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野

　　到溪城后第三天，但一声被催促着回剧组，安静已经给了他最大的自由，他不能去破坏两人默契遵守的规矩。

　　商朝朝当然很不乐意，但他也不能说什么，只是从早上起来就缠着但一声，让干这让干那，最后将脑袋递过去，让他给自己洗头发。‘

　　“不行，伤口不能沾水。”

　　“可是我现在真的很脏，脏就不容易感染吗？”

　　但一声表示他说的话很有道理，但不行。

　　商朝朝深吸一口气，耐心又耐心，“那要不然这样，毛方，你给我去买个电动剃刀，我换个发型。”

　　说着他将自己搭在前额的头发捞起来，他颅骨生得好，发际线也漂亮，小圆寸应该也不错。

　　毛方还想劝他两句，后者不耐烦地挥手，“电影已经拍完了，就算要怎么，不还有假发吗，就这么决定了，你不去是不是，我现在就去冲个淋浴！”

　　“……”，毛方还能怎么办，多大事儿啊？！

　　不过他没出去，晃到儿科那边借了把小孩儿用的电动剃刀，回来就瞧见但一声正温柔地给他梳头发。

　　商朝朝眯着一双眼，碧玉似的绿，窗外的阳光照进来，他像只脏扑扑的猫，舒舒服服地让人梳毛。

　　“哥。”毛方暗骂一声现眼，将东西递过去给但一声，“你会剃吗？要不我来？”

　　后者点头，“会，读书的时候都是自己来。”

　　他接过电动剃刀打开开关，嗡嗡嗡的，商朝朝坐在面前，头皮一凉，一绺绺头发落到地上，他忍不住抱住面前修长的腿，“哥，你仔细点儿啊，别剃坏了。”

　　草，有人杀狗了！
　　毛方不禁骂骂咧咧出了病房。

　　但一声一手捏住他的下巴，笑道：“别乱动。”

　　不多时，病房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商朝朝示意但一声停下想听个热闹，不想毛方探头进来道：“哥，朝朝，那女孩儿到了，他父母一起过来，说，想给你道歉。”

　　私人医院的高级病房病人少，商朝朝索性占了靠走廊尽头的六间，通道口都有保镖拦着，偷偷混进来的记者和粉丝们一律拦在外头，细细算来，这几乎是他这辈子摆过最大的排场。

　　但一声正仔细地给他将最后一点头发剃了，新晋小圆寸闪亮登场，好看自然是好看，但配上他苍白的面色和头上的纱布以及一地的头发，进来的一家三口怎么也摆不出一个笑脸来。

　　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看起来年纪有些大，大约是工作辛苦，两鬓已斑白，他手里捏着一个挺厚的信封，被来时的阵仗吓到，这会儿快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再看母亲，眼睛有些斜视，明明一屋子里他们辈分最大，却同样局促地站在原地搓着手，“您，您好。”

　　商朝朝坐在小圆凳上，收敛了表情，“叔叔阿姨坐。”

　　而被忽略在旁的女孩儿终于目光躲闪地看过来，她看到但一声的时候是震惊的，而看到商朝朝时，眼底的情绪就多了起来，并且因为年纪太轻而易于理解。

　　厌恶，害怕，后悔，可能还有些许愧疚。

　　商朝朝看着给自己带来许多困扰的罪魁祸首，浅色的卫衣和牛仔裤，大概是在父母跟前，整个人看起来正常多了。

　　他心里的感觉不可说不复杂，到溪城以后被跟踪，被用铁钉堵了门锁，被寄来干了的隐形眼镜，以及后面一系列奇奇怪怪让人不适的物品。

　　“赵小蓉是吧？”他开了口，“你平时零花钱，应该挺多？”

　　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的母亲连忙开口，“是，她，她不是高二了吗，怕她学习压力重，吃不好，我们每周会多给五十。”

　　商朝朝点头，“大姑娘了，手上是该有多余的钱，万一有事儿应应急嘛。”

　　赵小蓉听不出他的话外音，有些不安地退后了一步。

　　商朝朝继续道：“高二，那你满十六岁了吗？”

　　赵妈妈忙点头，“满了满了！”

　　商朝朝顿了顿，再开口就带着几分资本主义的冷漠，，“那你知道，如果我真的被你打死了，你的行为是可以量刑的，你知道吗？”

　　“我问过律师，没满十八岁不会判死刑，不过十年八年的应该没问题，而且我还那么有钱。”

　　赵小蓉当即脸色发白，而赵家父母更是失了分寸，软着腿就要下地，看样子是想给他跪下，毛方眼疾手快，一手一个给提溜了回去。

　　“还好我没死。”

