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千金的推辞博弈[克苏鲁]

　　考古学会的研究员到得很快，乔宛捧着运输罐递给来者，不忘叮嘱道：“如果有结论，千万别忘了立刻把报告发一份给我。”

　　“还有在这里设固定监测点。”陈曜举手，“裂隙异常极有可能与食尸鬼异变具有相关性。”

　　“知道知道。”来者倒是严严实实地穿着防护组，讲话瓮声瓮气，“你们安心执行任务，研究交给我们。”

　　和他同来的人站在车下接过他手中的运输罐，向车里喊了一句，“先别关门啊，有东西给你们。”

　　乔宛探头，“什么？”

　　“我在餐厅打包的晚饭和甜品啦。”那人放好运输罐后从副驾驶掏出一个大口袋，踏着阶梯举上来递给乔宛，“原本想带回寝室去和小周他们一起吃的，干脆带过来救你们。”

　　“天呐，感恩！”乔宛接过那个口袋，弯下身子给了那人一个大拥抱。

　　殷怜寿转眼看了一圈，一行人除却她和宁渊，竟都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食尸鬼身上的秘密不知还要多久才能水落石出，他们与学会的两位研究员分别后再度启程，殷怜寿被塞了盒饼干坐回原位。

　　这番折腾下来，最后一丝阳光已经消逝，两辆车一前一后奔驰在道路上，时速不算高，这里毕竟仍然是旧纪年中留下的废墟，道路上随时会发生异状。

　　“之前也说过了，这里的路况仍然不错。”徐豹道，“但，要提防野生动物和山上落石。”

　　殷怜寿将视线投向陈曜那一边的黑暗里，她们已经又前进了很长一段距离，此刻盘在山腰上，附近没有巢城，见不到一丝灯火，惟月色高悬，星光寥落。

　　“今天在哪里休整？”

　　“前面有一片空旷处。”陈曜点开地图向她展示，“之前的探索队更新了区域记录，发现了旧公路旁的一大片货运中转区——在巢城时代前就已经拆除了仓房的铁皮，现在只留下一片空地。”

　　“这个地图？”殷怜寿凑近观察，“怎么这么多标记。”

　　“旧纪年的地图是底版，每次探索后都要更新。”陈曜向她展示旧纪年的地图原貌。

　　大型道路标着数字，另有几条在地图上显得极细小的道路在城市区域内绵延，写着“东山路”“越山街”之类的字样。

　　“有一些巢城还保留了旧纪年的道路命名法，但大多只采用数字了。”陈曜笑道，“这么密集的交通网，真让人感到陌生，是不是？”

　　“唔……”在这一点上殷怜寿倒感同身受，天灾过后，什么阡陌道路都被黄沙掩埋，许多高耸的建筑物同样被掩埋在地表之下，星辰日月成了仅剩的坐标。

　　“我在看漫……在审阅旧纪年时期的文化产品时，”陈曜把电脑抱得离自己更近了一点，“经常感觉到非常强烈的疏离。明明才二百年不到。”

　　陶梦琪笑了一声。

　　“我认真的。”陈曜道，她在工作电脑上设置了一张插画壁纸——节日的街上游人如织，两个女孩牵手提灯左顾右盼，远处山巅上烟花盛放。
　　“过去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没有污染时，人类所拥有的「正常」生活是很美好的吗？如果是，历史里为什么满是战争的记载？”

　　“嗯……”徐豹减缓车速，驶过一个弯道，“你当初应该去考古部门。”

　　“她大概只是又看了旧世纪的未完结作品啦。”陶梦琪转头看向车窗外，月光映照下山脚显现出一块突兀的白，是类似于月光照在光秃秃的水泥地上的颜色。
　　“——我们的目的地。”她指过去，“就是那吧？”

　　陈曜恼羞成怒，正要反驳，闻言望过去，对比了一下地图：“……应该是。”

