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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父子没有隔夜仇
(一)
正值了二月里,再过个一日便是春节。宣阳城里到处都是张灯结彩,街头巷尾的空气里都充溢着喜庆的气氛。
宣阳城西小巷子,正着了夜色浓郁。这里住着的左右都是些贫穷人家,没的华服彩灯但却也有另一番气氛。门口贴了喜庆的春联,家中摆了屠苏酒,炒着瓜子。香味在巷子里传开来,格外馋人。
一个着麻布袄子的青年正蹲了身子猫在窗子外偷瞧着,一边不忘砸吧嘴:“啧啧,怎么能这么香……”
终于还是忍不住轻扣了房门,里面炒瓜子的声音停了停,悉悉索索一阵声响门开了。一位老妇人探出头来:“谁啊?”
孟坚连忙直起身子,收了哈喇子低着头嚅嗫:“大娘……我……”话还没说完,肚子里适时的发出一声悲鸣。那大娘一愣,随即捂了嘴笑起来,看孟坚垂了头有些羞窘,立刻回身包了包瓜子出来:“给,大娘也没点别的,这些瓜子是大娘炒的,就当是给你过年的年货。”
孟坚很是感激,又是作揖又是道谢:“晚辈就住在巷子最里头那户人家,新搬来的。大娘若有空大可来串门,晚辈一定躬身欢迎。”末了,转身向巷子里头跑去,一路笑的贼欢。
这巷子最里头真真不是个人住的地儿。屋子破败不说,门前一堵厚墙当了个严严实实,平日里半点太阳星子照不进来。这时辰,宣阳城里头到处是彩灯流光,宝马香车。但都与这里完完全全的相隔成了两个世界。
一片灰暗中,孟坚开门进屋。门刚打开,迎面就是一股子中药气味,灶子上药罐子正煎着,一旁叶承修正蹲着添柴火。
瞅见孟坚怀里的小油纸包,笑道:“怎么的,又眼馋谁家好东西给你顺来了?”
孟坚连忙把那油纸包往身后一藏:“才不是顺来的,我可是拉下这张老脸去求的!”
“你竟还有这等君子风范,不错不错~”叶承修眯起眼斜睨,嘴边笑容带了几分调侃。
孟坚瞅见他又是添柴又是煽火的,不禁摇头道:“到底是亲弟弟,除了秦先生还没见过你对谁有这么勤快的。”
叶承修挑眉:“哦?某些人还不是与我一样?你可没有这样一个弟弟~”
孟坚一愣,将油纸包握的紧了些,不自然的道:“左右是我嘴馋罢了。”言罢提溜着纸袋溜进里堂。
巷尾这处宅子不大,但却也比巷子前那些屋子大得多得多。原主人似乎是居家搬迁了,这屋子自然也就废了下来,秦非恭一行人初来此城又想要安静修养,便住了进来。
屋子里雷豁正坐在床旁,静静看着床上躺着的人。脸色仍旧灰败,毫无生气的靠在一边。长长的睫毛像个小扇子般半垂着,显得脆弱极了。
这大过年的,外头灯车簇集,里头却是这样一副索然,叫人心中酸楚。雷豁叹口气,拿了帕子替躺在床上的叶承志擦脸。
从崩云一路出来,因着叶承志的身子又耽误了几日,一路到了这宣阳城总共十日。叶承志却依旧完全没有醒来的预兆。
“你这大懒虫,怎么一觉睡这么久都不醒?你在梦里头就不想念我?”雷豁伸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替叶承志梳理头发:“还记得以前在宫里你偷偷着了烟火放与我看,结果你差点烧着了衣裳么?呵呵……明天就是除夕夜了,你快快醒来,我想同你一块儿出去放烟火。”
自从叶承修把叶承志从鬼门关拉回来起,雷豁前前后后不离身的照顾,倒叫其余几人真的体会到了二人的情深,不是一时兴起。
窗外传来几许声响,雷豁起身去看。却见窗外不知谁放了一个油纸包,打开后竟是一包刚炒出来的瓜子。窗外却早就没了人影。
雷豁微微一笑,不语。
门声微扣,叶承修端着碗汤药进屋。雷豁赶忙放下油纸包去帮忙,叶承修由着雷豁拿过碗去一勺一吹小心翼翼的喂了昏迷不醒的叶承志。
看见桌上放着的油纸包,叶承修勾起唇角一笑:“孟坚那小子送来的吧?”
