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

　　林悯拿着册子一一勾划消息，一旁还有算盘和账册。一会儿来一波消息，一会儿又放一波消息。
　　直到天色有些泛白，才渐渐停了下来。

　　含光则在不远处打座，细细听着风。
　　鸽子飞远后，林忆和宵练也藏不住了，便走了进去。

　　含光立刻招呼林悯往屋里躲去，横剑冷目站在屋前，死盯着靠近声音的方向。
　　直到看到林忆。

　　“呵，少，少主，那个，您怎么在这儿呢？呵呵…
　　员外，员外…”

　　林悯一听，来的是林忆。
　　立马恢复风度翩翩的林员外，适才还狼狈躲着。

　　“到底是天机阁的主事人，不错，够机敏。”林悯看着来人，似乎在赔笑，
　　“怎地穿成这样，真是有失身份，不如快回去吧，咱们姑娘家的，大半夜在外面，多危险呀。”

　　林忆没搭话，在小屋里转了一圈，虽然简陋，但是干净整齐。
　　侧面窗户边放了两大排各种树干做的站杆，地下铺一张油毡，零星洒了几滴鸟粪。
　　屋檐下布置了一条长长的鸟食槽，外面用碎石堆了一个跌水池，鸽子在这里洗澡喝水的，倒是方便。

　　“哥哥要在这里隐居？”林忆问道。

　　“额，呵呵呵，木师傅给布置的。”林悯看着妹妹，莫名有些生畏。
　　“木师傅？”林忆想起白日里闻扶光那讨厌的嘴脸。

　　既然身契在人家名下，这事，就算是私活儿了。
　　看样子闻扶光他们是真的不太清楚商户里面的事，否则怎么会一边打压，一边放水呢。

　　况且，他们的确不太认识林悯。
　　虽然不是很确切，但似乎想通了关节。

　　思虑中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林忆飞手一只发簪探路。
　　“少主不可！”含光惊呼，将手里的软剑脱了出去，随即打出一个小火花。
　　眼见着从树阴里缓缓走出一个流浪子，扶着手臂龇牙咧嘴，似乎很疼。

　　“少主，这是给我们送信的三娃子。”含光说罢，将人迎了进来，简单包扎了一下。
　　林忆怀疑地看着他，气势上冷得吓人。

　　三娃子包好伤口后，颤巍巍把发簪递到林忆面前，“林姑娘。”
　　“认识我？”

　　“我是星野公子安排给林员外送信的。”
　　林忆微微扫了一下哥哥和含光，虽面色有异，却不惊讶，才道，“是我莽撞了，你要是不嫌弃，这簪子当我赔你的汤药吧。”

　　“小的蒙公子大恩，不敢不敢。”这话，明里暗里地往谢星野身上带，深怕林忆不相信。
　　“那好，给谢星野吧，或许他会给一大笔赏钱。”林忆顺着他的话。

　　这话却也没错，这簪子虽然能值几个钱，但要是进献给星野公子的话，那一定所获颇丰，“欸，多谢姑娘赠与，多谢多谢。”
　　见三娃子把簪子藏在怀里，林忆问道，“像你这样传信的，谢星野安排了几个？”
　　三娃子想了想，“有个十来个吧，我们走街串巷的，对城里的工坊熟得很。”

　　“才十来个？”林悯突然插了一句。
　　“额，是，是的，有时候来的不一定是星野公子安排的，有些想要拿点赏钱的小混子。”三娃子垂着眼睛，声音越来越低。

　　“明日叫上你们所有的人到江南会馆，我给你们发赏钱，每人拿个牌子，以后就凭牌子送信。”
　　既然是谢星野安排的，林悯倒没什么疑心，但人员得清晰透明，就算是流浪子，也不能乱。

　　看着远处的天光，林忆道，“应是今日黄昏。”
　　“欸，小的这就去传信。”三娃子虽是流浪子，礼数却也不失。

　　“坐吧，就着茶水，赏赏晨曦。”林悯招呼着。
　　妹妹出手干净利落，周围一圈都是天机阁的人，没什么好挣扎的，那就好好聊聊吧。

　　山间的清晨是幽静的，偶尔几声鸟鸣透过薄雾传来，倒是惬意。
　　含光颇为熟练地给林忆做茶。

　　“含光长进了。”林忆夸了一句。
　　身为探子，身上的技能自然是越多越好，就是手法太江南，若是遇到行家，只怕没有那么好脱身，容易看出端倪。

　　“老三那边已经步入正轨，之前因商户一事半停工了一段时间，调整了人员和进程，全面复工后，效果极佳。东西要的又急又好，来往信息又密，就搬到这庄子里，飞鸽传信。”
　　林悯简单解释了一下。

　　“哥哥，不论是三哥和你，抑或是骊山，还是这鸽子，怎么着，我也该知道呀。”
　　林忆疑惑，这事实在没必要瞒着她。

　　“我跟月海兄这么商量的，我们不想你太忙，有点空的话，和星野多接触接触。”林悯道。

　　“这话怎么说？”
　　“骊山眼看着就稳了，谢家和文渊伯家的亲事已经提上议事日程了，这老大的亲事一定，老二的亲事肯定跟着就来了，你这，得上心呀。”林悯欲言又止。

　　“哥，我跟谢星野之间谈不上亲事。”

