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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今时不同往日
81
冬日的天空总是晦暗不明的。
厚厚的云层透不过半分日光,使教学楼如铺有一层朦胧滤镜,雾蒙蒙而不起眼。
就在如此暗淡背景下,来人一身浅白衣着,宛如暗夜中一抹流星,乍亮整片漆黑夜空。
是许久未曾蒙面的花禾。
寒风拂过,未使她脚步有半分停滞。
未多久时,楼梯口传来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众人怔怔望着那抹挺拔身影往这处靠近。
饶是走廊人头济济。
饶是绝大多数目光纷纷聚焦于她。
饶是人影经过时议论声不绝于耳。
少女眸光渺远清淡,视周身无一物般信步而来。
林壑顿在原地,凝视着花禾。
不知不觉,她发丝长了不少,额前、颈后发丝温顺垂着,五官精致,像极校园日漫里雌雄莫辨、得众人瞩目的俊美少年。
可惜这不是校园日漫。今时不同往日,此时此刻,众人的目光中不约而同充斥着打量与意味深长。
“你.....”
有人耐不住性子率先出声,拦住花禾去路。
花禾眸光冷淡,虽未说话,锋芒点点不可逼视。
这一瞥不由让男生忆起过往日子里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心头正微微打颤进而萌生出退意,忽又想到那些传闻,咬了咬牙硬声道:“你到底是男生还是女生?”
一话毕,走廊霎时便静了。
大家都悄悄屏住呼吸,等待着花禾的回答。
花禾身躯未动,语气平淡。
“...我的确是女生。”
整个走廊如被按下消音键,安静的可怕。
“你这个,你这个骗子。”
男生的骤然出声随之引发一阵骚动。
“...骗子...”
“...变态啊这是...”
“...我们班好多女生给她写了情书的,没想到是个女的,啧真是....”
“...简直是十二中的奇耻大辱....”
“...快退学吧,丢人现眼....”
曾经的花禾有多瞩目、有多耀眼,眼下的议论声就有多刻薄、有多锋利。
一句又一句比冬日寒风还要冷厉的话语,就这样不留余力地抛向少女。
赵宏图一行人虽震惊,可当看见花禾独自站在议论声中,心下不忍,抬手便要阻开众人,拉花禾进教室。
谁知花禾倏地抬眸,目光灼灼似染着金,刺向眼前诸人。
“女生,怎么了?”
“所谓的称兄道弟,可是我要你们叫的?”
“情书,可是我要你们写的?”
“球场、打架,你们可有让我半分?”
“不必说什么难听的话,以前再难听的我也听过。有本事,就越过我去,没本事,就别私底下叽叽歪歪。”
她微扬下颌,眉梢戾气也随话音扬起,让这阵碎语渐渐消隐。
“我的确是女生,但这影响么?”
影响什么?
众人还有些懵懂。
随后花禾的举止解释了一切——
花禾一把推开拦路的男生,目不斜视进了教室。
女生又怎样?影响我肆意妄为吗?
嘶——
居然更嚣张了。
随着花禾的离开,赵宏图狠狠地瞪了眼那男生,正欲撂几句狠话便被段浪两人扯进教室,独留众人面面相觑。
教室里,大半学生或聊天或看书,气氛和缓轻松。花禾一进门,仿佛带进了屋外料峭寒气,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高峰杵在一旁,见同学们半好奇半探究打量着花禾,他冷声喝道:“看什么看,没看过好看的?”
三人围聚在花禾周身,用身躯作墙,阻挡着其余人的目光。
见他们这样热忱,花禾心下微暖,与此同时又涌上一些愧疚。
如此真切的友谊,她却欺骗在先......
这样一想,花禾心里歉意更浓。
不等花禾出声,赵宏图面色惴惴:“花哥......你......我......”
赵宏图不善表达,他想同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叫‘花哥’叫惯了,眼下得知花禾是女生,又下意识住了口,却摸不准如何称呼。
天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高一时他们四人几乎天天打架,从前有多沾沾自喜、豪情万丈,眼下就有多愧疚与后怕。
伙同一个女生打架!甚至她还次次冲在最前面!
一时间四人都有些默然。
“对不起,我早该跟你们说的。是我隐瞒在先......”
相比方才对男生的盱衡厉色,花禾此刻眉眼微垂,是鲜少展现的柔和。
段浪却打断他:“花哥,你不用道歉,我们的感情,从不会因为这个改变。”
花哥是女生又如何?
她以女生之躯,在球场上挥斥汗水,赢得诸多喝彩。
以女生之躯,混迹在男生中,用拳头称王。
甚至于,以女生之躯,阻挡着欺负女孩的男生们。
打球时,有人可曾因这具纤瘦的躯壳手下留情了?
打架时,有人可曾因这张精致的脸留有余力了?
受学校处罚时,她可曾以女生之躯不领罚受罚了?
