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娲学院

　　道颜扭过头，看着嘴角还在溢血的沈涵，伸手扶她一把。

　　“沈涵，我们成功了。”

　　沈涵半跪在地，边擦拭嘴边的血，边扬手示意她：

　　“我身体已经到极限了，你让他们先走，我留下殿后。”

　　华亭看着那一潭水，有些愕然：

　　“这不可能是真的。”

　　所以，这个世界，真的如他们所说的，是假的。

　　裴越喃喃开口，“这才是真的。”

　　他的所有坚持，都是真的，他就知道这个世界是假的，他没有精神分裂。

　　陆离望他一眼，低声提醒，“也有可能是他们设计的陷阱。”

　　裴越往前两步，他回过头对众人道：

　　“该停止你们的质疑了。”

　　顿了顿，他认真开口，“是时候回到我们真实的世界里去了，各位。”

　　说着，他一脸坚定的大步往前走，眼看就要走到那汪喷泉边上，一顿子弹密集的扫射而过，硬生生将他逼回树林里。

　　陆离大叫，“裴越，快退回来。”

　　离得裴越近的华亭眼见手快一把将他拉到树杆后。

　　“你中枪了。”

　　裴越望了眼正在冒血的脚，“没关系，都是假的，只是一堆0和1。”

　　华亭瞅他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你现在流血可是真的。”

　　枪声停歇，安羽森冷的声音传来：

　　“沈涵，再给你一次机会，投降。”

　　沈涵倚着树杆，喘了几口气，才出声道：

　　“安羽，我也给你一次机会，跟不跟我走？”

　　安羽烟灰色的眸子轻眨，听见沈涵的问话，又滞了下。

　　跟她走？

　　刚刚那道水柱往上喷起的时候，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觉从他心底涌起，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塌——

　　那是，对现实的真实性的存疑。

　　沈涵等了几秒，没等来安羽的回答，只等到又一轮的射击。

　　她眸眼沉下，并没有太多的失望。这个安羽，终究不是她的那个安羽。

　　陆离朝几人喊，“找掩护。”

　　“走。”沈涵朝裴越喊，“裴队，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裴越回头对陆离和华亭道：

　　“你们，跟我一起走吧。”

　　华亭顿了下，低头补子弹，她淡淡开口，“都走了，谁来断后？”

　　裴越按住她装弹药的手，“你还是不相信？”

　　华亭瞅一眼不远处抬手擦拭着鼻血的沈涵，眉头拧了下，她摇头：

　　“说不上相不相信，我只是想见证到最后……所以，你们先走吧。”

　　说完，她滑动到沈涵的位置，给几人打掩护。

　　裴越看向陆离，“你呢？”

　　陆离皱着眉头，脸上满是犹豫之意，眼里难得闪着抹对未知不确实的慌张。

　　“你怎么肯定我们真的会从另一个世界醒来？你怎么肯定我们不会跳进另一个陷阱里？”

　　裴越望着她的双眼，认真回道：

　　“我不肯定，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跳下去之后会发生什么，看来，我们需要一些好运，我们需要一些……信任。”

　　陆离摇摇头。

　　“可是，这对我来说，并不容易，我该信谁？”

　　裴越站起身，扶着树杆，他笑道：

　　“那信我吧，跟着我的脚步，我们一起回到真实的世界里。”

　　说完，他无视还没停下的子弹，一步步走到喷泉边。

　　“裴越，等等——”

　　陆离看着身上已经中了数枪却依旧不愿停下脚步的人，大叫出声。

　　裴越拖着脚步，听见她的叫喊，没有停下，身上已经中了好几枪，在这个世界不可能再活得下去，唯一的方法就是下线。

　　“砰”的一声，子弹正中胸口，裴越瞬间倒在喷泉边上。

　　“裴队！”沈涵大叫，“起来，赶紧起来，跳下去。”

　　与此同时，她再一次使出异能，停下所有的子弹。

　　仿佛连时间都停住了一般，场面出现了几秒诡异的平静。

　　众人的视线全都落在倒在喷泉边上的裴越身上，只见他动了动手，半会抬起头，爬到喷泉边缘上。

　　下一刻，陆离走上前，将只剩下一口气的人半扶起。

　　“我们会治好你的。”

