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师兄他假正经

　　景夜白见此情景，不免心生疑虑，大喊一声：“荣瑜，快回来。”
　　荣瑜正仰头与石雕对视着，并无任何动作，景夜白将要上前，绿风河却先他一步，走近一些，冲那石雕大声喊道：“婆婆。”
　　又是一阵响动，石雕偏了偏头，眼眶里的石珠转了转，看向绿风河。
　　绿风河仰头看着，待声响停止，沉声说道：“这二人生于外界，如今方才寻到，第一次回城，不懂规矩，还望通融。”
　　石雕的眼珠来回翻转，像是在打量荣瑜跟景夜白，绿风河接着喊道：“在外已许多年，难免沾染活人生息，我们此番回城，正是为了摒弃杂念，潜心修行。”

　　半晌无声，绿风河又欲开口，石雕终于动了起来，只见它闭了眼眸，缓缓转回头，接着两只奇长的手臂向中间伸去，越过荣瑜直碰到巨树，而后一手搭地，一手横在一人高处，与此同时，另一侧的石雕也伸出双臂，亦是同样动作，一上一下四只石臂合拢在了一起，中间空出一扇门的空隙。
　　须臾后，只见那空隙中巨树的枝干起了变化，就如纸屑般慢慢飘散，树内的景象也渐渐明朗。

　　光照透过微微泛着涟漪的空隙传进来，远处苍翠一片，群山纵横，模糊的轮廓此起彼伏，近处花红柳绿，细风和缓，带起一路飞舞的碎屑。
　　透过这空隙，已能看出岚芫是个风景极佳之地。

　　“多谢。”绿风河冲着两个石雕行过一礼，对景夜白与荣瑜道，“进城吧。”
　　景夜白跟在荣瑜身后，不再耽搁，三人相继踏进了空隙之中，越过涟漪，一步之后，眼前霎时豁然开朗。

　　置身其中，比方才透过空隙看得更加真切，此处景色确然极佳，花香鸟语，风光明媚。
　　再回身望去，却见身后空空荡荡，没有任何遮挡，一眼能看到远处无边美色。
　　才出幻界，就已转变了天地，景夜白不禁赞叹奇也妙极，赞叹过罢，好奇问道：“岚芫城内的妖物若是出城，每次回来难道也要像我们这样麻烦？”
　　“并不会。”绿风河摇头道，“他们进了木门直接就到这里，因为你跟九师兄是第一次来，自然要过一遍幻界，下次就不会了。”
　　“原来如此。”景夜白点点头，转脸看向荣瑜，调笑道，“下次还一起来啊。”
　　荣瑜见他不正经，瞪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景夜白嬉笑两声，又道：“那两个石雕就是茶摊伙计说的老两口吧？”
　　绿风河点点头：“不要小瞧那二位，他二位的实力非同小可，只不过心性淡泊，不愿入世，虽然只在幻界中守门，但整个岚芫城，除城主和总将大人之外，还没有人敢对他们不敬。”
　　“厉害。”景夜白也不细问，笑言道，“风河兄，这次多亏你，若是没有你跟我们一起，只怕我们连进都进不来。”
　　绿风河不以为然，淡淡道：“我相信你与九师兄自然能有其他方法进城，只是或许要多费一些周折。”
　　“荣瑜。”景夜白挑下眉头，问道，“你可有方法进城？”
　　荣瑜摇了摇头，景夜白跟着摇头道：“我也没有。所以还是要多谢你，风河兄。”
　　绿风河微垂眼眸，竟似有些别扭，低声说道：“走吧。”

　　刚迈步出去，景夜白又开口道：“对了，风河兄，你到岚芫来所为何事？这路上无聊，不如与我们说说，若有困难，我们俩也好帮你想想办法。”
　　绿风河脚步一顿，面上起了些许变化，微不可察间又恢复了神色，沉稳道：“小事而已，不需劳烦景公子与九师兄，我还是先与你们说说岚芫的情况吧。”
　　二人见他有意避讳，也不再强人所难，景夜白笑道：“好，风河兄请说。”

　　三人沿着花间草地向南前行，绿风河指着远处与他们说道：“从这向南，每百里地势高百丈，此为一界。岚芫城共分九界，第一界，我们现在所处之地，名为断人间，此地妖物皆为灵智低下且未化人形的下等妖…在岚芫内称妖也为人，所以又称下等人。”
　　绿风河引着二人往一处山涧走去，接着说道：“百里之外是第二界，牢徒，无需多说，那里尽是行凶作恶之人，第三和第四界，全称为初蒙，乃是尚未成人形或已部分修成人形但灵智全开之人所在之地，第五和第六界，尘粒，已成人形者十之八九都在其中，第七界，名为醒世，是这岚芫城的富贵之地，那里的街市最为热闹，风气最为豪放，奇珍异宝也最多，是为上等人的地界，第八界，退凡，只有城中尊者与兵中将领才有资格进驻。”

　　景夜白听得津津有味，见他缓了口气，插言道：“第九界，应当就是妖王林雾所在之地了吧。”
　　绿风河看了他一眼，点头道：“第九界，名为天顶，不知有几千丈高，已至云霄之上，只有城主和总将大人能进出，其余人，除非召令，否则皆不可过界。”

　　景夜白嗤笑道：“天顶？好狂妄的名字。”
　　绿风河不以为意道：“传言妖王与一仙人相识，无数年前曾是挚友，后来那仙人飞升，妖王在岚芫安身，许是挂念旧人，才起了这样的名字。”
　　景夜白惊讶道：“若真与仙人相识，倒确然不可小觑。”
　　啧啧两声，又道：“既然妖王在天顶，我们自然是要去那找他，风河兄，天顶应当怎样去？”
　　绿风河道：“天顶去不得，只能先去第八界退凡，再想办法见城主。”
　　景夜白：“那要如何去退凡？”
　　绿风河想了想，缓缓道：“走着去。”