　　前方路段宽阔笔直，徐豹侧眼观察，“那还远得很呢。”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

　　“说起来，”殷怜寿倚在车窗上，突然道，“学会附近没有巢城吗？”

　　“嗯？”徐豹抬眼，“有的，正东方，72号。”

　　“我们在向北方前进，所以才看不到巢城吗？”殷怜寿盯着远方地面的那片白色，车辆向前飞驰，那一块光影的大小却分毫不变，果然如徐豹所说的，距离还远。

　　“是在绕路。”陶梦琪接话答道，“穿越山区后直接进入一号巢城方向的城际高速，到了一号巢城后和那边的专员交接纸质证明——到239还要演戏，总不能才出发就露馅。”

　　“所以，在抵达一号巢城之前，我们沿途没有别的补给？”

　　“差不多，怎么？”

　　殷怜寿拈了块饼干塞进嘴里，“……车上的伙食究竟什么味道啊？”

　　“……是能吃的。”陶梦琪别开脸，不自在道，“没别人说的那么可怕。”

　　“别人是指？”

　　陶梦琪没说话了，徐豹神色纠结地咳嗽了一声。

　　“是指出过长期任务的所有人啦。”陈曜抱着电脑呼出一口气，“如果没有精神食粮，我就完蛋了。”

　　多亏研究员们的赠礼，她们暂时不用领受传说中的学会伙食。
　　车辆在那片远看时呈苍白色的土地上停驻，殷怜寿下车，在沁凉的夜风里抻了下胳膊，同时观察四周。

　　经行过的山峦像沉默的黑色巨人将她们包围，房车的灯带照亮脚下，远处看时均匀的灰白色不过是一层齑粉，混杂着多年来雨水冲来后淤积的泥沙，几处凹坑里散落着几枚拆除仓房时未被撬走的钉子，风吹雨打，仅剩下残缺的形状，殷怜寿低着头，伸出靴尖，发现那是可以轻易碾碎的。

　　“留两个人守夜。”陶梦琪道，“剩下的人都上去休息。”

　　“先透口气。”乔宛从房车跳上来，弯下腰捻起一点灰，而后蹲下身，在手套上摊开那些尘土，“如果再遇上一场季节性洪水，这里就什么都剩不下了吧。”
　　她拨出一颗圆润透明的小石子，对准灯光，“它以前大概是块碎玻璃。”

　　“我们可不打算在这里挖土，小乔。”陈曜打了个哈欠，阶梯降下后慢悠悠走上去，“这只是块没什么价值的水泥地。”

　　“不是所有历史都被掩埋。”乔宛拍拍手站起来，“我们眼所能见的一切都由历史构成，也终将成为历史。”

　　陈曜扶着车门面无表情地站了会儿，仰头看了看黑透的天空，继续向上，“唔……我现在没脑子想这个——除却偶遇食尸鬼那一遭，监测数据始终无异常。只有等到学会的研究结果，才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设置了监测警报，有异常的话，一短一长是有待观察，三个短拍是注意危险。”她最后挥了下手，“晚安。”

　　陈曜的身影消失在过道里，殷怜寿晃过去，倚着车门问，“所以，是我们守夜？”

　　“你们分开守。”辛芒一边下车一边套防护组，“宁渊和我守第一遭，你上去休息吧。”

　　殷怜寿打量她眼周青色，“我以为你比较需要休息？”

　　“没错。”辛芒将袖子整好，侧头答，“所以绝不想睡到一半被叫醒。”

　　“理解。”殷怜寿揉揉头发，拎着自己的背包迈进房车，宁渊正站在桌边将子弹装进弹夹里。

　　“递我一罐饮料。”宁渊没抬头，仿佛感觉到她来临。

　　殷怜寿转身，在冰箱里掏出一罐功能饮料，走过去拉开铝环放在桌边，“出发第一天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倒没有出乎我意料。”宁渊将填满的弹夹推回原位，拿起易拉罐轻抿一口，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如果像童话故事那样一路顺风，反而会觉得哪里不对吧。”
　　她将手放低，犹疑地盯了一会儿罐口，随即举起来一鼓作气地喝掉了，“这东西的确很提神。”

