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与狐狸精

　　（1）

　　卢静宜扯住胡照英的袖子，说：“求姐姐把他治好吧，再把女儿带回来，让我一家团圆。他见了女儿，自然……”

　　胡照英说：“没有你期望的自然，你看他这鬼样子，铁了心要把你作践死。这滚刀肉，早离早托生。我可以把他治好，孩子现在很好，目前不能带回来，等什么时候你们夫妻一心，他真心想认女儿了，再说。”

　　胡照英拿金项圈变作个锤子，余齐接过去，从头到脚锤了一遍，曹贤满疼的死去活来。
　　锤完了，曹贤满皮肉复合，比之前更见光鲜。

　　一下子不疼了，曹贤满坐起身，动动胳膊，下地走了两步。伸出胳膊，道：“更衣。”
　　卢静宜急忙拿他的衣服过来，伺候他更衣。

　　他斜睨着胡照英，胡照英一阵恶心，扭头就走，仰首出了曹家。
　　余齐没有跟来，胡照英知道他难舍卢静宜，自己一个人游游逛逛，到了月上时分，才又回到苑下村卢静宜家。

　　卢静宜一家欢天喜地，胡照英说：“这孩子外人问起怎么说？”
　　卢静宜说：“别人送的呀。”

　　胡照英说：“哎，哪个别人？远房亲戚送的。”
　　卢静宜一家点头。

　　眼看三月已近，胡照英的黑木耳已经收了一茬，烘干了。只月余，本来是出不来的，可是胡照英使了劲儿。

　　朝廷提前贴出公告，三月一日开放金明池和琼林苑。
　　金明池就在琼林苑北边，正对着琼林苑的北门。

　　到了正日子，全家出动，穿上盛装。
　　卢父母照应孩子，胡照英和卢静宜赶着车马，装上摆摊儿的家什，带着丰收的黑木耳。

　　（2）

　　游客如蚁，观者如堵。
　　琼林苑大门牙道，皆古松怪柏，两傍有石榴园、樱桃园之类，各有亭榭，多是酒家所占。
　　除酒家、艺人占外，多以彩幕结络，铺设珍玉、奇玩、匹帛、动使、茶酒、器物关扑。
　　吃喝玩乐，一站购物。

　　因为邻近琼林苑，卢静宜一家对这里相当熟悉，去的又早，占了个好地儿，搭上彩棚，台面，精致瓷盘中盛着黑木耳，事先写好的食用说明摆在前面。

　　胡照英带着水音儿叫卖：“两百文一两黑木耳。”
　　卢静宜吓了一跳，小声对胡照英说：“那么贵？一两可以买六斗米了。”
　　胡照英不管，一个劲儿只是吆喝。

　　周围上了人，看看就走了。日上三杆，也没开张。
　　卢静宜说：“姐，要不咱们降价吧。”
　　胡照英说：“别急，偌大一个开封府，怎会没有识货的？”

　　话音未落，一个年青男子从人群里出来，帽上簪花，穿红戴绿，流里流气的说：“什么东西敢卖这么贵？打量开封府是什么地界，拿着这黑乎乎的东西蒙人？”
　　刚一上手要摸，胡照英就抓住他的手，把他甩了出去，压倒在人群中。

　　那厮被摔的岔了气，半天起不来。
　　一群仆从聚上来，扶起他，七嘴八舌的说：“小太爷，你老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红姑娘都等急了。”

　　小太爷直哼哼，指着胡照英的摊子，喘着气：“给我砸……”话音未落，胡照英放出了一条大蛇，缠在手臂上，直奔小太爷。
　　一个仆从叫道：“三角脑袋是毒蛇。”

　　（3）

　　一群人呼啦被吓跑了，胡照英即刻收了蛇，人群顷刻之间又围拢来。
　　胡照英没事一样，接着吆喝，介绍黑木耳的好处。

　　正在饭点儿的时候，一位骑马的相公，后面带着车马从人经过。
　　胡照英跳过去，托着黑木耳，欢喜推荐：“相公，慢行。看看吧，黑木耳，唐朝时就是贡品的黑木耳。健身强志、延年寿、补血、润肺、养颜……”

　　那相公低头看了看黑木耳，说：“我知道这个。”下马来仔细观瞧。
　　胡照英拿一盅泡好的黑木耳，说：“相公请看，品相优良，难得一见啊。”

　　相公说：“怎么卖？”
　　胡照英说：“两百文一两。”
　　相公摇摇头：“太贵了。我多要，你给我便宜点儿。”

　　胡照英说：“多要，要多少？”
　　相公说：“你有多少？”
　　胡照英说：“五十余斤。”
　　相公思忖了一下，说：“我和几个朋友搭伙买你的，你给我们半价。”

　　胡照英说：“小女子们倒腾这点子东西不易，相公再给涨涨。”
　　相公说：“不少了。你节俭点儿过活，这五十斤黑木耳够你一家人过一年了。”

　　胡照英装作狠下心：“好嘞，就冲相公识货，我亏就亏点儿，全卖给你老。可否留下住址，我给相公送到府上？”

　　相公说：“也好，以后你再有货，先到我府上问问，我买不了还能推荐给别人。”

　　胡照英满心欢喜，叫过来卢静宜，说：“这是我表妹，我们姐妹合作的这买卖，就住在此琼林苑附近苑下村。她，卢静宜；我，胡照英。”

