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之神

　　“必须。”祁肆越的回答斩钉截铁，“这不仅关乎汝之存续，亦关乎吾之道。”他微微俯身，暗金的眼眸近距离地锁住她，“商玉，吾需要汝圆满，需要汝成为吾手中，刺向天道最锋利的那把剑，亦是支撑吾新世界法则的……基石。”

　　他的话语如此直白，将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赤裸裸地摊开在她面前，没有温情脉脉的掩饰，只有基于共同目标和绝对需要的、冰冷而坚实的同盟宣告。

　　商玉看着他那双仿佛蕴藏着整个星河漩涡的眼眸，里面没有欺骗，没有怜悯，只有绝对的坦诚与不容置疑的期待。

　　奇怪地，她并没有感到被冒犯或被物化的愤怒，反而，这种清晰的定位，让她从之前那种因情感纠葛而产生的混乱与愧疚中解脱了出来。

　　她知道了自己的位置，知道了自己必须前行的方向。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眼神变得如同被拭去尘埃的玉石，清澈而坚定：“我明白了，我会努力活下去，努力变得圆满，为了我自己，也为了……”她顿了顿，迎着他的目光，清晰地说道，“……为了能成为您需要的‘钥匙’和‘基石’。”

　　不再是单纯的依赖，而是明确了目标的同行。

　　祁肆越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似是满意，又似是某种更深沉的情绪。

　　他直起身，淡淡道：“很好。记住你今日之言。”

　　他袖袍一挥，指向寂灭渊薮的某个方向：“此地残留的幽冥气息与轮回碎片，对稳固你之本源、加速你对自身力量的感悟或有裨益，在离开前，可在此修行片刻，吾为你护法。”

　　这是他将她纳入计划后，给予的第一次实质性的指引。

　　商玉重重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依言走到一旁相对稳定的巨石上，盘膝坐下。

　　她收敛心神，尝试着主动去引导体内那至纯的生命本源，去感知、去接触这片天地间弥漫的、与生死轮回相关的残缺法则气息。

　　祁肆越则静立一旁，身影如同亘古存在的山岳，隔绝了外界一切可能的干扰。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周围混乱的景象，但神识早已覆盖了方圆千里，任何一丝异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然而，无论是他还是刚刚开始沉浸修行的商玉，都未曾察觉到，在极远处，一片扭曲的空间褶皱的阴影最深处，有一双完全由幽冥死气凝聚而成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眼睛，正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那双眼睛的主人对祁肆越的存在充满了极致的忌惮，不敢泄露丝毫气息。它的目光，更多地是落在正在尝试感悟此地的商玉身上，带着一种冰冷的、评估猎物般的审视，以及一丝……计谋得逞般的诡谲。

　　幽冥之主的声音并未再次响起，但他的意志，他的窥探，并未因祁肆越的警告而完全终止。

　　在这片埋葬了无数秘密的寂灭之地，暗处的眼睛，从不只一双。

　　而天道那无形的手，也正在通过它所掌控的“因果”之线，悄然编织着下一张罗网。

　　商玉的修行刚刚开始，而真正的考验，远未到来。

　　商玉依言盘膝坐于冰冷的巨石之上，阖上双眼，努力将纷乱的思绪沉淀下来。

　　四周是死寂与怨念的低语，脚下是浸透神魔之血的暗红土地，空气中弥漫着狂暴的灵气和残缺的法则碎片。

　　这一切都让她本能地感到不适与排斥，但她知道，祁肆越说得对，这里的环境对她感悟自身力量、理解轮回本质，或许是一种另类的“磨刀石”。

　　她不再试图抗拒，而是缓缓放开对自身生命本源的约束，让那至纯柔和的翠绿色光晕在体内自然流转，并尝试着，极其小心地，将一丝感知延伸出去，触碰外界那混乱的能量场。

　　“嗡——”

　　如同将手指探入冰火交织的激流，剧烈的冲突感瞬间反馈回来。

　　她的生命气息在这片以死寂和毁灭为主基调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立刻引来了周遭残存怨念和幽冥死气的本能敌意与贪婪。

　　无数细微、扭曲的负面意念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悄无声息地汇聚而来，试图侵蚀她那纯净的生机。

　　商玉感到识海微微刺痛，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针在扎刺，体内原本顺畅流转的本源之力也出现了滞涩。

　　她心中一慌，下意识就想收缩力量，退回安全的壳内。

　　“静心。”

　　祁肆越平淡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在她耳边响起，不带丝毫波澜。

　　“感知它们，理解它们，而非被其吞噬，生与死，光与暗，皆是构成法则的一面，汝之生机，于此地是异数，亦是平衡的可能。”

　　他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驱散了商玉心中的慌乱。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将那些负面意念视为纯粹的敌人，而是尝试着去“观察”它们。

　　她“看”到了那些怨念中残留的不甘与愤怒，“感受”到了幽冥死气中蕴含的永恒沉眠与冰冷的终结之意。

　　这些与她自身充满活力的生命本源截然相反，如同水火不容。

　　但祁肆越说过，要“覆盖”天道，就需要理解所有的“理”。

　　她尝试着，引导一丝微不可察的生命气息，并非去驱散，而是去“接触”一缕最弱小的残念。

　　那残念如同受惊的毒蛇，猛地缠绕上来，试图污染同化她的生机，商玉强忍着不适，没有强行挣脱，而是仔细体会着那股冰冷、死寂、充满负面情绪的力量本质。

　　渐渐地，她发现，这股死寂之力并非完全无法共存。

　　她的生机如同温暖的阳光，而那死寂如同冰冷的阴影，阳光无法消除阴影的存在，但可以照亮它，定义它。

　　她的生命本源，似乎天生就对这些负面力量有着某种程度的“净化”与“中和”能力，只是极其微弱，需要精确的掌控。

　　她开始尝试更精细地操控自己的本源之力，不再是大范围的散发，而是凝聚成极细的丝线，如同最灵巧的绣娘，在混乱的能量场中穿梭、试探、接触、理解。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也充满了风险，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更强的负面能量反过来侵蚀。

　　商玉的额角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时而苍白，时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身体微微颤抖，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祁肆越始终静立一旁，如同沉默的守护神。

　　他没有再出言指导，只是用他那浩瀚如海的神识严密监控着商玉周身能量的每一丝变化，确保她不会真的被负面能量伤及根本。

　　他看着她在痛苦中摸索，在失败中调整，那双暗金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光。

　　她，比想象中更加坚韧。

　　然而，就在商玉全神贯注于对抗、理解外界混乱能量时，一种更加隐蔽、更加诡谲的侵蚀，正沿着某种无形的“因果”之线，悄然降临。

　　这一次，并非扭曲她已有的记忆，而是……植入虚妄的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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