从来没有。
也许性别上存在欺骗。
可他们三个自入学起就和花禾形影不离,一朝一夕的相处是骗不了人的。
花禾能感知到他们三个的友情,同样的,他们三个也能感受到花禾的真心。
花哥跟他们说道歉,是因为很在乎彼此间的友情。
他们不需要这个道歉,也是因为在乎彼此间的友情。
高峰用力地点头:“是啊是啊,浪子说得对。”
赵宏图用力地点头:“啊对对对,你把我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
段浪白眼:“搁这‘俺也一样’是吧,叫你们平时多读点书!”
这一插科打诨,倒让气氛轻松了。
“唉——让一下让一下——”
几人正说笑,有人拍拍高峰的肩。四人转头一看,是方晓柔拿着一叠资料过来了。
“花禾同学,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来学校,诺......”
方晓柔一面说,一面将手中资料递来。
花禾下意识接住,她以为是方晓柔做的学习笔记,感谢的话正准备说出口。
“.....这是你没做的试卷和作业,我都帮你分科目整理好了,也不多,就二十几张卷子和各科目的习题册,你今天放学前就把它做完交给我吧?”
花禾:“............”
她在期待什么?
想当初,方晓柔可是为了班级不扣分,大清早用书拍醒她瞌睡的猛人。
赵宏图:“............”
段浪:“............”
高峰:“............”
太吓人了,就几天没上课,作业真的有这么多么?他们怎么不知道?
见四人脸上如出一辙的生无可恋,方晓柔粲然一笑:“骗你啦,这是我给你整理的笔记,底下那一点点试卷才是作业,你慢慢做吧,下周一交。”
虽然.......试卷数量仍高达二十几张,花禾仍感觉心里一阵暖意缓慢流淌着。
她目光一一掠过赵宏图、段浪、高峰、方晓柔,心里不是不感谢的。
何其有幸,得友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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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洲一如既往的晴空。
庄园里,仆人们正细心修剪着草坪,随处可见芬芳鲜妍的花朵,为整个庄园装点几分浪漫。
年轻的女老师站在窗前,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幅美景。
“老师,我做完了。”
一道清冷嗓音打破此刻的宁静。
老师愣住,下意识抬手看了眼手表。
这比自己预定的时间早了不少。
她接过周清濛递来的试卷。草草一瞥,她估摸这又是一张满分试卷。
女老师不由心下感慨——
真真是一位优秀的少女,与同龄人相比,不仅聪慧、美丽,行事更是成熟得体、进退有度。即便自己只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家教老师,也处处给予礼遇尊重。
只是......很少见她笑。
望着少女清冷精致的眉眼,她不由想起,她这位女学生对待家人也是这幅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态度,仿佛万物不萦于心。
“老师?”
感知到老师注视自己的时间过长,周清濛略蹙着眉。
女老师这才反应过来。冲清濛轻轻一笑,开始了一天的课程。
老师用心、学生一点就通,课程进展得很顺利,一晃眼就到了下课时间。
“清濛.....明天我可能有些事要处理,我周六补上可好?”想起自己明天繁忙的行程,女老师不得已向周清濛提出了调课的申请。
其实对周清濛这样自律的学生来说,一天不上课,并不会影响什么。
“当然可以,老师你去处理你的事吧,”周清濛并不反对,刚说完,一晃神像是想到什么,眸光微闪,又装作无意添上一句:“我爸爸一定会批您的假的。”
女老师一愣。
她以为只要跟周清濛讲就行了,没想到还要请假吗?
而且,最开始是周夫人聘请的自己,怎么这会又要向周先生请假了?
仿佛预料到女老师的疑惑,周清濛清淡一笑,面色平静地扯谎:“我爸爸平时工作虽忙,可向来重视我的学习,老师你教的很好,我爸爸还夸赞过您呢。”
“是么........”
女老师在澳洲留学,平时做家教兼职,自然了解过国内周氏集团,也清楚周氏集团的控制人周垣正是眼前这位女孩的父亲。能得到这样的大人物一声称赞,她有些兴奋脸热。
“只要老师跟我爸爸讲明原因,他一定会同意的。”
女老师不疑有他。
“可是,我不知道周先生的号码呢?”
见老师一步一步朝自己设计的路径走着,周清濛面上笑意真切许多。
“老师可以将手机给我,我帮您跟我爸爸说。”
自那日送机之后,周夫人愈发严格看管自己,特地对管家再三叮嘱,绝不给自己接触通讯设备的任何机会。
可她也晓得自己母亲十分爱面,从不会将家事说与他人听。
那么这位新来的老师,也许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大小姐连手机都没有的窘迫事件。
聪慧的大小姐,略微试探,便顺利拿到女老师的手机。
周清濛沉吟片刻,选择拨通周先生助理的电话。
等了好一会,才接通了电话。
“喂?哪位?”
“我是周清濛。”
“大....大小姐,请问有什么事?周总他正在开会。”电话那段的话音一颤,语气转为恭敬。
“辛苦你转告我爸爸一件事。爸爸为我请的家庭教师她明天要请假,让爸爸同意下。”
“额.......周总他....”
助理脑子有些宕机。
周总什么时候给大小姐请过家庭教师了?
眼看要露馅,周清濛不急不忙地扯开话题:“我之前生日,也没看爸爸有礼物送来。他是忘了我这个女儿了吗?”
“礼物送到家里了,大小姐没收到吗?”
