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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难(二)
出乎意料的答案,非同寻常的态度。
周慧突然觉得自己看不懂冯乐川,也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儿子。
主动拉上周慧的手,冯乐川低头,勉强和周慧维持平视。
“首先,恋爱这么久,并没有对我们两个的成绩造成影响。”
“就像手机也不会对我的成绩产生必然影响,你不是也相信吗?”
“甚至有他的帮助,我的数学进步最明显,你不是也看过成绩单吗?”
“所以互相帮助,我们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都在成为更好的自己。”
最后下结论:“早恋对我们没有影响。”
“其次,我是因为喜欢才关注到性别,不是因为性别才产生喜欢。”
“我也是发现我喜欢他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喜欢男生。”
“所以我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什么错呢?”
瞥了眼沙发上坐着的人,冯乐川又问:“为什么你和爸可以在一起,我就不可以?这是不是不公平?”
狠狠摔掉冯乐川握着自己的手,周慧被冯乐川的逻辑链气得要跳脚:“你们两个是男的,是男的!”
话赶话,冯乐川也接着说:“如果一定是因为性别,我也可以去泰国…”
啪的一声,冯乐川被一记清脆的耳光打断,要说出口的话也被阻止。
半边脸发麻,很痛,周慧用了十成十的力。
冯乐川侧着头,缓了一阵才去看周慧。
周慧一直是散养的教育方式,所以从来没有打过冯乐川。
平日玩笑似地给一巴掌,打完还要去问痛不痛,自己有没有打重。
但这次,周慧巴不得使出全部的力气,打醒这个已经要魔怔的儿子。
她眼里含泪,手指哆嗦着指冯乐川,“你真的是”,咬牙狠下来心,周慧继续说:“真的是疯了。”
“为什么不可以,我来告诉你。”
“没有法律保障,没有世俗承认,你们两个男生,以后要遭受多少闲言碎语,你想过没有?”
“单是这栋楼一百多口业主,一人一句,我都觉得戳脊梁骨的难受。”
“更别说你七大姑八大姨,她们会怎么看你,背地里会怎么议论你。”
“你想过没有?”
“再有,你们以后老了,身边没个小的照应,大病小病的一来,谁来给你们养老?谁会来探病陪床?”
“谁比谁先走一步,剩下的那个怎么办?会有谁来管?”
“你让我怎么放心你们两个在一起?你要我入土都死不瞑目吗?”
瞻前顾后考虑得太多,一不小心就要把人的一生安排到头。
和连续质问的周慧一样,冯乐川也用问句结尾,只是和周慧音量一句比一句高的话不同,冯乐川的音量还是维持在了适中。
“如果不是吃饱了撑的,每天奔波生计,谁又有多少闲工夫去管别人?”
“流言蜚语又怎样?指指点点又怎样?我活着就是只听他们夸我的吗?”
“为什么我还这么年轻,你就已经想到了我的老年?先过好眼下每一天不好吗?”
“有病就治,有药就吃,医疗技术这么先进,谁还怕个大病小病?”
“为什么要把养老压力一代一代往后传?养老就不能自己来吗?”
“当然我没有说不给你们养老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我的养老我会自己来。”
打个补丁,冯乐川接着追问:“谁走路是喊着一二三走的?谁不是走一步看一步?谁比谁先走一步,另一个跟上一步不就行了吗?”
“顾虑这么多,不会举步维艰!不觉得拖后腿吗?”
周慧被他的乐观心态震慑了一下,闭了闭眼压下翻涌的怒气。
再开口,语气也尽力跟着平稳,尽可能的语气和蔼的商量:“好,我说不过你,你总有千千万万的理由反驳我。”
“可是,我是打心眼喜欢余年这孩子,也心疼他从小的遭遇,我是真的想认他做干儿子啊。”
“你知道做干儿子意味着什么吗?他会叫你哥,叫我一声妈。”
“你要我接受我的两个儿子□□吗?”
冯乐川第一次知道周慧有这个想法,愣了一会儿,气势也瞬间减少一半,要反驳的话也小声到只有自己能听到:“可是,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他不会答应。”
无力感席卷上身,周慧脱力地跌坐在地上,泪流满面:“你姐姐高一多好的成绩啊,最后也只上了个民办本科。”
“你也是多优秀一个人啊,现在也要和男人搞在一起,搞什么同性恋。”
“你姐也说让我反思我的教育方式有没有出问题。”
“你爸经常出差,也总怪我外出工作,说是我没尽家庭主妇的责任。”
“冯乐川,是因为我吗?是我教育的失职才让你走上这条路的吗?”
如果责任全在自己,冯乐川觉得无所谓,但是他不能接受周慧揽过所以罪责,所以他也跟着蹲下来,开始有点着急。
“不是不是,你教育得很好,不是你的错。”
周慧猛地抓住冯乐川,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祈求着说:“那你不要和他在一起好不好?你们分开?”
“试着喜欢女生,别喜欢他。”
“试试呢?”
