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识君

　　聂澜夹菜的手微微一顿：“金佛殿？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林君当然知道，可是没有退路。
　　聂澜又问：“非去不可？”他虽是问的林君，眼睛却直直盯着季远珩。
　　季远珩沉声道：“非去不可。”
　　不论是为了剑庄，为了剑谷，还是为了证明林君的清白，此行，他都非去不可。
　　聂澜见两人态度都十分坚决，叹气道：“唉……这金佛殿一直都是段家在看守的。里面原本只是天竺来的僧侣，十余年前，纳康起兵反叛，这里作为纳康国国师安陵葛丹的大本营，关押了许多江湖人士，被拿来供那些天竺僧练习使用。那段时日，段家与我家争执不下，对这里更加放任，险些闹了大乱子。”
　　“什么大乱子？”
　　“听说是有一名禁阁高手闯进去了。在里面遭了算计，险些命陨。有传那人原本是路经云栖峡，听闻安陵葛丹强掳各大门派弟子关押在内，便单人匹马闯进去意图解救那些人。谁知那天竺来的妖僧诡计多端，趁其与安陵鸠酣战之时暗下毒手，方才败下阵来。”
　　“安陵鸠……”季远珩低声重复道。
　　林君观其面色，却见他眼底漫过一层血色与杀气，放在桌下的手不禁悄悄伸过去握住他的手。
　　季远珩又问道：“后来呢？那人如何？”
　　“嗯……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禁阁一向不为各门各派所容，依我看那禁阁里没几个好东西，怎么都不像是会行侠仗义的人，说不定是那禁阁阁主沐啸风派来洗名声的死士。若是真的成了，各大门派都欠了他们一个人情，败了也没什么损失。”
　　“那安陵鸠还在里面是吗？”
　　“当年之事，安陵鸠似是也受了重伤，具体如何，总之江湖上这些年，也再未听过他的名号，加之纳康国被朝廷镇压，应当还在殿内吧。”
　　安陵鸠当年从君明剑庄叛逃之事，乃是剑庄秘辛，外人不得而知，聂澜自然也不知道季远珩与其的深仇大恨，便自顾自继续说道：“不过，这也都是十余年前的旧事，大多也都是听我叔父辈的人提起来的。你也知道的，那些老顽固，我与他们话不投机半句多，实在是没心思与他们多聊。不过有件事，我还是要提醒你一番。”
　　“你说。”握紧林君的手，季远珩似乎平静了许多。
　　“时隔多年，除了段家谁人也不知道那里面变化了多少。像禁阁那种地方的绝顶高手独闯都没得了便宜，我建议你们最好别硬闯。”
　　林君漠然道：“不硬闯，难道还有其他办法不成？”
　　聂澜忽然笑着指了指自己，又不正经起来：“那就要看看你们怎么讨好我了？”
　　聂家与段家过从甚密，虽说几辈人历来争执不休，这私底下错综复杂。但聂澜手段如其人一般，不按常理出牌，只要于他得利，不论什么事他都做得出来。若说没有把柄握在手里，那他也不敢这样大咧咧的出现在如今掌控于段家手中的云栖峡境内了。
　　林君见他又有几分得意之色，心中不悦，开口也冷了半分：“你要什么，直说便是。”
　　“我要的东西，说简单也简单，说麻烦也麻烦，不知季兄林兄可愿意为我走上一走了。”
　　“直说。”季远珩挑了挑眉。
　　“我在京城养了个小东西，身子娇贵得很，脾气大得很，需要一味名曰‘问心莲’的药来治治，无奈这药仅段家才有。我与段家……你们也都清楚，想要登门拜访求药，怕是不可能了，只得另辟蹊径。”
　　“原来如此，那你先前还说什么特意为我赶来的漂亮话。”
　　“嘿嘿，季兄心胸如此宽广，自然不会与我计较这些的是不是？”
　　林君有时候着实佩服聂澜，能将如此厚颜无耻的话说的云淡风轻。
　　“所以，你要我们上段家求药？”
　　“是，但也不全是。就算我不让你们去求药，你们也非得走这一趟不成。”
　　“为何？”
　　“我先前有说，这金佛殿的看守人，正是段家，倒不是说你们硬闯不得，只是会平添许多风险，可若是得了看守人的许可，那自然大不相同。所以段家这一趟，势在必行。”
　　“只不过，看在咱们这样好的交情上，顺手帮我个忙吧！”
　　“若是我们去了，段家仍旧不肯放行，岂不是打草惊蛇？”
　　“我定是有法子的。”聂澜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你们只需将这封信交给段家现在的家主段仙芝，她必然会给你们放行令牌。”
　　季远珩接过信封问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段仙芝避之不及又求之不得之物。”
　　季远珩狐疑道：“既然有这样的东西，你还怕你从她手里求不到药？”
　　“啧，这里面可大不一样。定然我去一定会坏事就是了。”聂澜故弄玄虚左绕右绕，似乎就是不肯说出实情。
　　不过能值得聂澜千里迢迢跑来云栖峡，怕不是他口中那么简单，季远珩尚有些犹豫，林君却先他开口答应道：“我替你走这一趟。”
