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疤痕
吴王谢庸不禁笑道:“呵,这岳状元真是天生神力啊!”
康峥海说:“空有蛮力有甚么用?过刚易折。皇上,可否算驸马爷赢了?”
承乐公主摇着宣德帝的袖子:“是关郎赢了!父皇,是关郎赢了!”
按照比试的规矩,谁是第一个落空的人就算输,关饮江未发此箭,自然是关饮江获胜。宣德帝一言不发,只略一点了点头。
承乐公主欢声大喜,为关饮江鼓掌喝彩,群臣附和,一时间掌声雷动,隆隆贯入岳渊的耳中。手中的破弓陡然落地,血顷刻间流了半脸,骇得李檀惊惧不已。
他连忙跪下请宣德帝中止比试,请太医来先看看岳渊脸上的伤口。
宣德帝允,两人入一旁憩房。太医来后,小心翼翼地替他擦去血迹。看得出伤口很细,弓弦是用蚕丝制成的冰弦,坚韧程度不亚于刀刃,伤口看着很细小,却极深,愈合之后留疤的可能性会很大。
太医言“要小心处理,可能会留疤”,李檀听后,惨白了脸。太医取来止血的药膏,李檀说:“你出去罢,我来。”
太医点点头,旋即退了下去。
小小的一道血痕横在眼下,李檀不知倘若再偏一分,可会瞎了这只眼睛。血珠又从伤口中渗出来,李檀扶住岳渊的肩,伸出红软的舌尖一下舔去流出的血珠。
岳渊一直魂不守舍,面上须臾湿软令他陡然回神,一时瞪大了双眼。
“还疼么?”李檀手指沾了雪膏,覆在血痕处。
这药果然是用了最好的,甫一敷上去,血就止住了。
“不疼……”岳渊惊惶着摇了摇头,耳根儿全红透了。等李檀再搽两次,他心魂归位,却是笑了一声:“你刚刚……怎么……”
方才实在是下意识之举,舌尖儿上的甜腥气还在,李檀险些挂不住这张老脸。岳渊见他双颊晕红,低头蹭了蹭他的鼻尖,说:“哪怕我脸上留疤,都觉得值了。”
李檀呸声说:“乱说!”
岳渊低低笑了几声,扶李檀站起来,乖乖地仰着脸让他涂药。李檀手指轻柔温暖,让他觉得刺痛少些,酥/痒多些。岳渊摸索着勾住李檀的腰带,说:“方才我能赢的。……是我将弓拉得太满了?”
“恩……别想了。”李檀捧住他的脸,说,“还有两场比试,好好想想该怎么做。”
岳渊认真地看向他:“赢了之后,我陪你去鹿州。”
李檀见他仍然抱着必胜的决心,没有丧气,促然一笑:“……好。”
断了弦的弓箭被宫人拾起来,抱在怀中匆匆忙忙带了下去。谢容看着那张破弓,清淡的面容略起了一丝变化,请示离席。
身后的脚步渐近了,抱着箭的宫人哆哆嗦嗦,侧头余光看见一个身影,不禁加快了步伐。这一回头就撞上柱子,“哎呦”一声痛呼,连连后仰着险些倒地。
却还不及他反应过来,后腰猛吃一记,一下被踹翻在地。
宫人被牢牢踩在地上,呜呀痛叫着喊“饶命”。谢容缓缓俯下/身来,宫人触到他阴森森的双眸,一时吓得瑟瑟发抖。
“王、王爷!”
“是谁在岳渊的弓箭上做了手脚?”谢容冷声质问。
“奴才、奴才不明白王爷在说甚么……”
谢容抬脚踩在他的右手上,碾得他手骨几近碎裂:“是这只手么?”
宫人痛声嘶嚎,握住手腕想挣脱出来,凄嚎哭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是承乐公主……是承乐公主……!奴才不敢不听公主的话,是她让小的做些手脚,奴才往冰弦上轻轻割了几道,就几道而已……奴才没想到会伤了岳大人……”
谢容眯了眯眼睛,回身站定。宫人逃脱钳制,抬着废手给谢容连磕着响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谢容沉声说:“你给本王记住,若岳渊赢了还好;倘若他输了,你亲自到皇上面前请罪!”
