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伞丢在下雨天

作者:芙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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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1 章


      依曲泽兰所愿,面见到了,聊得愉快与否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坐到车上娄叙言没急着发动引擎,跟许庭臻交代一声出去买东西便推门下去。

      回来时手上拿着一盒崭新的烟,烟未必越贵的就越好抽,实际上吸进肺里都是一样呛人。

      他倚在车尾,点燃一根烟夹在指间。

      风向作祟,青白的烟雾有一多半都飘过去熏他的眼睛。

      他忍着咳嗽继续迎风往嘴里送。

      被冷风一吹,他脑子里翻腾的热气渐渐平息,那些想不开的答案得到了最后的审判,平心静气来看,并不算难言之隐,只是可惜了一条还未舒展的生命。

      每每想到这,那场爆炸引发的大火都会反复舔舐上他的皮肤。

      后面传来车门关闭的声响,许庭臻向他走来。

      娄叙言慌乱地把烟扔到地上,踩灭后抬起头,迎面撞上许庭臻含笑的眼睛。

      “怎么这么紧张,我还一句话都没说呢。”他歪头看着娄叙言。

      娄叙言不想隐瞒他任何事,他也没想到曲泽兰今天会突然发疯,如果那个苹果砸到许庭臻身上,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他也不敢想该有多疼。

      许庭臻向前一步,手指拂去落在娄叙言衣服上的烟灰,“刚刚听昭然跟我说了那件事,我明白你在想什么。”

      娄叙言张了张唇,话都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难受极了,过了许久才说:“都是我的问题。”

      方才的烟雾仿佛有时差,当时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现在却觉得双眼干痛,眨动着眼眶睫毛就沾湿了。

      许庭臻:“……从来都不是你的错,如果你一直这样自责,也会辜负昭远的吧。”

      亏欠一个人是如此难受,从前他从不知这种滋味有多抓心挠肺,自己经历一次以后确实不假,梦到他站在火中叫自己哥哥的时候却无能为力。

      嚣张的火舌将少年的身影尽数吞没,残忍夺取他的生机,如果不是他把自己推出去,那躺在ICU里的就是娄叙言。

      所以他永远亏欠于昭远。

      那场爆炸附骨之蛆一般纠缠着他不放。

      那个带着哭腔的声音至今他都记得。

      他说:“哥…我好疼…”

      造成于昭远死亡的爆炸只是一个引子,全身百分之九十的烧伤有多疼只有他自己知道,换药如同上刑,不,比上刑更加生不如死。

      “做完手术,他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喘出一口微弱的灼气,他的声音都在发颤,“他跟宁让,和他爸爸说他想死,放过他吧,他不想活着疼痛了。”

      他在那个家没有发言权,只能低着头听他们决策。

      “曲泽兰发了疯的不让他出国,当时她的精神问题已经很严重,宁让他爸把她送进精神病院,带着于昭远去国外申请安乐死。”

      让一个烧的面目全非的人放弃求生欲,那种痛苦无法言喻。

      人在遭受重大刺激后会本能忘掉一些事,而曲泽兰就把于昭远真正的死因忘掉了,固执地认为他死在那场火中。

      许庭臻听得心惊,嘴唇张着却无力说出任何有用的词汇。所有人都过得很苦,即便是善良的人也没有得到善终。

      “陪我去个地方,我想去看看他。”娄叙言的嗓音仿佛被那场火灼伤了,眼眶也跟着红了一片。

      “去看昭远不用买花吗?”

      一般去墓园好像都要带着一束花。

      “不用,他不喜欢花。”娄叙言说。

      “好。“许庭臻轻声回应他,擦去沾在他睫毛上的水渍。

      “等一下,”许庭臻叫住他,“为什么她看到那个镯子会那么激动?”