　　商朝朝给她一个大喘气的时间，又道：“不过让你坐牢应该不难。”

　　“高二，还有一年就高考了，赵小蓉，你成绩怎么样？”

　　“你想让我不能参加高考？”女孩儿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红着眼眶嗫嚅道，“你果然是这样的人。”

　　商朝朝气笑了：“什么叫我果然是这样的人，难道你认为，你犯了错，我还要反过来安慰你别害怕吗？”

　　“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

　　“我一部戏八百万的片酬，因为你这一棍子全没了。”商朝朝叹了口气，“让你坐两年牢，总比让你赔偿几百万要好是不是？”

　　八百万，赵家夫妻俩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赵父颤抖着手指着自己的女儿，”我怎么养出你这样的人……“

　　而赵母突然痛哭出声，“她不能坐牢啊，小蓉要是坐牢，她这辈子就毁了……”

　　原本就是为了静养，他们吵闹起来，商朝朝顿时被声音刺得头疼，他不禁提高了声音：

　　“那怎么办？”

　　“你这女儿都敢拿着铁棍伤人了，你俩不会教育孩子，还不兴别人帮你们教育教育？”

　　赵母被堵个正着，当即不会说话，只哭得更加大声，倒是赵父征了一会儿，道：“是，做错事就要受罚，我们认了。”

　　“商，商老板，真的非常对不起。”他站起来，老实巴交地道歉，“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小蓉我会好好管教，是我们当父母的没做到位。”

　　说完，中年男人还要鞠躬，被赵小蓉一把拦住，像一根被掰折的竹子生生弯下腰，“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跟你道歉。”

　　倒是让商朝朝多看了一眼。

　　闹剧将歇，一家三口没讨着好，互相搀扶着要往外走，商朝朝突地开口叫住她，“你既然追星，那这么一句话你肯定理解。”

　　“粉丝行为，偶像买单，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反过来，偶像失格，粉丝买单。”

　　“父母辛苦十几年，大概是想不到会在最关键的时候被人带歪，追星不是随随便便就追的，以后眼睛放亮点。”

　　赵小蓉猛地转身，“我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商朝朝反问，漂亮的眉眼骄傲极了，“全国人民都知道季佳若性骚扰女演员，这样的人也配称为好人？”

　　“那是你们污蔑他！”赵小蓉激动道，“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大家都嘲笑我们，说我们喜欢的是一个猥亵犯……”

　　商朝朝点头，“行，我就当你是那个叫不醒的装睡的人。不过我保证以后不会了，你哥哥，他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刚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时，商朝朝也是非常惊讶，一个那么早就领盒饭的小角色，居然差点要了他的命。

　　太糟心了。

　　“至于你。”

　　赵小蓉脸上血色褪尽，商朝朝笑：“先去拘留所呆着吧。”

　　很好，片刻后，病房里终于重归于安静，但一声接了热水，将毛巾浸湿后拧干，开始给商朝朝擦头顶，同时问道：“你要起诉她？”

　　“没想好。”闷热感笼罩头皮，两三遍后，就位的清爽袭来，商朝朝舒了口气，“反正得先吓吓她。”

　　“这姑娘要么是熊要么是傻比，熊孩子好治，我让她把这事儿记一辈子，晚上做噩梦的那种。”

　　“傻的话，我拖着呗，拘留半个月，在进看守所蹲几十天，那里面都是些什么人，她要担惊受怕，还得挨饿受冻，季佳若什么人啊，值得她父母跟着操碎了心，值得她错过高考，蹲大牢？”

　　“等她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放出来。”

　　“要就是人心坏怎么办？”

　　商朝朝回想她护着自己父亲的动作，道：“那不是还有律师吗？我操什么心？”

　　但一声从洗手间里拿了个精油皂出来，洗发水不方便，精油皂打上泡沫在用热毛巾多擦拭几遍，一样干净。

　　商朝朝抱上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腹肌，“哥，我突然不想当偶像了。”

　　“咱们还是好好拍戏吧，等拿了影帝，咱们就到处旅游去。”

　　但一声低头轻轻嗅了一下青年的脑袋，淡淡的西柚香味儿，然后道：“好，我努力。”

　　室内的气氛顿时安谧又让人愉悦，半晌，把人当猫似的吸了半天的商朝朝陡然想起但一声七点多的机票，不禁悲从中来，抬头真诚地建议——

　　“哥，趁现在还有几个小时，咱们偷偷逃出去开房怎么样？”

　　“…………”

　　但一声看着眼前漂亮的小圆寸，爱怜道：“医生说了，剧烈运动会妨碍伤口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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