　　“无序世界里，遵循常理推进的剧情才离奇——似乎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没错。觉得安详的时刻反而酝酿更大的风波。”殷怜寿拿起她喝空的罐子，盯着配料表中段出现的鱼腥草三个字陷入了沉思。
　　她捏扁罐子扔进垃圾箱，“希望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但愿。”宁渊与她擦身经过，“去休息吧，轮换时我会叫你。”

　　殷怜寿看着她跳下阶梯，而后自己向车辆深处走去。
　　这房车原该是十分豪华宽敞的，现在被各种设施占去了大量空间，只留出狭仄的通道，她走到尽头，是一处像是学生宿舍的空间——或者说像胶囊旅馆更为合适。

　　刘思杰在自己的床铺上艰难地侧着身子摸眼镜盒，殷怜寿看不下去，帮忙递到他手里。
　　“以铺位的间距而言，在爬上床铺之前动作比较方便。”殷怜抬手比量，感觉两张床板之间的距离也就八十厘米。

　　“谢谢。”刘思杰把眼镜收好放在枕边，“刚才忘记了。”

　　殷怜寿环顾一圈，询问，“位置是固定的吗？”

　　“你在对面第二层。”刘思杰俯首指点，“床脚柜子可以放外套和背包，你左手边的绳子就是梯子。”
　　“以及，”他抬手勾住床铺内侧的暗扣，“遮光挡板，可以锁定。晚安。”

　　他面前的挡板随着话语降下，殷怜寿刚把外套挂进柜子里，一回头，人影已经被挡住了。

　　常安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抿着嘴向她点了点头，脱鞋躺进下铺，脚还未收回便撂下了挡板。
　　耳边安静下来，倦意自然地涌上。殷怜寿放好物品，拎着洗漱包向浴室走，正遇上陶梦琪擦着脸与她经过。

　　“尽量快一点，一会儿还要换我们。”陶梦琪扭了下脖子，“你……那张床恐怕不容易睡着。”

　　“没那么金贵。”殷怜寿闪身进浴室，这里没有改造，倒比其他空间都宽敞些，“有休息的地方，不是已经很好了么。”

　　“……能这样想最好。”陶梦琪折好毛巾，“如果钥匙的位置还能勉强算得上常规，「门」开在哪里可没人知道——到那时候，这辆车就显得舒服了。”

　　殷怜寿想起海底的那扇「门」，低头漱口时无奈地笑了一下。

　　回到床位躺好后，空间狭小得像个文具盒。殷怜寿记不清自己翻了几次身，意识悠悠荡荡仿佛乘船，似睡非睡地过了一段时间，指节敲在挡板上的声音只响了一次她便睁开眼。
　　宁渊轻声道：“到你了。”

　　殷怜寿揉了揉额角，抓住绳结从床铺上翻下，没发出什么声音。
　　她比了个“知道”的手势，而后向外走，陶梦琪正在门口套防护组。

　　“你也不打算携带文物了么？”

　　“嗯——反正现在的夜晚并不热，还有你协同。”陶梦琪系紧鞋带，“刚才睡着了吗？”

　　“差不多。”殷怜寿跳下去，辛芒看见她才回身上车。

　　四下漆黑如墨，连山影都被那黑暗吞没了，殷怜寿倚着车身站好，调整身上的通讯设备。
　　再过一会儿天色便能透亮，她不需要守很久。

　　她观察着自己面对的方向，直到天色像滴入水珠的墨一样逐渐淡开。

　　出发的第一天似乎就这样结束了。
　　殷怜寿转了下脚踝，呼出一口气，而远处山脚逐渐沉下的薄雾里，恍然间走出一个人影。

　　“谁？”她端起枪口，厉声问道。

　　而那人十分配合地举起双手，“我只是想和你们交换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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