      娄叙言一脸你终于问了的表情:“这对镯子和你脖子上戴着的平安扣所用的材料同源。”

      许庭臻挽起袖子,摸了摸带着自己体温的玉镯,面带疑惑。

      “这是姥姥在我出生前精心选的玉石,说如果我是女孩就留着给我戴,如果是男孩就留给未来对象当做见面礼。”

      一句话不留余地扔给许庭臻消化,大脑迅速缓冲着,仿佛随时要停止运作。

      “你知道送玉的含义,但还是送给我了……”许庭臻嗓子发紧。

      “是,我想不到别的可能。”娄叙言说的极为真诚,将许庭臻的反应尽收眼底。

      “我当时觉得镯子不好给你戴,就请人取中间一块做了个平安扣。后来我觉得还是该送给你,这块玉就该完完全全属于你,不是因为我爱你,最主要的原因是你选择了我。“

      “你送我平安扣的时候怎么不说?”

      娄叙言掩饰地低下头,很没信心的说:“我怕你紧张,怕你不要。”

      这份礼物跨越时间长河成为他们之间最珍贵的礼物,它们承载着的意义,是长辈的认可,也是彼此的选择,是祝福也是宿命的认定。

      许庭臻眼眶有些红,“傻瓜,我要是知道的话,我一定会……”

      “一定会怎样?”娄叙言心一下子揪了起来,眼睛死死盯着许庭臻。

      “一定会高兴到晕过去。”他说完自己先笑了。

      玉戴的越久表面就越润,这份沉甸甸的心意贴在他的心口,替他滋养着这段来之不易的缘分。

      去墓园的路上三人都没有说话,到达以后于昭然没有下来,她整个人蜷着身体,眼睛没有聚焦,面靠着车窗让自己大脑放空,平时那么活泼的人像是忽然按下静音键。

      “我给你钥匙,嫌闷就开窗。”娄叙言把钥匙扔到后座,也没听到她应声。

      娄叙言只在忌日来看过于昭远。

      踩上发亮的青灰色台阶,两侧都是整齐排列的墓碑,来扫墓的人不多。

      老人都说进了墓园不能随意乱看,会惊动别人的魂魄。

      唯物主义会说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而落叶随风飘落到墓碑上时,又很难否定逝去的人不会知晓世界上还有人记得他们。

      生命的尽头不是死亡,而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与之有关的人离开,彻底被人遗忘。

      他们站在大理石墓碑前,碑面刻着于昭远的名字和家属信息,碑上照片里的少年简直就像是剪成短发的于昭然,只是他的眉眼更加圆润,五官相比姐姐更柔和。

      娄叙言静立着,目光长久的落在墓碑上。

      许庭臻没想到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认识娄叙言的弟弟。

      隔着生死,也隔着无法跨越的时间。

      “你也在这?”

      一道突兀的声音插进来,让两人同时侧目。

      来者站在几步之外,一身驼色大衣,发色深且凌乱,面容蒙着一层阴翳,手上还捧着一个小巧的蛋糕盒子,蓝色丝带垂在他手腕上,跟着他走来的步伐晃动。

      “你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娄叙言抬起眼看他。

      简单几句话两人间就已经变得气拔弩张。

      一时间许庭臻插不上话,不了解他们的相处模式下只好安静做个背景板。

      “他是于昭然她爸的儿子。”娄叙言见他发怔,于是将手指挤进他的掌心。

      她爸,的儿子?