雷豁手下动作不停,拿了帕子仔细替叶承志将嘴角渗出来的药汁擦掉:“听见窗外声响过去瞧时便没了人影,只留了这包瓜子。想也知道定是他做的。只是我原以为他对承志总是要有些抵触戒备,倒也没料到他竟会这样接纳了。”
叶承修敛了敛笑,望着躺在床上的叶承志挑眉道:“孟坚那小子才豆丁点大的时候被人送进了禁卫厂,亏得他机敏只用了二十多年就坐到了暗卫的位子。自小在宫中长大,风雨杀戮经历过许多,没过过什么安逸平静的生活。现下这样,大抵是应了那句话:物伤其类。那天你在殿前字字泣血,这话可不只敲在了我一人心头上。”看着雷豁苍白着脸有些伤感的蹙着眉,叶承修忽然沉了脸斥:“这臭小子干过的混账事还一笔一笔记着呢!没那么容易给他抹了。说接纳是言之过早,要别人接纳他,必然要他先付出些努力。闯一回鬼门关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就算是完事儿了?我看真正想让别人接纳他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你吧。”
雷豁脸色一僵,仿佛被说中心事般一震,复又着急辩解道:“我的确是想让你们接纳他。承志是被他母妃用一碗毒鸠逼上皇位的,他做那些事并不是出自真心,他也痛苦煎熬过,只是他从不肯将这些示人。他会想到要一死了之皆是因为他累了,悔了,他只想过单纯简单的日子。承修哥,你说过出了皇城就前嫌不计,原谅他吧。”
叶承修拂了拂袖子,目光灼灼的望向雷豁:“原不原谅要他开口才足显诚意。当初他是帝王,我是臣子,便是生了诛我之心,我不仅无话可说还要佩服一声他的手段心思。现在皇朝不复,他是弟,我是兄。前帐可以不计,可是这后账就要一笔一笔算清楚了。”说着叶承修忽然含了丝意味深长,看着雷豁道:“我险些忘了,你身上也欠着帐呢。”
雷豁被这目光看得熬不住,歉疚的低头:“当初为了儿女私情不顾大局情势硬是留在了皇城,枉费二位爹爹的舍身相救。豁儿心中歉仄难平,自会向爹爹请罪。修哥哥宽宥豁儿几日,让豁儿见着承志平安无事的醒来吧……”
叶承修只看着雷豁不语,自重逢起这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唤自己‘修哥哥’,恍然间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以前,一切都还美满无缺时。心中怒气不但没消反而开始往上窜,叶承修点着雷豁的额头道:“只是不顾大局情势而已?萧师父不知道情有可原,可承志的毒是我清的,你还能瞒了我去?断肠草入腹,肠穿肚烂,立毙当场。可承志能活下来,这是为什么,恩?”看了眼雷豁瞬间苍白的脸色,怒道:“我为他诊脉检查时发现他舌苔发黄,指间发黑。你对医术不是略通一二么,告诉我那是什么!”
雷豁被这咄咄逼人的逼问震的踉跄几步,神色有些恍惚,但仍倔强的咬唇不语。
叶承修噌的站起,一把拉过直往后退的雷豁:“好,你不说我来说!宫里专门给死士用的孔雀胆,见血封喉。可是却能以毒攻毒,正好去了那断肠草的毒性!”抓着雷豁的手愈发用力,叶承修想想都愈发后怕,指着雷豁冷笑:“大战前你被承志软禁在军师府,若我没猜错,你是趁着寒衣教攻城那会儿才甩脱暗卫逃了出来吧!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用什么办法让承志丝毫不起疑心的把这粒孔雀胆吞下?!”