“王爷,您、您就放奴才一条生路罢!”
谢容说:“去请罪,就是本王给你的生路。”
宫人痛极,呜咽哀嚎着,认命地瘫软在地上。
第二场比试开始,乃是双方提八十斤重的精钢制成的长/枪拆招,考察两军对峙、士兵马上交锋时的对战能力。
双方以步当马,按回合拆招,其中讲究每一招的御敌的技巧,故而会打得精细慢妙。
枪头交锋,凌然生寒。眼见已到日上三竿,关饮江和岳渊两人持枪对峙在烈烈阳光下,不一会儿额上就滚下汗珠来。
比试规矩,凡是连续三次击中对方要害者,胜。
锣鼓声一响,关饮江立刻翻枪凛然压下,岳渊横枪格挡,枪势中蕴含的强力震得他手臂一阵酸麻。关饮江收枪再刺,岳渊弓步侧身,再险而躲过。
关饮江枪法猛烈无匹,招招逼得岳渊只堪防守护身。枪头虽已磨得圆滑,不能伤人,但教其戳中,仍是钝痛连连。岳渊已不知受了多少枪,但总没能让他连续三次击中。
关饮江收枪,架横,与岳渊抵枪而立。关饮江冷道:“你已输了一场,这场再输,就没有机会了!”
“尚无定论!”岳渊将其推开,转瞬反手穿枪而来,银枪如同喷吐的白色火焰。
关饮江一咬牙,双手握枪,找准时机将枪势挑开,四两拨千斤,将岳渊的攻势化解。他轻蔑地哼笑一声:“岳渊,你若肯开口求我,我就让你一局。”
岳渊正专心应付他的来式,无暇分神,又听关饮江继续道:“我不像你那般自私,念及以往出生入死的情分,我甚至可以让你赢。”
“你还在记恨群英会上的事?”岳渊再拆一招,呼吸急促却很有规律,“我赢了,你怎么跟康峥海交代?”
“不用你管!”关饮江大喝一声,纵臂连起三番出枪,压得岳渊连连后退,“岳渊,你求不求?!”
他曾在岳渊面前受过那般的屈辱,他头一次低声下气地求他?可岳渊呢?岳渊将他仅剩的自尊放在地上践踏!
岳渊被迫强接着招式,薄唇紧抿,终是道:“……关关,我们兄弟非要到如此地步么?”
“兄弟?你也配提兄弟二字!”关饮江狞笑一声,“从前在城隍庙有求于我,才会拿我当兄弟。有了新的靠山,你还看我一眼么?遇见陶望礼之后,你不就眼巴巴地攀上去了!”
他关饮江算甚么?神威侯府的下人,岳渊身边的奴才!
他因岳渊和陶望礼逃学而受罚的时候,怎么不见岳渊想过他们是兄弟?他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时候,怎么不见他想过他们是兄弟?
……他卑躬屈节哀求他的时候,怎么不见他想过他们是兄弟!
关饮江嘶吼一声,收下的银枪在他随着他的腰身转回,反手杀出一个回马枪!岳渊猝不及防,胸膛处被他戳中,如遭石锤,乍开一阵闷痛。
“我如今得到的一切,便是要教你看见,我关饮江不输给你半分!不输给你半分!”关饮江怒喝道,“群英会上若非神威侯指点你,你岂能赢我?没了他,你甚么都不是——!”
眼看已被连续戳中两次要害,陡一猛招再至,岳渊双手推枪,险险格挡住,虎口痛麻万分。
他浓眉一挑,大呼大沉一口气,重新握紧了枪杆。
观席上的众人隐隐听见两人在争着话锋,具体说些甚么却是听不清楚。但见两人都沉下脸,再不打对式慢招,枪锋杀气腾腾,横、扫、劈、刺,每一招每一式都凛凛生威。
谢庸惊叹道:“怎么……这是真打起来了么?”
判官正欲上前中止比试,宣德帝却道:“让他们比!”
李念捏着帕子的手出了汗,秀眸盯着岳渊的枪法和身法,心中腾升出惊骇。这是……父亲的枪法?