冯乐川答应不了,倔强着摇头,“对不起、不能试、我……”
甩开冯乐川要拉自己站起来的手,周慧彻底爆发,声嘶力竭地吼出来:“你们这才几岁啊?懂什么情啊爱的?怎么就不能分开了?”
“怎么就不听家长的话呢?怎么就是油盐不沁?”
“你以为我会害了你吗?”
难过着,冯乐川只能倔强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不能分。”
不明白冯乐川为什么倔强,所以周慧也一声高过一声地质问;“为什么?”
“为什么啊?”
“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不想让他能握住的最后一点也丢了,他只有我了,我不能丢下他。
看着周慧不得答案势不罢休的样子,冯乐川只说出了最后一句。
“我不想丢下他。”
周慧觉得荒唐极了:“不想丢下他,那你是想丢下我们吗?”
“你要丢下生你养你的爸妈吗?”
冯乐川拼命摇头,极力否认:“不不不,不是,我不会丢下你们。”
“我、我选不出来。”
“我两个都要。”
“这个不是一个无解的难题,如果你们转变一下态度,试着换个角度……”
冯乐川话还没说完,周慧有点用力地握上冯乐川的小臂,像是拿捏住了冯乐川的七寸:“那必须让你选一个呢?”
和“妻子和母亲掉水里先救谁一样”的生死命题一样,冯乐川也说:“这根本是个没有意义的命题,我不选。”
挣扎着去掰周慧的手,冯乐川也跟着跌坐在一边,光顾着回答周慧,棉服口兜里有东西掉了他也没注意到。
“妈,你别这么问我。我、我选不出来。”
“我两个、两个都要。”
“两个都要。”
停顿的地方被刻意加重,冯乐川一次又一次剖白心意,坚定立场。
不止是这次,其实从十八岁的第一天开始,冯乐川就不止一次地表明态度,两个蛋糕,他都要。
虽然后果可能是热量超标,会发胖会牙疼,但是合乎他心中美好理想,纵然死掉九回他也不后悔。
一直沉默着的冯刚走到冯乐川的旁边,捡起冯乐川衣兜掉出来的东西,摊着屏幕示意冯乐川解锁。
为了避免人脸识别,冯乐川倔强着扭开脸。
想着解锁了也不一定能准确找到,所以冯刚耐着性子问:“不听话是吗?”
偏头的人仍是偏头不做出回应。
见状冯刚也说:“那好,我给你赔一个。”
意识到冯刚话里的意思是什么,冯乐川猛地扭回头阻止。
“嘭”的一声巨响,像灾难报道现场在身后骤然响起的爆炸,但是这次是在自己眼前。
手机砸向地板,滑动着飞出老远,被逼停在墙角。
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捡,冯乐川从未见过一个手机如此惨状,屏幕四分五裂,液晶屏粉碎性创伤。
冯乐川握着手机的手颤抖,祈祷至少还能亮屏,但按键松散,整体报废。
同是白壳,就算旧手机从老师那赎了回来,冯乐川也一直用的是余年给自己买的那个。
照片、视频、聊天记录,恋爱过的回忆,相爱过的证明,手机连同那无数美好的回忆,一起碎在冯乐川的眼前,抓不住,救不回。
原来不愿意分手,不同意断联的人,居然是因为这种方式强制断联的吗?
冯刚看向周慧,冷冷地说:“讲大道理有什么用?他会听吗?这不就解决了吗?”
周慧心疼地观察冯乐川的反应,没有回答,旁边无人回应,冯刚也自觉无趣。
低头不小心撞见冯乐川红着眼看向自己的视线,冯刚又嗤笑着询问:“你这眼神什么意思?”
“想刀我吗?”
周慧害怕极了,猛地往前一步,挡在冯刚面前,拦住冯乐川的视线,轻声细语地说:“乐乐。”
说不生气是假的,说不怨恨也是假的。
盯着周慧看了数秒,冯乐川闭眼屈服,颓然放下手里的破烂,仰头努力憋住自己的怒火。
一直都是这样,一刚一柔的攻势,刚被掀起的滔天怒火,就又被绵绵春雨化解,想爆发也找不到出口。
倔强着双手撑在冰冷的瓷砖,泪珠从眼球飞出,一滴接一滴地落在白色瓷砖上,晕在雪花屏的手机上。
借着手臂挡住不争气的眼泪,冯乐川哽咽着问:“为什么就不听我说呢?为什么就不听我说呢?”
一口气堵着胸口,气息快要交换不畅,脑袋好像有千斤重,沉重得快要支撑不住。
视线放慢,眩晕扩散,连带着入眼的白色也逐渐模糊。
腹部一阵收缩,冯乐川抑制不住地干呕一声,接着自腹部升起的疼痛蔓延,连带着心脏也快要变成屏幕的碎渣。
感觉浑身都是疼的。
支撑不住倒下去前,冯乐川闭眼前看到周慧惊呼着跑向自己的身影,也听到了一声来自冯刚的嘲笑: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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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章都是边写边哭,每次都是先虐我ToT(这章字数都在替我流泪)
下一本绝对要写个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