雷豁整个身子猛地一颤,惊慌的抬头看向叶承修,脸上神色惨然:“原来修哥哥都知道了……”
“你!”叶承修有多想听他解释一句,说一句不是这样你猜错了。可是雷豁只说了句原来你都知道……知道那是拼着他的命让叶承志吞下的,知道他原就打了一同下黄泉的主意,知道他竟就把这一些担忧着深爱着他的人的心给深深划了道口子。
“很好,很好!”叶承修一把甩开雷豁,怒极反笑的往外走:“看来我们这些人雷公子是压根没放在心上,你莫要再叫我修哥哥,好自为之吧!”步子已经迈到门口,却被一双指骨分明的手紧紧抓住了臂膀。
雷豁哽咽着声道:“哥哥别走!听豁儿解释……不是那样的……豁儿知道承志一定会拦着我,我……”话没说完,只听一声“啪——”响亮了整个屋子,也打断了苦苦哀求的人儿没说完的话。
雷豁愣愣的捂着自己发烫的左脸,震惊的看着叶承修冷冷的眼神。仿佛眼前这个人再不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哥哥,一股陌生感冲击着他的心,眼泪再忍不住一串串往下落。
“挨了一巴掌就受不了了?怨我不像以前那样宽宥,倒是这般斥责你?当初留在聚风皇城的选择是你自己愿意的,没有人逼过你!”叶承修指着雷豁丝毫不心软:“你想说你算准了承志不会看着你死对么,那你有没有算到东窗事发了后两位师父、我、小非包括所有担忧过着急过为你愧疚过的人会伤心!会心痛!你有没有想过!说!”看着雷豁颓然坐倒,面带怔愣。叶承修冷冷的道:“话我搁在这儿了,还是那句话,好自为之。”说完拂袖转身,带着一身凌厉而去。
只余下雷豁埋头于臂,凄然独坐。屋子里隐隐约约传来低低的抽泣。
叶承修刚走出屋子还没缓过怒气,就听见一旁带着凉凉笑意的调侃:“多少年了,还没见你发过这样大的火。啧啧,你把豁儿吓得不轻。”
叶承修抚了抚突突作跳的太阳穴,看着秦非恭斜斜靠在门柱旁:“瞧你心情不错嘛,今天生意做的不错,还是给你看了出免费好戏?”
秦非恭瞪大眼作惊讶状:“我哪里敢,把你惹毛了我日子可不好过。”
叶承修轻笑一声,走近身旁道:“知道就好。今日回来的可真迟,晚饭都收拾起来了。我给你拿到灶子上热热。”手却被秦非恭握住了,一脸笑意瞅着叶承修道:“行了,我看你连着十多日都忙着照顾承志,自己倒没歇没停的。现下反正毒也清了,你不如宽心几日,休息休息吧。我虽使不来灶子,但能让阿林帮我啊。”
叶承修的确是觉得疲了,闻言也不坚持:“那好,我先去床上躺一会儿。”启步而去,却听见背后秦非恭似有似乎的叹息了一声,带着浓浓关切的声音传来:“既来之则安之,宽心以处吧。”
叶承修一顿,几不可闻的笑了笑。眼中冰寒总算被温柔代替。
(二)
雷豁整个晚上都没有合眼,靠在床边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叶承志心中说不出的惆怅,心里乱成了一锅。看着那长长的像把小扇子般的睫毛毫无生气的低垂,雷豁低头印了一吻在他额头,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你还不肯醒,是故意要惩罚我么?”
“我怕了,我怕你再醒不过来……我该怎么办?”
“我忽然也有些体会到那种众叛亲离的感觉了,爹爹不理我了,哥哥也走了。真的是……让人钻心的疼。彻骨的怕。”
“我还记得你夺我手上的毒药,那样的色厉内荏。你其实也舍不得离开我的对吧?
“你最后那些话终究还是说了,其实你还是在意那些谣言,还是在意那些亲人对你的看法的,对吧?”
