都是将军一人,他还远远不够老练世故,本以为将军会一直宠他让他,他怕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日会以这般方式来结束自己与将军的关系。
若这便是世间凡人要走的过程,他下辈子不想当人了。
黎锦光亲着将军脸颊,红唇控制不住的颤抖,泪水混进将军口中也浑然不知。他真的太痛苦了,再没什么能让他像这般绝望。
将军就在他怀里,他却不能与这人走到最后了。
“将军,将军,将军......”
他无意识的念着将军二字,仿佛这样便能缓解他心中的疼,他哭自己不能再陪将军,也哭将军日后要永远失去他。
后来他哭累了,忍不住靠着将军竟睡了过去,再次醒来之际,竟转眼便到了第二日上午。
“糟了!我竟睡着了!”
黎锦光连忙放下将军,竟惊讶的发现将军眼下的乌青消了大半!黎锦光顿时惊喜非常,他的血对与将军而言果然有用!
“魏新,和尚!你们快来看!”
两人急忙进到帐中,瞧着憔悴不已的黎锦光捧着阎贺云的脸道:“你们快看,将军的脸色是不是好了些?此计可行,此计可行!”
“你快命人拿碗来,我把血放到碗中让他喝下。”
魏新便出去拿碗,顺道也带进来一些易消化的饭菜:“你吃一点东西。”
黎锦光仿佛患了失心疯一般,笑着摇了摇头:“不吃了,吃了也活不了,老道说将军要喝七日之久,我每日放出的血有限,等到日后我没了力气,你别客气,在我身上多划几刀。”
“你说什么胡话!”魏新怒道:“既然那老道只说七日,若你能坚持下来,你不就能看到阎贺云醒过来了吗!”
可结果黎锦光只是目不转睛看着躺在他身上的阎贺云,对魏新的话置若罔闻。
徐如林想了想,突然道:“若你不进食,身体鲜血也会停滞不前,恐怕,不够救治他的。”
黎锦光当即瞪眼看过来,起身摇摇晃晃奔那米粥而去,喃喃自语:“那怎么行,我得吃东西。”
魏新察觉黎锦光的神情已然有了恍惚,当即便掐住徐如林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这人怕是身心都痛极了,便想了个法子欺骗自己了吧。也好,这样,至少能让他少些痛苦......
黎锦光认认真真把碗里的米粥喝光了,连一旁的小菜都吃的干干净净,随后又对着那干净的碗划伤自己的手臂,嫌弃这口子流血流的慢,竟便硬生生用黑扇割出一小块肉来!
“住手!”魏新赶过来厉喝,一把夺过那把黑扇,气急了一般对无动于衷的黎锦光喊:“你当真疯魔了吗!你难道都不疼?放血有许多方式,用得着你这般!”
“可是相比这里,”黎锦光指了指自己心口,愣愣道:“我这样当真不觉得疼啊。”
“我心口很疼,疼的我快喘不上气了,”黎锦光捂着心口,笑着流下眼泪:“魏新,我这里很疼,怎么办,我舍不得他,我舍不得他......”
魏新咬牙切齿地流着泪,还是挺着一口气骂他:“那老道不是给了你一颗药丸,你服下后还有一成把握能醒,依我看,你这人福大命大的很,怕是连那阎王也不愿意收。”
黎锦光便默默擦干了泪,吐出一口浊气,点点头,似乎恢复了神志:“你说的对,我尽量坚持。”
“你说有其他的方式能逼出我的血,什么方式?”
魏新一时语塞,想了半晌,回头把目光投向了徐如林。
徐如林道:“我确实知晓一个方法,可用内力把体内鲜血逼出体外,只是这方法虽不伤及皮肉,却比割肉剔骨要疼上百倍。”
“如此,那便这样做吧,若是将军醒了,瞧见我这一身伤,怕是也不会原谅自己。”
“你来帮我。”
徐如林犹豫片刻,才缓慢来到黎锦光身后坐下,“若你坚持不住,我便立刻收手。”
黎锦光眼神又渐渐飘忽,只瞧了眼将军,轻声道:“我要怎么做?”
“刺破左手两指,右手压至左手腕间,待我把内力传入你体内,你……便把内力集中到指尖处。”
黎锦光照做不误,随即调整周身呼吸。
徐如林看了眼魏新,两手合十,闭眼入定片刻后,突然睁眼,猛然把两手之力拍入黎锦光的后背!
黎锦光登时喷出一口血,却来不及管这些,集中精力到那两指,半柱香后,指尖果然源源不断落下一滴滴鲜红的血。
只是不肖片刻,黎锦光便脸色苍白起来,两手抖如筛糠,贝齿咬的极紧,却愣是没吭一声。
太疼了......
他从没经历过这般的疼,仿佛五脏六腑全都搅碎,顺着他指尖流淌出来。直到那血滴满了一碗,黎锦光示意魏新换来第二碗,只是这二碗滴了不到一半,黎锦光便意识逐渐一空,竟瞬间昏死了过去。
身体扑通一声倒在地面,直直躺在阎贺云榻边,魏新急忙去扶,徐如林也手臂微颤,忙着收势,因此没人瞧见,当黎锦光倒地不起那一刻,阎贺云的指尖便抽动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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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一人经常说这样的话:
“都说这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唯余一线生机。”
“你猜这生机,它会在哪儿?”
回答这声音的是一道脆嫩的童音:“凡人无限可能呀,你这老头子唠叨的很,我早都记得啦!”
那声音满意地一笑,“对了,正是如此”
“也应当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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