      他大脑飞速旋转,那他就是曲泽兰现在老公的儿子,这关系比晚八点狗血剧还复杂,方寸之地狭路相逢,怎么不算是一种缘分。

      “曲泽兰跟我爸已经离婚了,你知道吗?”那人走近,把蛋糕小心地放到碑前。

      娄叙言:“哦,那真是个好消息。”

      许庭臻下意识收紧五指,眼睛伴着他起身的动作移到他脸上。

      离近了他才看清男人眼下带着青黑,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唯有那双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

      男人的视线缓慢下移,停在他们相牵的手上。

      只见他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朝许庭臻伸出手。

      “你好,我叫宁让,算是...”他故意拖长音调,打量起两人的脸色。

      然后意味深长的补充道:“他弟弟。”

      弟弟两个字被他咬的很重,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明明这人刚才还在澄清曲泽兰和他父亲的关系,转眼间又亲口承认是娄叙言的弟弟。

      他的反应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

      许庭臻微微蹙眉,侧着头看向娄叙言,试图在他那里得到正确答案。

      娄叙言的嘴角往上扯了一下,举起两人十指相扣的手:“这是我男朋友,许庭臻。”

      宁让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像是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他嗤笑一声:“好啊,真是情深一往。”

      “那我是不是还得叫他一声嫂子?”

      “比起叫嫂子,我更希望你叫他的名字。”娄叙言说。

      宁让摊摊手:“行吧。”

      说完他收回手,视线从许庭臻脸上挪到地面。

      “让一下,我想坐下歇会儿。”他站在那,一副疲惫又理所当然的表情。

      娄叙言看了宁让一眼,给他让了个位置。

      宁让毫不顾忌地坐在过道上,大衣蹭脏了也浑不在意。他解开蛋糕盒,丝带没有扔,三两下系成蝴蝶结重新放回碑前。

      “他最爱吃蛋糕了,你还记得吗?”他的手指抚上于昭远的照片,在少年笑着的眼睛上点了点。

      “小孩子爱吃甜食很正常。”娄叙言说。

      听见他的话宁让低骂了声,忍不住绽出一个笑,“你这人真没劲,诚心跟我作对似的。”

      “你说你命不好遇到曲泽兰这种妈,说你命好吧当时又……啧,说来说去我命最不好。”

      说完没了后文,许庭臻虽然好奇他们之间的过往,但当下不适合提起过去。

      他自顾自挖着蛋糕吃,自己带来的祭品到头来先进了他自己的嘴,奶油在口中化开,中和掉了杨桃的涩。

      看起来挺矜贵的一个人吃相做派都极其随意,奶油蹭到脸上也不管不顾,好像感受不到似的。

      许庭臻翻了翻口袋,从里面拿出一包纸巾。

      “擦擦脸吧。”

      递到宁让眼前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死死盯着他的手,就在许庭臻疑惑的一瞬,他忽然伸出手来抓,他的目标是那包纸巾。

      “这个牌子……”他把蛋糕扔到一边,手里捧着那包纸巾像捧着人民币一样重视。

      随手从超市买的纸巾很便宜,简单的小雏菊外包装是最常见的款式,不突出不引人注意,偏偏在宁让那里让他的反应如此大。

      “谢谢,我就用一张。”这时候他变得礼貌许多,真就抽了一张剩下都还给许庭臻。

      娄叙言摩挲着他的手背,转头对宁让说:“我们走了。”

      宁让背对着他们摆了摆手,语调又恢复之前的散漫:“明年别赶在一起了,记得错开。”

      娄叙言懒得理他,拉着许庭臻走出这里。

      出去前许庭臻问他:“他家不是很有钱吗,为什么一包纸都那么惊讶?”

      娄叙言说:“于昭远很喜欢买这种纸巾,他喜欢收集这种不起眼的小包装。”

      电视剧里重组家庭的关系都是针锋相对的,这么一看也不尽然,没想到这对兄弟之间能这么好,连一包纸巾都能成为最后的回忆。

      许庭臻若有所思道:“没想到他们感情那么好。”

      娄叙言好久没吭声,半晌才说:“朝夕相伴,石头也捂热了。”

      “原来如此,”许庭臻点点头,捏了捏娄叙言的掌心,“别让昭然等太久了。”

      有些羁绊不会因为生死就轻易断开,雨有尽时,风会停驻,活着的人也要带着希望大步向前走,携着那些未得圆满的故事继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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