“你是怕了去面对一次次失望,怕了去面对错误,你没勇气看到大家对你失望的眼神。也不相信能取得原谅。”
雷豁忽然伸手紧紧握住叶承志藏在被窝下的手,深深吸了口气动容道:“修哥哥的话说的不错,我自私的只顾自己私情,却从没有替他们着想。我心里有恨,恨那整整九年的错爱,恨那一开始就是错误的缘分。最恨这一切到了最后是个悲剧!九年前我一腔义气满腹热血,九年后我却动了情。我挣扎过,我痛苦过,可到头来我却只能迫着自己亲手把你逼上绝路。为了全我的忠孝,为了保我的仁义,为了结束这早该结束的战争伤痛。可我伤了我最在意的人,我永远无法释怀……我甚至想着若是能随你一同死了,也不错。”眼眶有些发热,鼻尖有些发酸,雷豁抬手抹了把脸:“我错了,错的离谱。先生曾经对我说过,人最不该就是轻视自己的性命。即便这世上没人疼你爱你,你也该爱惜自己。若是连自己的性命都枉顾了,那样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去爱别人。”
“反省得不错~”一个略带了些笑意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
雷豁一惊,忙吸了吸鼻子起身:“先生……怎么这么晚还不歇息?”
秦非恭笑着指指窗外:“你该说我怎么这么早就起床,已经天亮了,鸡鸣都打过三遍了。方才你专注的叙话,没听到罢。”
雷豁有些窘迫,也不知被听去了多少,看着秦非恭岔开话题道:“先生来是为何事?”
秦非恭闻言敛笑,道:“你还记得当年在黑林时我与你说过,要想驾驭帝王之术,不仅要对别人残忍,也要能狠下心对自己残忍。当年的话,仿佛是一个开始,预示了今天。”秦非恭说到这里微微叹气,看着雷豁道:“你若心中有恨,也不奇怪。当年本就是我先抛下了你,自己欠了一屁股债逃之夭夭。若要说自私,我一分也不会比你少了去。”
看着雷豁有些吃惊的抬头,秦非恭正色道:“只有一点,既是做错了,便该用肩膀去担待。这与勇气无干,与德行无干,纯粹只是出于责任,出于良心,出于胸襟。你们两个都生了个聪明脑袋,却怎么在这事上总要钻了牛角尖。有胆量以死谢罪,却没胆量低头认错?”
雷豁低了头不语,眼中神色矛盾。秦非恭看他一眼忽然道:“本就是父子,哪里会有隔夜仇?你这般扭捏反倒是会让你二位爹爹心中失望。”
“可我……”雷豁抿唇犹豫,那厢秦非恭悠然自得道:“我刚从村长屋子前经过,他们二人似乎已经起床,我估摸着还有一盏茶时间他们就要出门去集市。恰好今日阿林他替我去了集市摆摊,我有半日闲时照顾承志。”说到这瞟一眼还呆立不动的雷豁,有些微微着恼,这孩子昨日被叶承修那一巴掌打傻了不成?忽然伸手去提雷豁耳朵,听到他倒抽一口冷气,睁着大大的眼睛委屈的望过来,秦非恭只作不见,冷声道:“话都说到这个地步,雷军师可莫负了聚风第一军师的威名,这般傻站着是要我请你过去么?”