　　“……”景夜白噎了一下，知他性子如此，也不计较，抬眼望了望，问道，“这空中可是设了禁制，就不能直接飞去天顶？”
　　绿风河不急不缓道：“上空并无任何禁制，不过这里的每一界都有许多守卫，这些守卫，也全都会飞，这里没有黑夜，若是直接飞上去，势必会被漫天的飞妖追击，你与九师兄可要做好准备。”
　　景夜白汗颜，想到那样的场景，只怕是寸步难行，讪笑着说道：“那还是走着去吧。”

　　说话间，三人到了山涧前，山涧边紧挨着有一条小道，绿风河指了指，又沿小道继续前行。
　　四周郁郁葱葱，景色宜人，走了不一会儿，两侧岩壁上出现许多孔穴，放眼望去，纷繁错杂，布满了整个岩壁。
　　景夜白将要开口询问，只见近处的洞穴中忽然探出许多东西出来。
　　细一看，原来尽是些下等妖，这些妖物奇形怪状，面相丑陋，有先前见过的食魂妖，奴妖，其余不认识的更多。

　　此处妖类灵智未全，自然不用担心，而且此时他们三人也是妖，更加不用去理会。
　　群妖在洞穴中探出半个身躯看着几人，每行一步，身旁的妖物便会畏缩进洞穴中，看样子，对他们十分畏惧。

　　三人东张西望着，看热闹一般停也未停，行至过半，前方忽然有一妖从洞穴中跳了出来，不知为何，竟对着他们跪拜起来。
　　紧接着，又有许多从穴中爬出，在那只妖身后同样匍匐在地，对着三人连连跪拜。

　　三人走到近前，景夜白问道：“它们这是要做什么？”
　　才刚说完，跪于最前的那妖张开口像在说话，却只发出嘶嘶的呜鸣声，景夜白与荣瑜皆是不懂，看向绿风河，只见他沉声斥道：“大胆，让开。”
　　二人诧异，也不知他是听没听懂，不过那妖听他呵斥，却是惶恐至极，眼望他们，呜咽着退到了一边，后面众妖亦是呜咽一片，终于也跟着退开，将路让了出来。

　　景夜白虽好奇，但此时无法多问，只能跟着绿风河继续前行，越过众妖没两步，整个山涧中已是哀嚎连天，听起来甚是凄惨。
　　绿风河在前走得缓慢，似是不为触动，景夜白实在忍不住，向前一步，挨近他身边，开口欲要问个清楚：“风河兄……”
　　才刚开口，就见绿风河止住了脚步，转回身来，对着方才那只妖命令道：“过来。”

　　那妖听到召唤，立马匍匐着爬到三人脚边，惶恐地抬起头看着他们，绿风河从袖中摸出一只小巧的瓷瓶出来，冷厉道：“不可独占，日后若是敢行恶，定要你灰飞烟灭。”
　　那妖抖索着连连拜首，不敢起身，仍旧趴伏着只举起双手接了瓷瓶，嘶嘶声不断，听起来甚是激动。
　　山涧之中群妖也跟着嘶鸣不断，不再如先前那般凄惨，听起来反倒像是在欢呼。

　　景夜白与荣瑜在旁看着，猛然间却看见，那妖举起的双手指尖并非利爪形状，而是如人手一般细嫩且光滑，只是还未完全与人一样，可即便如此，与整个身躯相比，也显得极其突兀。
　　二人见此，隐约猜了个大概，只是不知其中细情，景夜白仍觉心痒难耐，见绿风河递了瓷瓶，又开始继续向前走，只好耐着性子与荣瑜一起在后面跟上。

　　走出一段距离后，终于再也忍不住，急切问道：“风河兄，刚才那妖是不是马上要成人形了，它到底说了些什么，还有那瓶子里装的又是什么？”
　　绿风河看了看两侧，已到山涧出口，周围变得开阔，没有了那些洞穴，于是边走边与他们说道：“那是一只惑妖，擅于喷吐浊雾，乱人心智，离成人形还尚远，只是双手初具人样，可也只能变化到那般，因为先天所致，再修也不可能完全幻化成人。”
　　景夜白接道：“所以，它是在求你帮它？那个瓷瓶里究竟是……”
　　“妖露而已。”绿风河指了指他的眉间，“妖露点在活人额头之所以让妖分辨不出，是因为里面蕴含充沛的妖力，而若是直接被妖饮下，便可吸收为自身所用。方才那妖让我借他妖力，但我无法做到，所以只能给他妖露。”
　　景夜白稀奇道：“喝了妖露它就能化成人形了吗？”

　　走出山涧是个分叉口，绿风河看也未看便往窄路转去，接着回道：“妖修人形，十分艰难，那惑妖喝下妖露，只能令妖力大增，不过这样兴许就能突破桎梏，可将双手彻底化为人形。”
　　景夜白不屑道：“只是双手化成人形？”
　　绿风河道：“只要双手成形，它便可以离开这里，到初蒙去，那里有更多的机遇让它修成人形。”
　　景夜白恍然：“原来如此，这样说来，妖露倒真是个妙物，蓝溪连这个都能做出，实在是厉害。”
　　绿风河点了点头，没再接话，默默在前引路，步履淡然，风度依旧。

　　景夜白解了好奇，也就安静下来，回身一望，见荣瑜正盯着绿风河的背影，眼神之中阴晴不定，景夜白放慢了些脚步，待与荣瑜并肩，侧身一笑，虽无言语，二人却俱是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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