助理果然被转移注意力。
“爸爸忘了我在澳洲外公家,您也忘了吗?算了,让爸爸把礼物带到澳洲来吧。”
“澳洲?”
大小姐什么时候去澳洲了?他怎么不知道?
“让爸爸尽快亲自带礼物过来。先挂了。”
生怕多说一句会露馅,不等助理回应,周清濛便挂了电话。
也不知道助理会不会转告........
周清濛目光闪烁,心里沉吟不定。
再抬眸时,已经掩饰好情绪,乖巧地将手机递还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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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华。
转眼已开学将近半个多月。
学校里人多,最不缺新鲜事,前不久那场燎原之势的风波也逐渐淡下热度。
只不过,波澜只是一时淡下,并未有人遗忘。
原先与花禾称兄道弟的男生们,多因这档子事感到怪异。喊了一年多的大哥到最后竟是个女生,搁谁心里不膈应?可借着以前花禾的威风,倒不至于冷嘲热讽,只是往后在校园里撞见,都不约而同当作没看见。
不过花禾也不在意。
人生海海,遇到的人多不胜多。既不在意,即为过客,既是过客,也不会在意这些了。
“诶,那是不是花禾啊。”
这日培训课结束的早,没到上晚自习的时间,教学楼几乎空无一人。花禾走出教室,恰好与几个女生正对面远远撞上。
一女生眼尖看到花禾,惊讶说道。
同行的赵书淑一愣,抬眸朝前看去,便看见花禾一身浅色长大衣,穿简单牛仔裤和毛衣,气质比从前柔和许多,只是眉宇间仿佛沾了冬日的冷气,显得不可接近。
“这样一看,传闻竟是真的。没想到,花禾居然是女生呢。”因与花禾隔着距离,女生毫不避讳。
望着花禾孑然一身的身影,赵书淑心绪复杂。
饶是知道花禾是女生,她的喜欢也从未冷却。这让她下意识想要靠近花禾。
可耳畔不自觉回响起校园里对花禾的议论传闻,不由使赵书淑生出一点迟疑与顾虑。
花禾并未注意前方来人,照常迎面走来,正巧与赵书淑视线相对。
便是这一刹的迟疑与顾虑,花禾收入眼中。
随后,她平淡地移开视线,朝前方行去。
赵书淑愣了,她不禁转头,只有一个背影渐渐走远。
冷风乍起,使得那背影的衣角飘扬,如抓不住的飘带。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赵书淑心里远逝,再也追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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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至路上,夜幕渐至,路边灯火亮着。
花禾孤身走在路上。
她这几日尽全力准备着演讲比赛决赛。因学校里只她一个参赛选手,特地安排两个老师专门给她培训。高强度的培训,还要兼顾平时的学习,是有些累的。
耳机里放着与周清濛在一起常播放的歌曲。
纵使相隔两地,可听这些歌,仿佛能回到在一起斗嘴做题的过去了。
当时以为是寻常时光,眼下自己孤身一人,却只能挖净记忆深处的时光碎片,慰藉此刻心绪。
花禾沉浸在过往回忆中,并未注意到身后悄无声息跟着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
坐在后座的男人隐匿在黑暗中,他静静打量着车外那个挺拔的身影。
瞧着.....不过是个普通高中生,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怎么就惹出这么一出风波。
周清濛的性格清冷,都说是随了她父亲周先生。
这话没错。外人都以为周先生温润如玉,其实是个冷淡性子。
松松是他的妻子,年少夫妻,自然是爱的,只是这爱里掺着一些不纯粹的思量。所以恋爱时可以忍受松松的偏执与掌控。
时过境迁,彼时的少年已然长成,太多事情需要估量考虑,不会再如年少那般注重与关切爱情。
可妻子的掌控欲倒愈发严重。
自然,出发点是好的,可这样的爱与关心太过窒息。
最终周先生选择挣脱,而周夫人会认为这挣脱是不爱。
于是基础矛盾产生。随后平淡日子生出的刺让这矛盾愈发扩大,渐渐被聪慧的女儿发觉。
也许是受了刺激,也许是向往自由的意识觉醒,女儿竟是有样学样选择挣脱束缚,硬要转学,还要转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学。
周夫人因与周先生的冷战心灰意冷,半是气恼半是冷漠随她转。
周先生倒调查过这所学校,虽地处偏僻,师资水平很是不错。他是贫苦出身,自然不会阻碍自己的女儿体验普通高中生的生活,明里暗中给了支持与照顾。
没想到这场转学倒引出这场风波来。
以往也有男生向女儿献殷勤,要不被女儿冷处理胎死腹中,没解决的也被松松用强硬手段处理掉了。
这一次大不一样。不知是女儿情窦初开,还是松松一时疏忽,这情愫已经越长越深,忽视不掉。
于是他决定赶至兰华,亲眼见见这个女孩。
“周总,要不要,拦住她?”
司机出声试探问道。他们已经跟着这少年好一会了。
周先生眼下只是想见见,并不想打扰花禾,刚欲开口说不必,却看见一旁幽深小巷涌来几个青年,来势汹汹围住花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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