正见岳渊使出一招“枪龙出海”,气势胜过风咆雨哮,如水龙暴吟,一下击中关饮江的肩部!脚步移转,衣袍翻飞,枪贴着腰身舞动,随影转至关饮江面前。
目不暇接之际,关饮江胸前又吃上一痛,疾步后退去!
“李家枪?!”顾守豫惊骇着看向李檀。
人人皆知岳渊是神威侯府的小主子,在侯爷府受尽宠爱,可李家枪不传外姓人乃是李家祖训……现在李檀竟然将枪法传给了岳渊?难不成当真如传言中所说的那般……
李檀和岳渊……?
他的眼睛不禁放在李檀身上,惊疑不定。
关饮江见岳渊来势凶猛,方才悟出来刚刚岳渊的退却并非不敌,而是为了寻找他枪法中的弱点。
枪扬风,风走尘,擎臂出枪,紧接上“白蛇吐信”,枪头如同毒蛇钻了过来,猛然间似听到粼粼萧萧的鸣啸之声。
李家枪变化莫测,身在战局中的关饮江哪里晓得岳渊会以怎样的枪法御敌?接过一招龙出海已是痛至难以喘息,蛇吐信已然避闪不及,圆润粗钝的枪头直接锁到关饮江的喉咙!
承乐公主惊呼一声:“关郎!”
点到即止,枪头抵在关饮江的脖颈处。岳渊沉着眼,挑衅似的动了动枪:“群英会上李檀根本没有指点过我……没了他,我照样能赢你!”
连击三处要害,胜负已定。
关饮江阴霍着一双眼,狠狠地盯着岳渊:“秦家枪中根本没有这几个路数,这是神威侯的枪法?!”
“是又如何?”
“那我说错了么!没了他,你甚么都不是!”
“荒谬!”岳渊冷声喝道:“你的枪法是何处学来?难道是你自己悟出来的么?”
岳渊拜三位师父学武,常令关饮江在侧观赏,关饮江因此才学到了秦家枪。秦发知道岳渊是有意让关饮江偷师,复想起李檀平时也曾称赞过关饮江一两句,索性由了他去。
“若非李檀器重你,秦师父又怎会容你偷学?”岳渊说,“没有他,你又算甚么?”
“他神威侯给我甚么了!”关饮江眼中血丝遍布,狰狞道,“他哪里是器重我,他是想让我给你当狗——!”
他狠狠地掷下长/枪,飞身凌空一脚踢向岳渊。岳渊侧身一避,回转时烈拳再至,他抬腿猛踢开关饮江的手肘。
判官一惊,额上冒出汗来,瞧了宣德帝一眼:“这……这算第三场了么!”
宣德帝紧紧盯着场上两人缠斗的人影,没有答话,全席人员都聚精会神地看着这场紧随而至的决斗。
“在侯爷府的每一日我都过得小心谨慎,”关饮江眼睛赤狠,掌风连至,“进鹿鸣书院,你傲气嚣张,不肯与人交好,我就要因你受尽欺辱;你仗恃神威侯的身份,不成规矩,姚崇义不敢罚你就来罚我……我不想一辈子都这样活,我要出人头地……!”
岳渊抵掌,质问道:“所以你就投靠了康峥海?!”
“是、是!那又如何!我何尝不想留在侯爷身边?可是他根本瞧不起我,他就是想给你养条狗!……侯爷都肯将李家枪教给你……天下的好处都归了你!我究竟、究竟……哪里不如你了!”
“没人瞧不起你,是你贪猥无厌。”
岳渊反守为攻,拳掌凛厉无匹,虚实中猛贯入一掌,打在关饮江胸膛处,关饮江脏腑俱痛,猛地咳出一口鲜血。
承乐公主惊急唤了声“关郎”,梨泪飞涌。她晃着宣德帝的手臂,泣道:“父皇,父皇,你看他怎么对关郎下手那么狠?”