雷豁赶紧作揖:“先生莫气,豁儿只是……多谢先生和承修哥的一番苦心。”说罢眼圈竟有些泛红。
秦非恭但笑不语,伸手拍了一爪子雷豁的肩以示鼓励。
雷豁忽然觉得先生懂他。知道他怕两位爹爹不再理他爱他,怕承修哥昨夜那个巴掌真的打碎了对他的信任在乎,怕秦先生会对他失望放弃,怕曾经那些好伙伴好兄弟会从此与他陌路。
好在……好在先生点明了他。
亲人之间,没有隔夜的仇。便是责他骂他,也还是会站在他身后耐心等待,苦心支持。
屋子房门紧闭,雷豁深吸一口气,伸手敲了两下门。
门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隐约似乎听见萧玉白的声音:“哪个崽子这么早扰人清梦……”
雷豁脑袋轰了一下,先生不是说爹爹起床了么?后退一步,雷豁觉得喉咙有些紧,爹爹素来不喜睡觉时受人打扰……这回真是撞铡刀上了……
房门豁的打开,门里门外的人都愣住。雷豁知道,临阵退缩是不可能了,就是雷霆万钧也得承着。
弱弱的看了眼一声白衣的萧玉白,身形是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消瘦了,雷豁心里一酸,叫了声:“爹爹。”又看了眼萧玉白身后正坐在桌旁同样呆住的雷漠沅,颤着声叫了句:“父亲。”
这两声喊完,雷豁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一个字说不出。自己一路上想好的说辞都给忘了个精光,看着依旧不言不语的两位爹爹,雷豁也词竭了。
半晌还是萧玉白先回过神,却一个字未说,只是冷漠转身回屋。
雷豁一愣,赶紧跟上进屋,想了想还是把门仔细关好。再回头,萧玉白和雷漠沅却好像是完全不认识他了似地,自顾自的打理做事,偏就是看都不看他一眼。
雷豁一哽声,低头撩袍跪下。这‘噗通’一声响的吓人,萧雷二人似乎也被震了一下,但却也只这一下,又继续各干各的。
“父亲,爹爹。豁儿前来请罪……”雷豁试探的说了一句,依旧没有得到回应,“豁儿知错了,豁儿不该……”话没说完,却见雷漠沅萧玉白二人一前一后直直的打开大门竟是完全漠视了自己要出门!
雷豁一愣,再维持不住镇定,膝行两步上前揪住萧玉白衣服下摆:“爹爹莫走!爹爹难道不要豁儿了?”
萧玉白一顿,冷笑一声回头:“是谁当日在皇宫口口声声说要留下,辜负两位父亲豁出命去救他!如今你还好意思说我们不要你?”
雷豁一愣,愧疚的抿唇不语。雷漠沅向萧玉白使了个眼色,萧玉白终于不再说,抬腿就走。眼看门已经被拉开一条缝,雷豁真是慌了,也不顾什么形象脸面,一手使劲抓住雷漠沅的袖子不让他开门,一手拽住萧玉白的裤管不撒手,眼泪哗的流下:“当日是豁儿糊涂,爹爹莫要同豁儿计较!豁儿对不起爹爹,辜负了你们的苦心,惹爹爹伤心让爹爹担忧,都是豁儿的错……豁儿知错了,豁儿认打认罚,爹爹不要不管豁儿啊……”说道后面已是泣不成声,眼泪沾了二人一身。
屋子里静了几秒,只剩下雷豁一人的哭声。下一刻,雷漠沅却一根一根拨开雷豁的手指,雷豁一震,整个人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
“你还是不知错在哪里,再认错也没用。”雷漠沅冷着声音,却还是忍不住心软道了句:“地上凉,别跪坏了,快回去吧。”
这话一出,不仅是雷豁,就连萧玉白也有些动容。
雷豁心中酸楚一片,却怎能也不肯答应。使劲摇头道:“不走,豁儿不走!求爹爹提醒儿子一次,儿子一定认错,以后决计不敢再犯了……”这呜呜声低低的传来,虽然被雷豁压在喉咙许多,却还是让人听着揪心。小猫似地呜咽,又让人心中忍不住软下来。
看着那衣袍已被压的发皱,雷豁白净的脸上泪痕纵横,说不出的狼狈。低着头呜咽了几声,却感到一股大力忽然将自己拦腰拎起。雷豁一惊:“爹爹!”,人已被按在了离门不远的几案上,只听得身后噼里啪啦的声音雨点似地落下来,臀上像着了火似地疼。雷豁这才反应过来,脸上腾的红了一片,想要挣扎,只听身后萧玉白冷冷一声:“敢躲一下,打断你的腿!”
