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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
回龙观医院坐落于北京五环外的一片空旷的区域，陈蒹从出租车中走出，穿过一道铁门，走进土灰色的旧式塔楼，再穿过两道密封的铁门，才到达钟思琪所在的重点监护区。她从来没有看到过钟思琪住得如何，她们只能在探访室共处有限的两个小时。她倚在探访室唯一的窗户边向外看，只有成片的浅灰色的树丛和深灰色笔直的柏油马路，偶尔有彩色的汽车经过，似乎已是所能看见的唯一的亮色。
“同学，钟思琪来了。”她听到身后护士的呼唤，迅速整理了心情，转过身来，面上修饰着极为温暖的微笑。钟思琪全身穿着蓝色病号服，躲闪着她的目光。她们坐在桌边，陈蒹从书包中取出她买的彩色纸，教钟思琪叠可爱的小动物们，小象，小青蛙，小蝴蝶。陈蒹的余光落在钟思琪两只瘦削的手腕上——她的右手腕系着写有她的姓名和年龄的记号条，左手腕绑着厚厚的绷带。陈蒹的心立刻被攫痛，她不敢想象这几天以来，钟思琪在这样陌生又冷冰的地方是怎么度过的，她伤口的痛会不会时时击溃她本就孱弱的身体。陈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努力抑制住自己复杂的心绪，抬眼看向钟思琪。她的目光一直是空洞的，时而缓缓地游移，时而定在墙壁的一角，整个人就像一具被摄取了灵魂的躯体。
陈蒹几近恳求地问道：“思琪，你也来试一试折纸好不好？很，很有意思的。”
钟思琪的目光依然茫然无光，她终于开口，一字一字却咬得费力：“蒹蒹，我不想吃药，那些药让我没法思考，没法像正常人一样，开心，难过。”
陈蒹怔了怔，轻轻握住她的右手，轻声说道：“思琪，你要撑住，好好配合医院的治疗，这样的话你很快就能出院了。”
“蒹蒹，”钟思琪慢慢地说着，她的目光开始聚焦在陈蒹的面庞上，“你有带笔吗？”
“笔？”陈蒹有些防备地问道，她记得医生特意叮嘱过安全问题。
钟思琪艰难又郑重地点头：“是的，我想给亦枫写一封信，托你带给他。我的手机被没收了，我没法联系得上他。我想他一定很担心我，我想让他安心，告诉他我很好，我会努力恢复的。”
陈蒹目光阴翳，她犹豫着拿起自己的手提包，做样子翻看里面的物品，她多么希望其中没有笔，可恰恰在最显眼敞口小口袋里立着两支签字笔，一蓝一黑，这是她作为文科生多年的习惯。陈蒹取出两支笔，递给钟思琪，又将准备好的彩纸摊平，摆在她的面前。
钟思琪苍白瘦削的面庞上终于绽开甜甜的笑，她捉起笔，笔尖落在纸面上，绘出一个个秀丽方正的汉字。陈蒹默默陪伴在她身边，春日的阳光透过带锁的玻璃窗，也传来令人舒服的温暖。不知过了多久，钟思琪才放下笔，小心翼翼地折叠纸张，交给陈蒹。恰时护士也推门而入，催促钟思琪回到病房。
陈蒹微笑着说：“放心，思琪，你快去吧。”
钟思琪满怀期待地点头，双眸只亮闪了一瞬，却立刻盛满了哀伤，她低下头去，痛苦而愧疚地说：“蒹蒹……对不起……让你也担心了……”
陈蒹尽力忍住翻涌的情绪，抱住她说：“只要你没事……加油，加油啊。”她目送钟思琪被送进铁门，直到消失在她的视线，她才尽全力快步走出医院，在回北大的出租车上，她放肆地哭着，任泪水遍布自己的面庞。
半个多小时后，宿舍楼下，她拖着沉重的步子，红肿着双眼，狼狈又脆弱。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记得自己曾经和深深喜欢的那个人一起在以色列追逐过夕阳，他执拗地要去最高的地方看最美的夕阳，想起来也是孩子气般有趣——他，现在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又在做什么呢？
她自我保护地从纷飞地思绪中抽离，回到冰冷的现实中。她低下头，看见地面上映出另一个长长的影子，很快便和她的影子平齐，恍惚间，她闻到了熟悉的草木香气，她怔在原地，不可置信地回过身去，迎着夕阳，她和那人距离极近，她看不真切他的面容，但还反应不及便被他紧紧拥揽在怀中，她的所有知觉在瞬间因他而苏醒，连同整个世界都温暖了许多。
“宝贝，我来了。”她的耳畔落开一朵低沉磁性的男声，声音的主人是江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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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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