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君侧

　　穆菀菱终于打算去护国公府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俊男美女，走在路上分外惹人注意。“让开！”男子骑着马在街上横冲直撞，挑担子的小贩来不及躲闪被撞翻在地。

　　男子依旧不管不顾的往前冲，“实在过分，哪有这么骑马的。”穆菀菱气愤不已，“不行，这么下去整条街的人都得遭殃。周乐斐你去拿下他，给他点教训。”

　　周乐斐并未及时动手制止，“小姐，我们初到青州，当务之急是先去拜访护国公，确定陛下的安危，并非引人注意。”

　　穆菀菱，“你…………”，话虽如此，可也不能视而不见吧，“你不去，我去！”

　　穆菀菱一脚把男子从马上踹下来，终止了这场骚乱，男子滚出去好远，摔得甚是狼狈，艰难的爬起来，“什么人？”

　　穆菀菱，“路见不平的人，有你这么骑马的吗？”

　　男子摔得灰头土脸，咬着牙回头看了看因为他横冲直撞骑马一片狼藉的街道，不由得心生愧疚，“我有急事，一时——”

　　穆菀菱，“有急事就可以不顾别人死活吗？”

　　男子自觉有愧也没有出言辩驳，掏出钱袋，“所有人的损失我来负责。”

　　穆菀菱，“不你负责谁负责，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别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男子没话说，挨个去给受伤的人赔不是，穆菀菱本以为他是个骄纵之人，没想到还真去认错了，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佩服。周乐斐一副铁面神的样子，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小姐，我们可以去办正事了吗？”

　　穆菀菱，“好好好，你心里只想着皇姐。”

　　“姑娘请留步，敢问姑娘芳名？”男子问道。

　　穆菀菱打量了他一眼，长得还俊，“你干嘛问我名字，打算报复吗？”

　　男子，“姑娘误会了，我只想日后登门谢罪。”

　　穆菀菱摆手，“不必了，你若真想谢罪，日后切勿再这般骑马了。”

　　穆菀菱潇洒的转身，留给他一个神秘又美丽的背影，男子有几分不舍，随即便摇头笑笑离去。

　　护国公府，穆长盈正和白澄腻在一起，远远听到一声，“皇姐！”，似惊雷平地炸起。

　　穆菀菱扑过来抱住穆长盈，声音哽咽，“皇姐太过分了，悄悄躲起来就算了，好歹告诉我们一下，我都担心死了。”

　　穆长盈拍拍她的后背，“好了，好了，这件事是皇姐做得不对，不要哭了好吗？你都多大的人了？”

　　穆菀菱才不管，可劲的抹眼泪，委屈又开心，周乐斐神情也轻松了不少，少有的露出了笑意，“臣周乐斐见过陛下。”

　　穆长盈扶起周乐斐，“在外面无需这些繁琐的礼节，一路陪着这疯丫头也累了吧，先去歇着。”

　　周乐斐淡淡的笑笑，“臣不累，宸王殿下已经知道陛下用意了，忧心陛下安危，臣要先去回信，好让殿下心安。”

　　穆长盈，“罢了，你去吧。”

　　穆菀菱拽着穆长盈不肯松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会儿抱怨穆靖云，一会儿说周乐斐像根木头，“皇姐，你躲在青州逍遥快活，我们都担心死了，哥哥他都快掘地三尺了。”

　　穆长盈，“我又不是钻地下去了，需要掘地三尺？”

　　穆菀菱挽着穆长盈的手臂，像个粘人的小孩子，“皇姐，青州真的很无趣，什么都没有，连个风月馆都没见着。”

　　穆长盈狠狠敲了一下她的脑门，“胡说八道什么呢？别忘了你的身份。”

　　穆菀菱满不在乎的笑着，继续撒娇得抱着穆长盈的手臂，神秘兮兮的问道，“皇姐，以后你不会就独宠白澄一人吧？”

　　穆长盈，“看你眼睛提溜溜的转，又在想什么？”

　　穆菀菱一本正经的笑着，“皇姐是女皇，三宫六院不正常嘛。我想说皇姐真不打算宠别人了吗？”

　　穆长盈很长一段时间，不由得怀疑自己妹妹脑子里装的是不是都是话本内容，“你整日都想什么？女皇就非得三宫六院，夜夜笙歌？”

　　穆菀菱若有所指的说道，“我只希望皇姐偶尔也看看别人。”

　　穆长盈不明所以，“看看别人？看谁？”

　　穆菀菱，“看看身边人，比如，比如周大统领。”

　　穆长盈，“………”都什么啊，“你不会看上周乐斐乐了吧？”

　　穆菀菱顿时无语，她怀疑穆长盈是不是理解能力有问题，她的话都说得这么明显了，还不明白，怪不得后宫都是些歪瓜裂枣，“皇姐，你都在想什么呢？”

　　穆长盈眉梢飞扬，“你喜欢他直说，皇姐——”

　　穆菀菱急了，“皇姐，不是那样的，不要乱点鸳鸯谱。”

　　穆长盈大笑，“好了，不逗你了，快去给护国公问个安。”