雷豁一惊,吓得停下动作。可身后巴掌越挥越重,真真是掌掌到肉,疼的他渐渐有些熬不住。也不知爹爹的怒气何时能消,心中愈发难过,身心俱痛下忍不住挣扎了一下。感到身后突然变重的力气,臀上疼的发烫,雷豁终于忍不住落泪,开口求饶道:“爹爹宽宥……儿子熬不住了……”
“熬不住?熬不住也得熬着!”萧玉白丝毫不为所动,巴掌越挥越重,气的骂道:“臭小子!为了那个小皇帝连爹都不要了!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到好,贴着热脸上去要和那混小子一同死了去?!你想过我么?想过你父亲么?!你自己的命你就这么不珍惜,想气死我是不是!我今天不打的你屁股开花我就不是你爹!”越说越气,手下已不知不觉挥出掌风去,雷豁疼的哭叫一声,冷汗涔然而下。
“好了!用内力打儿子,你真想打死他么?”雷漠沅一声低喝,抓住了萧玉白堪堪准备挥下的手。
萧玉白一愣,脑中清明下来,才开始后悔自己下手重了。刚想开口却看见雷漠沅一旁给自己使了个眼色,那厢雷豁疼的颤了颤身子,缓缓从案上滑下。额上点点汗水,脸色更是苍白,大眼睛里蓄着泪,端端正正跪下磕了个头:“是了,豁儿知道错在哪儿了。豁儿几番轻辱了自己性命,让二位爹爹担心了。豁儿真的知错了,往后再不会轻慢了自己性命,爹爹原谅孩儿吧……”
雷漠沅挑眉望萧玉白,无声的传达抱怨:你说你要提醒他意思意思打两下得了,至于下这么狠的手么?看看儿子都被你打傻了,明明疼的发抖还撑着认错!
萧玉白一个眼刀瞪回去:你还说!就你那‘啊地上凉快回去’的~万一真把他又憋回去了可如何是好?拎起来揍一顿,多省事!
雷漠沅抽了抽嘴角:明明是你自己着恼不过,打他两下顺气吧。
萧玉白懒得和雷漠沅斗嘴,一弯身将人扶起。雷豁一愣,以为还要接着来,忙大声嚷道:“啊好疼啊啊……爹爹莫要再打,豁儿真的疼死了……”
萧玉白一愣,‘扑哧’一声笑骂:“疼死了还有力气嚷嚷?”
雷豁一愣,瞧着萧玉白这脸色似乎不是生气,复又小心翼翼看了眼身旁的雷漠沅嘴角带笑,这才松了口气道:“爹爹吓死我了,豁儿还以为今日真的要屁股开花了……”心中却暗道:秦先生给的苦肉计果然效果甚佳。俗话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拼着屁股开花也得让爹爹原谅了他。
萧玉白冷哼:“这都是轻的。你爹和我那日被暗卫团团包围,差点千年道行毁于一旦。你该庆幸今天还能挨到这顿打。”
雷豁唇一抖,惊道:“爹爹可有伤着?有没有大碍?”
那厢雷漠沅开口:“罢了,暗卫那点小把式还不是你爹当年教的?小刀小剑伤不到哪里去。”
雷豁刚想说话却被萧玉白一把拎了按压于床,只听身后低斥:“别动,给你上药。”挣扎着一侧脸,却看到小桌上一排早备好的药瓶子,一时间到嘴的话也忘了说。心中一个不好的预感微微扩大,自己这不是……被诓来了吧……
(三)
秦非恭觉得脑袋有些沉,今早起了个大早未免有些疲乏。想到这儿,不仅有些愤愤,那个叶猪果真是个白眼狼,自己好心好意让他先去小睡一会儿。谁知他一补充完体力立刻就厚着脸皮子缠上来……秦非恭摸摸自己的老腰,真不知还能折腾几次。
胡思乱想之间突然听得床上微弱的动静,一回头正对上那双有些茫然憔悴的眼眸。
“承志……你醒了!”秦非恭惊的站起,几步到床前:“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我把你哥叫来给你看看!”