　　裴越抓住她的手，摇摇头。

　　“没有那么多起死回生的神药，只有下线才是唯一的方法。”

　　他望一眼近在咫尺的浅蓝喷泉，扭头对陆离道：

　　“现实世界见。”

　　说完，他一头扎进了水里。

　　陆离看着他身影淹没在不见底的泉水里，心下一惊，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明明相处不过两天，可没来由的，她觉得自己对这个人的信任度已超出正常的阀值。

　　她捏紧双手，这一刻，她没有再犹豫，她甚至没有回过头跟众人说一声，深吸一口气后，跟着扎进了水潭里。

　　随着两人的离开，水面闪过一阵密密麻麻的代码，那片代码不停往外扩张，连着周边的一切都跟着闪了闪，就像数据卡顿一般，将原始代码显现一瞬。

　　众人呆呆望着这一幕。

　　雷钰一时不知作何感想，只觉头皮发麻，他喃喃开口：

　　“这个世界真的是假的。”

　　姚鸿与扛着枪，准备还击，“假不假我不知道，现在可是真的。”

　　受伤是真的，死亡是真的。

　　他们，全都是真实的存在。

　　“矿泉水。”沈涵叫道，“你和道颜先走。”

　　水湶“喵”一声，表示知道。

　　他迈出几步，没发现道颜跟上，回头一看，道颜握住沈涵的手不住摇头，眼里浮起熟悉的水光。

　　“沈涵，我害怕，我若是假的怎么办？”到最后一刻，她却不敢跳下去。

　　沈涵回握她的手，没有犹豫开口：

　　“相信我，跳下去，我们都是真的。”

　　“可是……”

　　沈涵打断她，语气严肃，“现在，我们必须先从这里出去，免得茜让我们消失，好吗？”

　　道颜定定望着她，见其额头一直在冒汗，脸色有些难看，明白沈涵现在也是在强撑，她点点头。

　　“好。”

　　“去吧。”沈涵催促她，“我坚持不了多久，我要确保你们都下线。”

　　道颜这才松开她的手，她内心其实还在不确信，但是已经不敢再犹豫，一股作气跑到喷泉边，直接跃下去。

　　我相信你，沈涵。

　　所以，即便她真的是假的，她还是愿意跳下去。

　　看着道颜跳下泉水，沈涵才松口气，眼角瞄到还在她身边蹦哒的水湶。

　　“……你怎么还不走？”

　　水湶“喵”一声，摇摇头。

　　好歹同生共死几回的战友，等上她呗。

　　沈涵意外的听出他这一句“喵”是喵的啥，她抹了把脸上的虚汗，叫道：

　　“雷钰，到你了。”

　　雷钰犹豫了。

　　“我留下殿后。”

　　沈涵：“我和老鱼还有华亭断后，你先走。”

　　在沈涵的认知里，姚鸿与和凌烨是绝对不能从这个世界离开的，因为在真实的世界他们已经死亡，至于华亭，沈涵也不确定她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所以——

　　先将真的都送下线。

　　雷钰还是摇头。

　　“我好歹是异人，我来断后比他们合适。”

　　就因为你是异人，才让你下去啊，没一个省心的。

　　沈涵重重呼出一口气，极其无奈又心累。

　　那种累，就像快饿死了终于找到家可以回去吃饭，家人却一个个在质疑这个家是不是他们的家，赖在门口不愿进去只有她一个人干着急快死的累。

　　除了裴队，其他人，一个两个的，全得劝着下去。

　　沈涵站起身，她活动了下手腕，没打算再跟他废话，直接用拳头说服他快一些。

　　然，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华亭走到喷泉边，朝雷钰招招手：

　　“过来给我打辅助。”

　　雷钰以为华亭要跳下去，不假思索走上去给她打掩护，谁知华亭二话不说，一把将他推下水里。

　　“下去吧你。”

　　“啊，你——”

　　最后的话淹没在“噗通”的水声里。

　　四周又划过一阵闪烁的诡异光芒。

　　华亭凝视着不住划过一串串代码的泉水，刚刚被震惊到的心脏，现在反而意外的平静。

　　那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平静。

　　三鸦的武装人员是懵逼的。

　　打着打着，地下突然喷出一道水柱就算了，让他们不明所以的是帝娲的特工相继一个个跳进泉水里。

　　怎么回事？

　　打不过，打算我命由我不由天自行了断？

　　还是打算水遁？

　　众人望向脸色沉得滴水的安羽，只听其沉声道：

　　“包围他们。”