　　穆菀菱，“好。”看她像只欢快的兔子一蹦一跳的跑远，穆长盈眼眸冷了下来，她不是傻子，岂不会知道穆菀菱什么意思，从前她觉得自己不会对一把刀有感情的，而且一把刀也不需要有感情，可周乐斐是人，她也是，心只要不是铁做的，很难不有感情。

　　夜里，周乐斐坐在石阶上，仰望着天上的月亮。“原来你在这儿？”

　　“陛下！”周乐斐习惯性的行礼，穆长盈按住了他的肩膀。

　　“我已经说了，在外面无需这些礼节。”

　　周乐斐，“习惯了，臣一时忘了。”穆长盈挨着周乐斐坐下，月光照在她的眼里无情又淡漠，“你跟我多久了？”

　　周乐斐不假思索，“整整十四年了。”

　　穆长盈，“自朕登基开始，你就跟我，已经十四年了。我还记得在刑场见你的时候，你的眼神像一匹孤狼。”

　　周乐斐也有些感慨，“若不是陛下救下我，也没有现在的周乐斐。”

　　回忆起往事穆长盈眼神多了几分柔情，“是啊，只是没想到这么久了。你可曾想过换种生活？”

　　周乐斐一愣，失落的垂下头，小声道，“陛下已经不需要我了。”

　　穆长盈，“当然不是。朕总觉得这些年忽略了你，纵然你是一把刀，可你也是人，总不能一直这样。是否想过成家，或者——”

　　“陛下！”周乐斐打断了穆长盈的话，“臣从未想过成家，臣愿意永远做陛下手里的一把刀，如果陛下不再需要臣，臣愿意永远消失。”

　　“不是这样的。阿斐，你对朕来说不单是一把刀，也是不可割舍的人。”

　　周乐斐吃惊的看着穆长盈，淡漠的眼中似有微光，自她登基后再也没唤过他阿斐，他出生在掖庭，母亲没入掖庭的时候已经怀有身孕，在他出生不久后便离世了，他是被宫女抚养长大的，尝尽人间冷暖。后来被禁军统领收入禁军，当了一名守城的禁军。

　　还记得那年冬天，下了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他巡查回来，路过梅园和女扮男装的穆长盈撞了个满怀，她穿着宫人的衣服，他起先以为是哪个宫里的小太监。“我叫阿葇，你叫什么名字？”

　　她笑容灿烂，像一团烈火跳进了周乐斐的心里，照亮了他整个世界，“我叫阿斐，你在哪个宫里当差？不可这般横冲直撞，会被管事责骂的。”

　　穆菀葇，“好的，我知道了。阿斐以后我还可以来这里找你吗？”

　　周乐斐不在意的说道，“随你。”少年时的他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对谁都是冷冰冰的，那日的初见成了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刻，心里其实很期待再次见到她，她的笑容像桃花灼灼，明媚动人。可是那以后，周乐斐再也没见过她。直到来年春天，她像那枝头的桃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才知道她是华宁公主穆菀葇。他恭敬跪在她的脚下行礼，可她却扶他起来，为自己的失约而道歉，他这种出生的人，从未被善待过，那些身份高贵的人看他一眼都觉得晦气，而她却跟自己道歉。

　　以后的日子她时常跑过来，时不时带过来一些糕点，有次巡视见她笑的开心，身边跟着薛宴和裴瑾昱。而他只能远远望着，一个出身卑微的侍卫，怎敢高攀天上的月亮。

　　惠武帝驾崩第一年，她成了高高在上的女皇。再也没来找过他，有次几个侍卫喝酒拿周乐斐取乐，心底压抑的愤怒喷薄而出，他竟失手打死了那些人，被判斩首。都说世间自有真情在，可他自有记忆以来除了尝遍世间的恶意，从未感受过所谓的真情。去刑场的路上，沿路很多人，指指点点，没人会在意，他死了也没人来收尸。他跪在刑场上，等着午时三刻的到来，刽子手手起刀落，就可以结束这痛苦的人生。

　　可他无意瞥见了人群中的那一抹红色身影，她竟然就站在人群中，他生命里唯一的光明，不知是人之将死产生的幻觉，还是她真的就在那儿。直到她闯入刑场，亮明自己的身份，众目睽睽之下把他带离刑场。

　　华丽的宫殿，她坐在龙椅上，早已不复从前明媚灿烂的样子，“周乐斐你愿意做朕手里最快的那把刀吗？”她的声音冰冷，陌生又熟悉。

　　周乐斐从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活，长这么大没体会过什么真情和温暖，当她问自己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周乐斐是穆长盈的第一个暗卫，也是她手里最快的一把刀。她让他杀谁，他就杀谁。渐渐的他找到了活着的意义，但她似乎变得越来越陌生，杀人不眨眼，为了巩固皇权手段残忍，对任何人都可以虚与委蛇，甚至是自己厌恶的人。后宫来了一个又一个的男子，她可以和他们谈笑风生，耳鬓厮磨，转头就把人杀了。他是一把染血的刀，而刀的主人也浑身是血。

　　“阿斐——”耳边传来穆长盈的声音，周乐斐从回忆中清醒，“陛下有何吩咐？”

　　月光照在两个人身上，分外冰冷，冰冷的尖刀，同样冰冷的主人。他们谁也离不开谁，穆长盈手轻抚着周乐斐的眉眼，她该高兴才对，有这样一把忠心的刀，可此刻她的心情却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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