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过寨

　　司马青关上门，走至桌边，把书合上了，正准备熄灯睡觉时，门外传来山钎急切的声音：“朱雀！朱雀！！”

　　司马青听着她这声音，方走了两步，门便被人一脚踹开了。

　　少年身影单薄，手里紧紧抱着个女子，衣裳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一身血渍染的透亮，头无力的垂着，面目惨白，呼吸全无。

　　司马青看清了那方容颜，面色一变：“千乐歌！？这是怎么了！”

　　牧云已极快俯身将人放在了一侧榻上，手连同身影都在微微颤抖，声音极低：“冥府九殿，无间狱官，给她用了双玄针。”

　　山钎也是一手的血，面色焦急，连忙过来推他：“快！快给阁主看看！”

　　司马青被双玄针三个字劈头盖脸打下来，面色慢慢白了下去。

　　被山钎推到她身边，他抬着手，却好似有些不敢去探她的脉了，顿了一下。

　　山钎面露焦色：“朱雀！别浪费时间了，你快给她看看啊！她流了好多血，肩膀上两个大洞！还在想什么！”

　　司马青面色凝重，看着那躺在榻上生死不知的女子，低声：“双玄针这种专为修士而设的东西，她——”

　　他闭了闭眼，没说完，像是深吸了口气，在做了什么准备。

　　而后反手搭在了她腕上，片刻，他那方凝重可怖的面容松了些，像是长长松了口气：“还好，灵脉没毁，还没糟到那地步。”

　　山钎蹲在床边，面色煞白煞白的，看着他像是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

　　司马青已站了起来，去一侧铺开布包，取了刀具：“把她肩上衣服脱了。”

　　站在一侧的牧云闻言，转过了身。

　　山钎咬了咬牙：“好。”

　　片刻，女子有些痛苦的呜咽传了过来。

　　山钎声音有些怕了：“不，不行！和肉粘上了，阁主很痛，我——，我撕不开！”

　　司马青面色严峻，拿了刀在火上消毒，动作又快又稳：“她一会儿还有更痛的，现在这算什么。”

　　身后传来两声剑气划破衣衫的声音，他拿着刀转过身，牧云已收回了剑。

　　他到了床边，看着齐肩斩断的衣服里，露出一片狼藉的伤口，那上面已血肉模糊，紫黑色的血洞散着可怖的幽光。

　　他拿了小刀，细细将她肩头上那些残留的衣服布料挑开了，而后取了帕子，塞进了她嘴里，沉声：“按住她。双玄针的头还在体内，不取出来不行。”他声音更沉了，“这会很痛。”

　　山钎点了点头，吞了吞口水，神色凝重的俯身按住了她。

　　司马青落刀入肉，躺在床上的女子猛的瞪大了双眼，极痛苦的扬起了头，呜咽出声，若不是她嘴里咬着帕子，只怕舌头都要被她自己咬掉了。

　　她眼珠仿佛要迸裂而出了，却毫无意识，双目空洞血红，鬓角极快痛出冷汗。

　　司马青在她这不稳的动作里，刀锋凌厉歪了一寸，略有些皱眉，喝道：“按住了！！”

　　身侧很快伸过来一只苍白的手掌，稳稳按住了她颤抖着抽搐的身子。

　　只是这只手，力气虽大，却在微微的颤。

　　司马青定了定神，手下刀锋极速向内，听着耳畔女子一声比一声痛苦的哀嚎闷叫，额头也有了些薄汗，低声：“怎么这样深——”

　　所幸，下一刻，刀尖触到了硬物。

　　他定了定神，取了一侧的镊子，依着烛火看着那伤口，声音低低：“要取针头了，那针头上有倒刺，会痛的更厉害，一定按住了。”

　　那撑在她身上的手，手指已不自觉蜷缩了起来。

　　山钎眼底已有了泪光，看着千乐歌皱着眉的脸，恨声：“这世上怎会有这样歹毒的东西！”

　　下一刻，撕心裂肺的嘶哑惨叫声便响了起来。

　　片刻后，司马青将那东西扔在桌上，像是松了口气。

　　床上，千乐歌目眦欲裂，脸上被泪水和汗水冲的煞白，嘴里咬着的帕子已有些血色了，眼神空洞，终失力，昏死了过去。

　　山钎收回手，已有些哭音了：“阁主痛成这样，不能用点麻沸散吗！”

　　司马青拿着刀在洗，沉声：“双玄针本就做阻滞灵脉的作用，现在用了麻沸散，灵力平熄，冲不过去，以后也不会流转，她便再也拿不了剑。”

　　他吸了口气，将刀清理了下：“若她知道自己再也拿不了剑，只怕比她死了还难受。”

　　“取左肩的了。”他慢慢走至床边，又平复了下呼吸，看向山钎，“来吧。”

　　山钎往后退了一步，面上极痛苦的摇了摇头，有些哭音：“我，我按不住，她太痛了——，我看不下去了——我手抖——”

　　司马青瞧着她，叹了口气：“那去准备热水。”

　　山钎抬起袖子一抹脸上的泪水，哽咽答：“好。”便一溜烟跑出了门外。

　　司马青拿着刀来到另一边，看向半跪在一侧的牧云：“下这双玄针的人，是新手，她左肩的伤口更大，要更深一些，躺着不行，把她扶起来。”

　　牧云依言，极快伸手将人从床上扶了起来，千乐歌身子无力的东倒西歪，闭着眼人事不省，牧云坐在床上，拿双手环住了她。

　　司马青提刀，开始动刀：“稳住了。”

　　他一动，他环住的女子便痛的仿佛溺水的鱼开始狂躁的抽搐扭动起来，口中死死咬着帕子，嘶哑的呜咽惨叫一声比一声痛苦，牧云伸手将她牢牢扣住了，感觉着她的动作，呼吸沉重，身影轻颤。

　　片刻后，司马青有些惊异的声音传来：“这双玄针在她体内留了多久！？”

　　牧云手掌死死拽着她，听着她已没有力气的痛苦呜咽。

　　夜色里，少年动作僵硬，双目赤红。

　　司马青深吸了口气：“这东西在她体内太久了，肉全烂了，得把腐肉刮掉才行。”

　　牧云面色惨白，侧了侧头，闭紧了眼。

　　一直到凌晨，晨曦微起，才算收拾完了千乐歌那身伤。

　　门口擦伤口的血水已顺着小路源源不断的流向山涧了。

　　司马青锤了锤有些酸软的肩头，放下擦汗的帕子，看向单膝半跪在一侧的牧云：“还好，她这身子恢复力强，已没什么危险了，后面养着就是。”

　　牧云侧着脸，看不分明神情，没说话。

　　司马青收了收一片狼藉的桌面：“忙了一晚上了，山钎都去休息了。你也去歇歇吧。”

　　牧云低垂着眉眼，看着掩在被褥里的人，声音极哑：“不必。”

　　司马青见状，也不再说，自顾自出了门。

　　屋里便陷入一室寂静。

　　晨昏靛蓝的暮光，映着床上那人惨白的面容，她歪头躺着，倒像呼吸都没有了。

　　一滴泪极快落了下来，而后是第二滴。

　　落在床沿边，极快隐入了苍茫的晨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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