　　剩下的三人加一猫聚在一起，准备作最后的反击。

　　沈涵对华亭和姚鸿与加一只猫道：

　　“劫持安羽，让三鸦的部队后撤，然后将安羽推下去。”

　　正如裴越之前所说的，解决他们自己的问题，或许得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她知道姚鸿与是假的，她不确实华亭是不是真的，即便是假的，但沈涵却希望与他们最后一次并肩作战。

　　再者，虽然分手了，她也不能丢下安羽就跑了不是？

　　好歹二十多年的发小。

　　华亭沉默一秒，“没问题。”

　　姚鸿与：“同意。”

　　水湶：“喵。”

　　随着枪声响起，混战再一次打响。

　　沈涵这一回没有动用她的力场异能，而是用了她的元素异能。

　　力场异能所消耗的体能更多，由于她的身体还没完全将这股力量掌握，用一次，那股力量就在她的身体里撕裂一次。

　　她的两项异能太过强大，相当于一个新建的小号，路才刚会走，忽而给这个小号塞进两个必杀技，刀都还拿不稳，就得鲨人，杀死别人的同时，也将自己杀死，不崩才怪。

　　安羽看着身边的武装一个个捂着心口倒下的时候，眉宇紧皱。

　　他沉声问贴身保镖，“支援怎么还没到？”

　　保镖回答，“大约还需要五分钟。”

　　安羽看着密集的火力，并不担心会将沈涵击中，他的命令是限制住帝娲众人的行动，除非几人自己找死暴露在枪口下。

　　前方突兀的“喵”一声惨叫响起。

　　水湶中枪了。

　　“矿泉水——”

　　沈涵回过头，见水湶瘫在地上，圆润的身体上两道血痕，正呼呼地冒着血。

　　“送它走。”华亭见状叫道。

　　如果他们说的那个世界是真的，那将它送走，还能活。

　　沈涵捞起地上的一团，水湶微不可闻的喵了两声，已是出气多入气少。

　　“没事的，我马上送你下线。”

　　水湶半睁着圆润的猫眼望沈涵一眼，声音虚弱“嗯”了一声。

　　虽然知道自己真的快要嘎，但有沈涵在，又觉得一切都不会有问题，莫名的感到安心。大概是沈涵说过的话，她总能做到，让人不由自主信任她。

　　那端的安羽见沈涵往喷泉方向跑，心下一紧。

　　她要走？

　　眼看沈涵离喷泉越来越近，怀中还抱着那只与她形影不离的半挂。

　　她真的是走。

　　这个女人欺骗了他，她并不是真的喜欢自己，如果喜欢他，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毁灭这个世界？

　　尽管不知道沈涵所说的‘离开’是以怎么样的方式离开。

　　没来由的，安羽觉得，一旦她跳下那口泉水，沈涵就会真正离他远去。

　　他与她，将彻底失去交集。

　　他，将彻底失去她。

　　思及此，安羽心底涌起一阵阵控制不住的恐慌，他一时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扭头对贴身保镖喊道：

　　“拦住她，别让她跳下去。”

　　贴身保镖见到一向冷静的人脸上忽地露出慌张的神色，眉头挑了下。

　　示意武装人员，“开枪拦住沈涵，拖住她就行，别打中她。”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身为部长的贴身保镖，他就早看出这名叫沈涵的异人对部长而言有多特别。

　　枪声响起，沈涵被密集的枪火逼停了脚步。

　　“华亭，老鱼——”沈涵大叫一声，“掩护我。”

　　“收到。”

　　可，两个人的战斗力自是比不上人家两支队伍。

　　沈涵瞅着朝她不住射击的子弹，眉头紧锁。

　　低头看一眼水湶的猫脸，那双平日里睁得大大四处探索的眼睛此时紧闭着，尽管在一张猫脸上她看不出什么来，但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声越来越弱。

　　“我绝对不会让你死在这个世界里。”

　　方梦泽送他上线，让他来找自己，水湶的命，在他上线的那一刻起，就已交到她沈涵的手上。

　　她，必须保证水湶活着从这里下线。

　　这，是她沈涵的任务，也是她的责任。

　　“控制好范围与力道，应该还能再来两遍。”