李念低笑了声:“拳脚无眼,既是比试,免不了受伤。”
承乐公主委屈地看了李念一眼,红唇微张,也没再说甚么,一颗心都吊在关饮江身上。
关饮江被打得后退数步,震惊地抹去嘴角的鲜血,万不想岳渊竟在朝夕间变得这样的强。
岳渊没有再退却的意思,飞身追步,再攻上去。
拳掌间,关饮江慌乱接着他的招式,听见岳渊斥着:“当初我便告诉过你,康峥海绝非良木,你帮着他与邹志勾结,现在还来诬陷李檀……你知不知道,李檀晚一天到鹿州,鹿州的百姓就要多受一天苦难……关饮江——!”
凌空扬脚,一下将关饮江踢翻在地。关饮江正欲起身,岳渊纵身合扑上来,膝盖抵住他的背脊,将他牢牢地压在地上。
“你输了!”
关饮江大声嘶吼着,想要站起身,却发现自己被岳渊钳制,如同被锁住一般动弹不得。
李檀站起身来,对判官喝道:“还不停么!”
判官猛地回过神,这才慌张着敲响锣鼓,宣布比试结束。康峥海气得脸色铁青,一下拍案而起,跟宣德帝拱手请辞后,就大步离开了望台。
承乐气得跺了跺脚,心中将那坏事的岳渊骂了千万遍。
判官宣布岳渊获胜,宣德帝听后长笑一声,宣岳渊上殿前来。
关饮江呆在原地,双拳握得死紧,喝彩的掌声就像是大大的讽刺和嘲弄,周身的疼痛都无法令他从这份耻辱中解脱出来。
承乐公主提起裙角,飞到关饮江身边来。她见他脸上多处是伤,心疼不已,拿出手帕来替他轻轻抚去嘴角的血迹,哭道:“关郎,你疼么?”
关饮江抬眼,见李檀与岳渊交握手臂,李檀紧张地询问着岳渊甚么,也不知他回了甚么话,李檀担忧的愁容一下绽开笑来,拉着他并肩跪在宣德帝面前。
关饮江眼神渐渐涣散,失魂落魄地将承乐推开,转身离去。承乐公主知道他输了肯定不开心,连忙追上去劝慰他。
宣德帝看着两人,欣慰地笑道:“小子,朕没有看错人!”
李檀请道:“请皇上即刻许臣启程去鹿州。”岳渊赶紧接上话:“微臣想随相国一同前往,请皇上恩准。”
“你们两个啊……”宣德帝轻笑道,“相国,神机营和六部的事务交代了么?”
李檀说:“神机营与天枢营本为一体,臣不在京期间,可请景王爷代为掌管;至于六部,还有阁老在。”
“好!”宣德帝抚案扬声道,“朕准你明日启程,去鹿州彻查官员贪污案以及安排赈灾事宜,务必……”他起身走到李檀的面前,将他扶起来,躬了躬身。
群臣惊讶地轻呼一声,李檀也惊得赶忙侧身避开。
宣德帝的声音沉重了几分:“请相国一定帮朕救一救鹿州的百姓……”
李檀俯身,掷地有声地诺道:“臣定不辱使命——!”
席上肃然,宣德帝拍了拍李檀的肩膀,一连叹了几个“好”。
“还有臣呢……”跪在一旁的岳渊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
宣德帝大笑一声,气氛再度活泼起来。
宣德帝说:“朕忘不了你!你此番受了委屈,外人见不得朕器重你,可朕这次偏要赏你个官位。——朕特命你为钦差大臣,与相国一起出使鹿州。”
“谢皇上!”岳渊领旨谢恩,眉开眼笑地看了李檀一眼,又问宣德帝,“那……钦差大臣能与相国平起平坐么?”
闻言,在席官员都不禁偷笑了几声。连李檀都忍俊不禁。
宣德帝看着岳渊,这张年轻英俊的脸庞上有一道浅细的血痕,衬得他愈发朝力蓬勃。
他抑着笑容说:“虽算不上平起平坐,但相国定不能随随便便欺负你了。”
岳渊咧开笑,抱拳拜道:“多谢皇上——!”
插入书签
钦差和相国不得不说的故事!
岳渊:疤痕是男人的勋章。
李檀:我看你就是欠x!
岳渊:嘻嘻嘻嘻,骑乘我也愿意的……你说甚么就是甚么啊……
李檀:……
——————
王尔德爱王小波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26 00:51:30
感谢土豪的雷!=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