“……为何……救我?”沙哑的声音有些艰难的响起,喉咙疼痛难忍,叶承志猛烈的咳了起来。
秦非恭听到这话心里就是一沉,但见叶承志那憔悴的样子仍是忍住了倒了水递到床边矮凳上。口中语气却有些冷了:“自己的命还是好好护着吧,你不要命却还要连累别人同你一块儿吗?”
叶承志一愣,大病一场似乎连头脑都有些不清醒,回忆了许久才记起自己失去知觉前的那一刻。心中一沉,叶承志望着秦非恭的眼神里隐隐带了丝紧张:“雷豁……咳咳……雷豁怎样了?”
秦非恭挑眉:“比起雷豁你还是仔细你自己为好,若你出点岔子保不齐那傻小子又会为了你去阎王殿门口兜一圈。”说着秦非恭不由摇头:“啧啧……为了救你也不知道前前后后花了多少工夫。一睁眼就是句为何救我?真是好极好极。现世报都没那么快。”
叶承志一愣,眼中神色闪烁,一时心情复杂。末了还是拿起杯子喝了水,一口一口喝的极为辛苦,双眉微微蹙起,却始终不喊一句难受。
秦非恭看他那样,心里又心疼又气恼。素知他脾气倔,却不知倔到了这样天昏地暗的地步。好在阎王殿门口转一圈后似乎有些开了窍,此刻竟会接了杯子喝水,这起码说明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寻死。
叶承志只觉得脑里混沌一片,微微蹙眉回想。醒来前那仿佛梦靥般的黑暗,若有若无的大雾束缚住自己的脚步,就在奔跑到精疲力竭想要放弃时却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
他听得到。
茫然混沌中好似甘泉般的声音在对他诉说每一个他毕生难忘的时刻。曾经的聚风皇城中,烟花绚烂于九天之顶,他握着他的手看那最深动人心的灿烂。
“我想……放烟花。”叶承志忽然开口。
屋内安静一片,秦非恭微微侧目,嘴角含笑。
大过年的,街上人头攒动,却不少人都指着同一个地方。抬头看去,不知是谁大白天的放起了烟花。
流星似地光华升到天空最顶处,然后绽放成一朵朵花团锦簇,陨灭。可惜了白天放烟花颇有些古怪,若是在晚上定会更加艳丽夺目。
秦非恭扶着叶承志一个个的点燃烟花,看着它升到最高处,发出穿透耳膜的声响。
“我新研制的烟火,怎样?漂亮吧~”秦非恭眯起眼笑的得意。这样一来,大街上的人怕是都注意到了,他的烟火摊生意想必会很火爆。
“先生的作品的确不同凡响。”叶承志仰头极目远望,嘴角含笑,因消瘦而有些微微突出的颧骨和下巴上冒出的青渣让整个人都带了些沧桑,但却因了那双闪耀的眸子丝毫不显颓废。
秦非恭看的有些微微愣住,为了叶承志的那句‘先生’,更为了他第一次在这个本因生机勃勃的大男孩身上看到这般充满希望神采的眼眸。虽然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但却头一次真正散发着年轻生命的活力朝气。
“鬼门关前走一回,果真是变了。”秦非恭回过头,淡淡笑开。
叶承志笑着回答:“只是终于放开一些东西。”眼神却已经牢牢锁定在那个急急奔过来的身影,满目温柔。
烟花下,庭院里。两个年轻的生命紧紧相拥。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霸主终于走出自己的魔靥,放下一切血污,重新开始。
他微微低头,鼻尖缠绕着恋人身上的气味,笑的心满意足: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一次,我说到做到。”
来世飘渺,只求此生与你执手相拥,再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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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喵的,这篇番外写的我精尽人亡了要……
不过内容很足~
***
第一段内容我改了点,亲们重新看吧……
话说我虐的方向开始逐渐走向了虐身+虐心。。
关于怎样父子和好我想了很久,这直接导致了这篇番外难产~
最后还是觉得父子没有隔夜仇嘛,即便心里有疙瘩捶楚一顿也该消了气。
最关键是……苦情戏我写不来啊啊啊……
下面是豁儿的玉照一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