　　说着，沈涵深呼吸一口气，再吐出时，正在开枪的三鸦武装人员冷不丁又倒下了一半。

　　枪声终于停歇。

　　沈涵顾不上擦拭口鼻溢出的血，趁着这档口，快步朝喷泉口跑去。

　　“砰”的一声枪声再次突兀响起。

　　沈涵应声跪倒在地上。

　　场面再次出现几秒诡异的沉寂。

　　三鸦众人扭过头，望向开枪之人，正是他们的部长。

　　安羽举着枪，烟灰色的眸子沉沉，脸色更是阴沉得似要结冰，他冷声开口：

　　“沈涵，我说过，你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贴身保镖偷偷瞄了眼自家部长，细一听，愤怒的声音有些发颤，而那只握枪的右手，早就不受控微微颤抖着。

　　沈涵跪在地上，痛得咬牙，连生理泪水都滚了下来。

　　这一枪，其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若是平时的她，能躲得过，但是现下她的身体处于濒临崩溃的阶段，根本反应不过来。

　　最重要一点是，沈涵没想到安羽真的会开枪打她。

　　尽管之前说过很多遍，他会打断自己的腿，连沈涵自己都觉得安羽一定会打断她的腿，但安羽却每每到最后关头都放过她。

　　这让沈涵产生一种或许他还是有点不舍得的错觉。

　　现在——

　　这货居然真的敢开枪。

　　她只顾着防范三鸦的枪口，却将最有可能开枪的人落下了。

　　“沈涵，起来——”华亭大声呼喊。

　　她话音刚落，限制二人行动的枪火继续朝她扫来。

　　沈涵捂着被子弹射中的右腿，缓了几口气。

　　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她怕看到安羽，会忍不住哭。

　　那个曾经舍不得她受半点伤害，愿意为她献出心脏，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人，竟然开枪打她。

　　沈涵抬手擦拭两下脸上的狼狈，撑起身，继续向前走。

　　身后传来安羽的叫声：

　　“沈涵，停下。”

　　沈涵听也不听，拖着受伤的右腿一步步向前走。

　　“沈涵，你若再敢往前走一步，腿别想要了。”

　　安羽说着，朝她脚边又开了一枪示警。

　　沈涵脚步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往前走。

　　反正她的命是安羽救回来的，没有安羽，她一个多月前就已经死了，现在若是被安羽杀死，也算还他一条命。

　　她可以死，但水湶不能死。

　　她沈涵，必须完成她的任务。

　　“沈涵，我让你停下。”

　　安羽大吼出声。

　　听那颤抖的声线，似有崩溃的意味。

　　沈涵非但不听，连头也不回，心道有本事你安羽就将我的腿都打断。拖着腿，不顾疼痛一般走得更快了。

　　又“砰”的一声枪声响起。

　　沈涵闷哼一声，扑倒在地。

　　这一回，是她的左腿。

　　安羽最终还是实践了他曾经放出的狠话，打断了她的双腿。

　　“沈涵——”姚鸿与惊恐大叫一声。

　　刚想跑出去，被华亭一把拉住。

　　“你现在跑出去只会被射成筛子。”

　　对方现在连沈涵都开枪射杀，更别提其他人。

　　沈涵伏在地上，痛得再也忍不住，泪珠啪嗒啪嗒滚落。

　　伤口的疼痛还是其次，还不至于让她哭得如此伤心，更多的是委屈与生气，还有失望。

　　安羽竟然，真的敢开枪将她的双腿都打断。

　　“靠！我真的要死了吗？”

　　怀中的猫冷不丁弱弱说了句。

　　“已经开始给我哭丧了，不是说猫有九条命的么……”

　　沈涵一听，忽地被水湶的话气笑了。

　　她抹一把脸上的泪水，抬起漫着水雾的眼眸，望了眼离自己不过三四米远的喷水。

　　“有我在，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沈涵爬起身，双手捧着水湶。

　　“早叫你减肥了。”

　　水湶有些不明所以，刚想怼回去，下一刻，身体以抛物线的弧度向前飞，紧接着扑通一声，水花比别人扬得更高些。

　　水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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