　　“是，暂时还谈不上，可也不能让人家抢了去呀，别家女子一看你俩这关系，知难而退了，耽搁耽搁，让二姐想想法子，弄个漂亮的身份，只要门当户对，这亲事就成了。”林悯想的还挺周全。

　　林忆略沉了沉呼吸，“不管怎么样，你和三哥的情况不该瞒着我，咱们是一家人，回头姐姐问起，我该如何交代？”
　　她不想聊亲事的话题，直接岔开。

　　“是，是不该瞒你，我跟老三知会，以后，大事小情的都过一过林少阁主。”林悯笑着宽慰。

　　林忆翻开账本，看着一排排数字，有些心惊，“这么大用量？”
　　“现下需要的是砖石和一些吃用之物，商户们还勉强能支应，但就这趋势，很快就不行了。”林悯有些无奈。

　　“骊山不是有砖瓦房吗？”林忆问道。
　　“老三要修大排水沟，所有殿宇的地基全部用高品质的青砖，就为了修一个巨大的地宫，说是你专门在图上留的。”林悯道。

　　“这么快？我要是没有记错的话，梁柱什么的，现下还在南方。”
　　“他不打算在地宫用木头，全部用青砖，所以用量巨大。还有，骊山砖瓦房取土后会留下一个巨大的山体内腔，他悄悄安排了加固。”说罢看着妹妹，似乎在等解释。

　　“哥哥，修什么你别先管，要什么给什么，若是有什么不够的，我们再想法子。”林忆不想让林悯知道如烟馆。
　　“我很快就要自顾不暇了，哪里还能管修什么东西。”林悯道。

　　“怎么说呢？”
　　“这些最基础的东西，这家没了，还可以去那家，京都没了，就去京郊，甚至周边城池。后面的精细物件怕是供不上，而且，还需要更多的年轻匠人。”

　　林忆笑笑，“匠人不必担心，之前我就安排了人在江浙一带，已经初见成效。”
　　“那就好，先预备着。”

　　为了保证林悯的顺利，天机阁近九成的鸽子都给了那边。
　　甚至都有些影响原本的探查之事，信息来往慢了许多。

　　这天，江挽芯莫名上门。
　　林忆带着疑惑到了花厅，堂堂侍郎千金，竟然是一个人来的。

　　“江姑娘有礼，是看上什么物件了？”天机阁一直是正当营业的当铺。
　　江挽芯看着林忆，目光平和，直截了当问道，“听说你并不是这天机阁的主人。”

　　“哦，我家主人喜好出门游玩，若是生意上的事，我可以全权做主，姑娘要什么直说就好。”
　　林忆不知对方目的，说着一般的套话。

　　“我想买下你。”江挽芯认真地谈着生意。
　　“什么？买下什么?”林忆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林忆，天机阁的少主，你是奴籍，通买卖。”江挽芯道。
　　林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端着茶压了压心头的不解，看对方面色，不像是玩笑话。

　　“江姑娘，不好意思，我天机阁不卖人。”林忆顺着话头，回应着这笔生意。
　　“那这样，你脱离天机阁奴籍，入我江家门下。”

　　？？

　　东风在一旁都听懵了，没忍住，开口道，“江姑娘，你要买走我家少主？去你家当奴婢？”
　　这不是荒唐吗？

　　“不，不做婢女，做我的陪嫁。”

　　林忆突然看懂了对方的意图，“这话说来，我是不是还得感谢江姑娘的成全？”
　　“你也不用谢我，成全你就是成全我自己。”江挽芯没有听出林忆的弦外之音，但也坦然道出自己的心里话。

　　“实在对不住，这生意做不了，您请回吧。”林忆客气拒绝。

　　“你说什么，你拒绝我？”

　　江挽芯费了许多时间精力，才想出这么一个万全之策。
　　就算林忆不对她感激涕零吧，也绝无断然拒绝的可能。
　　或许是林忆没有搞懂她的意思，她沉了沉心绪，开始耐心解释，
　　“我知道你跟谢二公子的情意，但你二人始终身份有别，想要光明正大的成亲，绝无可能。你跟着我，我抬你做贵妾。”

　　“你不介意你的夫君对你毫无情意吗？”林忆问了一个颇为朴实的问题。
　　江挽芯自嘲地笑了笑，
　　“相比较情意，我更想要体面。只要你听话，你也会体面。若你为谢家诞下子嗣，我会亲自教导，日后考学，娶妻生子，你林家这一支，也算有个延续。”

　　“江姑娘这番心胸，选择谢星野，怕是委屈你了。”林忆对她生了欣赏之意，一个未出阁的女儿，为自己打算到这种地步。

　　“不过是想为自己争一争罢了，怎么样，很划算吧。”江挽芯自认为这是林忆最好的选择。
　　她的掌管之下，也不会有宅内争斗之事。能跟心爱的在人一起，衣食无忧，平安孕育儿女，安逸度日，养尊处优。

　　不过就是缺个正室名分。

　　“我这身契是在阁主手里握着的，我的去留我说了也不算，下次，您可以同我家阁主谈。”林忆迂回了一下。
　　“林忆，只要你肯，我会安排好一切。”要拿捏一个当铺，于江挽芯而言，不过顺手的事。

　　说罢，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刚跨出花厅，补了一句，“或许，你还可以为你家哥哥着想一下，他快压不住那些商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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