　　“果然还是林兄为人干脆直爽！如此，在下先谢过林兄啦！”聂澜得偿所愿，脸上又恢复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三人用过早膳，聂澜起身去结账，走到柜前却忽的大叫道：“哎呀，坏了！我的钱袋呢？！”
　　他惊叫了一声，扭过头来冲着季远珩和林君喊道：“季兄！你身上还有什么金银珠宝，江湖救急啊！”
　　季远珩与林君对视一眼，叹了口气道：“我去去就来。”
　　说着起身离桌，朝聂澜走去。
　　他走至柜台前，刚要抬手付账，便一把被聂澜捉住手腕压着脉门。
　　“……你？！”季远珩目光挑起，正对上聂澜朝他示意噤声。他说着一手持扇，扇面刚好挡住林君的视线，手下仍不松开，细细探析季远珩的脉络。
　　“你做什么？”季远珩低声问道。
　　聂澜一反常态的认真，收回手在他身边悄声道：“刚刚随你下楼时，瞧见你颈后的暗纹，若我没看错，那是南疆仙教的蛊印。”
　　“蛊印？你说我被下蛊？”季远珩疑惑道。
　　“八九不离十，可我刚刚探你脉门，却并未发觉有何怪异，可偏偏这正是怪异之处。”
　　“不是你看错了？”
　　“若是以前我不敢说，现在我可断定那一定是蛊印。你近来身体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季远珩思索一阵，答道：“只觉得偶尔头疼，昏睡过几日。”
　　“就是我来时那次？”
　　季远珩点点头。
　　“近日，你要多小心些，尤其是段家那种什么都有的地方。剩下的事这几日我会去查清楚。”
　　林君见两人杵在柜台前面嘀嘀咕咕，心下生疑，便起身走向他们。
　　“你们又嘀咕些什么？”
　　聂澜连忙松开手，摇扇道：“林兄你又疑心我不是，我哪敢与季兄嘀咕些什么？还不是劝他收敛心性，好好珍惜身边人。”
　　林君脸上微微发红，闷声道：“是吗？”
　　“当然是。”季远珩微笑着牵起林君的手道：“我自当好好珍惜，绝不放手。”
　　林君脸唰的一红，被握紧的手微微发颤，头扭向一旁不太敢看聂澜，喉咙里含糊不清的应道：“……嗯。”
　　他小心翼翼蜷起的手，一下子被季远珩攥得紧紧的，心里没来由的突了下。
　　聂澜将一切尽收眼底，笑眯眯道：“饱了饱了，这早膳已经是非常饱了。”
　　收拾完东西，退了房。三人分道扬镳前，聂澜复又嘱咐道：“季兄这个人，可是灾星体质，有他在的地方，统统没有好事。林兄你可要好好看紧了他，莫要让他去祸害了别人，更莫要让他祸害了自己。”
　　“……我看你的药怕是不想要了。”
　　“哎！……别啊！我说实话，你可不带急眼的！林兄快替我说句好话！”
　　林君自然是懒得搭理聂澜，却不由笑着应道：“我会看好。”
　　聂澜扇子一挥朗声大笑道：“哈哈哈……甚好！季兄林兄，那咱们先就此别过，十日后，还约在这间客栈碰面，告辞！”
　　这人当真是不请自来，不请自去，随心所欲至极。
　　季远珩似是有些心塞，委屈道：“阿君也信我是灾星体质。”
　　“信，为什么不信？”林君一副正色道。
　　“啊……好心痛！我好心痛……”季远珩蹙眉做出一副伤心至极的样子，若不是他太过硬朗英俊，倒真有几分西子捧心状。
　　“难道我在你身上吃的亏，还不够多吗？”林君发自内心的反问道。
　　季远珩还是一副病弱样子，眼底尽是凄楚：“这就已经嫌弃我了吗……”
　　林君忽然有种疑惑，先前几日的季远珩一定都是装出来的，他实在是太能演了。言辞不及他，林君甩开手道：“你又说的自己这样可怜，是要我怎么办？”
　　“自然是弥补我。”
　　林君脑子突然打结，怎么又是他要弥补？可还没等问出口，便被季远珩用力地往怀中一带，低头吻了上去：“唔——！”
　　“喂……！唔唔？！”林君努力向后仰，反抗不得又被季远珩扣着后脑勺按了回来，眼睛瞪得铜铃般大，鼻子呼呼喷着热气。
　　季远珩的舌头在林君口中一通乱搅，勾着他的舌头起舞，林君想咬他又怕咬到自己，闷哼不断。
　　直到季远珩吻够了，这才缓缓松开他。林君脸颊通红，气急败坏道：“季远珩！这是在大街上！！”
　　饶是四周没人，这一声怒吼也足以让整条街都听见了。
　　季远珩笑嘻嘻道：“这可是你自己嚷嚷的，现下所有人都知道了。”
　　林君脑袋轰的一下，甩手转身，气哼哼的快步朝着镇外走去。
　　一路低着头快步走，脸皮越是臊得慌，却仿佛越不知羞的发烫。季远珩在他身后追着快步走，直到镇子边郊才道：“好啦好啦，是我的不对！阿君你慢些走吧！”
　　他上前一把拉住林君的手，不由分说的攥紧。
　　林君甩了几下甩不开，这才步子放慢了些。他脸红的滴血，嘟着嘴闷闷道：“怪不得你会有聂澜那样的朋友，物以类聚！天下乌鸦一般黑！都不是好东西！”
　　季远珩不予辩驳，乖乖挨骂。
　　待林君气劲过去，脸上的红也褪了些。他这才敢开口道：“阿君，待此事了却，我们去明湖赏雪吧。”
　　确实，许久没见过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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