　　（4）

　　相公说：“慢急送货，三日后一早送到我家，我约了朋友看货付款，如何？”
　　胡照英连连称是。

　　相公大名刘衡，留下住址，付了定金，催马队走了。
　　胡照英和卢静宜一家欢欢喜喜，收拾摊子，把东西送回家，回来且逛琼林苑和金明池。

　　有湖光山色、亭台楼阁、奇花异草，风光宜人。
　　又有盛大的水上节目表演：水战、百戏、竞渡、水秋千、龙舟争标。
　　还有艺人驻园演出。
　　随处吃喝、购物、休憩、娱乐，游人士庶，车马万数。

　　傍晚往家走时，听到后面余齐喊道：“大姨，大姨。”
　　胡照英回头一看，却是余齐带着苑上村的卢静宜，车马仆从跟随。
　　胡照英说：“你这小子，变的倒快，转眼娘亲就变大姨了。”

　　苑下村卢静宜眼睛一亮，赶忙跳下车跑过去，招呼道：“姐姐，我是苑下村的卢静宜啊，你送我的金簪子我还留着呢。”

　　苑上村卢静宜伸手握住她的手，说：“妹子，你一向可好啊。”
　　一眼却瞧见了卢母抱的孩子，就下了车马，说：“你也成亲了？有了孩子？”
　　苑下村卢静宜看了一眼胡照英，说：“姐姐，我没成亲，照英姐说孩子是你的。”
　　苑上村卢静宜走上去，说：“伯父、伯母好，让我看看孩子。”

　　孩子伸着小脑袋，瞪眼看着。苑上村卢静宜握住他的小手儿，撸起袖子看那右胳膊，一片红凤凰胎记。苑上村卢静宜惊呼一声，眼泪夺眶而出。看了看胡照英，胡照英点点头。
　　苑上村卢静宜把孩子抱在怀里，跪在地上：“伯父、伯母大恩，静宜舍身难报。”

　　（5）

　　苑下村卢静宜一家把苑上村卢静宜拉起来，卢母说：“你如今境况不好，我们且替你养着，待到时机到了，就送还给你。”苑上村卢静宜连连点头，看孩子不够。

　　胡照英问余齐：“曹贤满如何？怎么不见？”

　　余齐说：“开始时稍有收敛，现在又放开了。不过，有我在，他也不敢找我娘亲的事，我母子挺安然。一个婢女怀了他的孩子，他说不是他的，打的流产了，又赶出去。那婢女家还有父母在，我给了些银钱安顿了。当然，拿的是曹贤满的钱。他越是一毛不拔，我越是拔的高兴。”

　　胡照英说：“这糟粕，估计所有女人怀了他的孩子，他都疑心不是他的。哼，量来他不相信任何女人会爱他，为他生孩子。可惜了你娘亲，怎么就对他那么忠心耿耿。”

　　余齐说：“我劝我娘亲离开他，我娘亲怎么都不肯，觉得他苦，觉得他可怜，我也没办法。”

　　胡照英说：“这死心眼儿，怎么就认定了。那孽障不觉悟，她倒要心甘情愿陪绑。自找的，可怜不得，几近可恨。”
　　胡照英一边忿忿的唠唠叨叨，一边觉得爱是不是就应该这样？真的是爱的没有理由？叹了一口气，胡照英觉得自己也糊涂了。

　　可知，如果在真津时，费明阁这样儿，怎么可能发生爱情？还义无反顾的有这趟旅程？疙瘩汤那样儿的，好歹除了疙瘩，别的没有问题，还把胡照英隔应的不想看他。
　　胡照英也觉得这对他不公平，也不应该。但是看上一眼，就觉得心里，身上也往外冒疙瘩，浑身刺痒。

　　（6）

　　难道错把眼缘当爱情？先有眼缘还是先有爱情？

　　先有眼缘，胡照英觉得自己肯定是对漂亮的东西，人，才有，想要有进一步了解。
　　但是随着进一步了解，比如品行令自己不耻，所谓眼缘会不会反转？应该会的。

　　先有爱情，通过了解觉得德行可爱，越看越顺眼，也是有的。也不一定，比如就对大鼻子不满，做朋友无妨。

　　看来都得有，要的就是那个巧劲儿。

　　费明阁此世之曹贤满……胡照英觉得自己犹如吃了什么不消化的东西，从进到出都扭曲了，她觉得自己变的跟曹贤满成对儿的丑，丑的连镜子都不愿意照。

　　也许正因此世卢静宜对曹贤满如此无缘无故的真情，以至保有后世的爱与缘分，那是不是应该感谢此世自己的这个卢静宜？
　　不，胡照英否定了，奸人不可姑息，不可助长，也不可爱。

　　早知费明阁也不是世世美好，世世有爱也太牵强，实在没必要有此趟旅程。胡照英有点儿后悔，但是如果不来，也想不到这些，也算不虚此行吧，这是自己的成长旅程，认识自己的旅程。

　　胡照英想到这里，直咬牙。
　　走到苑上村卢静宜身边，使了点儿劲儿，抱过孩子，说：“时光不早，余齐，带你娘亲回去吧。”

　　卢静宜哀哀戚戚，不舍得走，余齐一把抱起到车马上，一行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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