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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舍帝心
地牢深处,残烛摇曳,昏黄的光将萧珩的面容切割成明暗两半,一半是隐忍的绝望,一半是未熄的戾气。
【你的时间不多了。】
代号012的机械音骤然刺入脑海,冷硬如冰锥凿骨,
【萧瑾已扫清障碍,谢桉新封燕王,你若再迟疑,只剩万劫不复的结局。】
萧珩猛地攥紧腕间冰冷的锁链,指节泛出骇人的惨白,声音里压着濒死困兽般的颤抖:
“要我在父皇面前自陈罪状?这与亲手抹脖子何异!”
【愚昧。你本就已是将死之人。】
012的声调毫无起伏,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可我若只认下那些已被查实的罪名,至少能换母妃一线生机……”他的声音渐弱,带着一丝连自己都不信的侥幸。
【你以为她还能活?】
012毫不留情地截断他的话,
【宸贵妃当年树敌无数,如今失势,宫中之人只需一人一口唾沫,便足以将她淹死。你当真指望那些趋炎附势的奴才容她苟活?】
【赌一把,我助你。正因这招看似自寻死路,才无人会防备。】
机械音顿了顿,透出一丝算计,
【你以父子之情求见,陛下病体未愈,情绪激荡时,周身帝王之气自会生隙——那便是我唯一的机会。】
萧珩霍然起身,身上的囚衣早已被尘土与血污染得斑驳,在昏暗中泛着沉郁的灰光。
腕间粗重的锁链随动作拖拽在地,发出“哐当哐当”的钝响,在死寂的地牢里格外刺耳。
他焦躁地踱步,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杂乱无章,喉间滚出沙哑的问:“若败?”
【共赴黄泉。】012的回应里裹着赤裸裸的威胁,【你以为自己还有退路?横竖都是死,不如搏那一线渺茫生机。】
这句话如淬毒的匕首,精准刺穿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眼前瞬间闪过诸多画面:
萧瑾那双鹰隼般阴鸷的眼、谢桉宁折不弯的挺拔脊梁、父皇掷下圣旨时冰冷的斥责,还有母妃在冷宫中枯坐的佝偻身影。
自古帝王多薄情,既然父王先失仁心,便休怪儿子不念孝悌。
冷汗浸透了里衣,黏腻地贴在背上,寒意刺骨如裹寒冰。
良久,萧珩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字字沉重:“……依你。”
【明智之举。】
012的机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得逞的意味,
【记住,所谓父子之情,便是你明天最锋利的刀。】
萧珩眼中最后一点犹豫彻底湮灭,取而代之的是破釜沉舟的狠厉。
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里淬着怨毒:
“就以‘最后一次父子谈话’为名。我倒要看看,当他听闻自己亲手选定的储君,这些年暗地里的所作所为时,会是何等表情。”
烛火突然“噼啪”一声爆响,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扭曲如索命的鬼魅。
那个曾温润如玉的储君早已死在了权力倾轧的夹缝里,此刻站在这儿的,不过是个被逼到绝境、不惜押上一切的赌徒。
“待你控制住父皇,”萧珩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的贪婪,“我要燕王府上下,满门抄斩。”
【如你所愿。】012的机械音首次染上类似愉悦的波动,【那么……好戏开场。】
一场弑父弑君的阴谋,便在这摇曳的烛火中,悄然拉开了血腥的序幕。
殿外,卯时梆子声遥遥传来,悠长而凄凉,像一首提前奏响的挽歌。
紫宸宫内,明黄御案上摊着一封染血的书笺,老皇帝萧烁泽指腹摩挲着字迹,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沉郁。
皇后立于侧,珠翠环佩随着急切的劝说微微颤动:“地牢阴秽潮湿,太子罪证早已确凿,陛下万金之躯,怎可轻易涉险?”
皇帝却缓缓抬手,声音里透着一丝难掩的疲惫:“终究是朕的儿子,最后一面,该见。”
坤宁宫内,皇后端坐凤椅,凤目含霜,厉声吩咐:“私递血书,惑乱圣心,拖下去杖责五十,再发去苦役处!”
宫人哭求声中,殿门被轻轻推开。萧瑾一身亲王常服,缓步而入,衣料垂落间不见半分急色。
他依礼躬身行礼,声音平稳无波:“儿臣参见母后。”
皇后见他,郁气稍泄却仍有忧色:“你来了正好,你父皇偏要去地牢见那逆子,此去凶险难料!”
萧瑾直起身,眸中不见慌乱,只淡淡道:“父皇心意已决,强行劝阻反倒惹他烦心。”他抬手示意宫人退下,语气添了几分沉稳,
“儿臣已让人在牢外布了暗卫,地牢内外皆在掌控之中。二哥若安分,便了了这父子情分;若敢异动,自会有人处置。”
地牢深处,湿冷的空气裹着腐朽的血腥气,沉甸甸地压得人喘不过气。
萧烁泽隔着锈迹斑斑的铁栏,望着栏内那个他曾倾注毕生心血、寄予无限厚望的儿子,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父皇。”萧珩缓缓抬眼,那双曾被赞“肖似朕年轻时”的眼眸,此刻赤红如血,燃着近乎疯狂的火焰,
“儿臣有些藏在心底多年的话,今日再不说,只怕再无机会了。”
萧烁泽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阵阵刺痛,语气却冷硬如铁:“事到如今,你还有何颜面与朕‘谈心’?”
萧珩低低一笑,那笑声在空旷的地牢里回荡,格外瘆人。他按着012的指令,开始一字一句“剖白心迹”。
起初还带着几分刻意的沉痛,可当谈及两年前与母妃合谋在汤药中下毒时,语气已变得异常平静,仿佛在陈述旁人的琐事。
“宫宴上,儿臣本想设计柳贵人与谢桉私通,借秽乱宫闱之名除掉谢桉……可惜功亏一篑。”他抬眼直视着萧烁泽骤然收缩的瞳孔,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扭曲的笑意,
“至于燕王府通敌叛国的证据,自然也是儿臣一手伪造。还有北狄那边,儿臣用边防布防图,换来了他们支持我登基的承诺……”
他越说越快,语速急促得近乎癫狂,像是要将所有肮脏的罪孽尽数倾泻,狠狠砸向眼前这个赋予他生命与尊荣的男人。
萧烁泽的脸色由铁青转为惨白,最后彻底褪尽血色。他猛地向前踉跄一步,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冰冷的铁栏,手背上青筋暴起。
“席玉——!”这一声嘶吼泣血般凄厉,藏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你的字是朕亲手所取!盼你如美玉般温润端方!你竟……竟做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你辜负了朕!辜负了天下!”
“温润如玉?!”萧珩像是被这句话彻底引燃,猛地扑到铁栏前,双手死死抓住栏杆,指节因用力而咯咯作响。
他瞪着萧烁泽,眼中翻涌着滔天恨意与疯狂:
“您一面用这个字束缚儿臣,要我做个温良恭俭让的圣人!一面却纵容萧逆那个贱种步步紧逼,夺我权柄,打压母妃!
您知道吗?每次您用那种期待的眼神看着我,叫我‘席玉’的时候,我只觉得恶心!”
他几乎是吼出最后几个字,唾沫星子险些溅到萧烁泽脸上:
“这就是您所谓的父子之情?不过是您控制儿臣、满足帝王虚荣的工具!”
萧烁泽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手指都在轻颤:
“放肆!你母妃贵为宸贵妃,地位尊崇,仅在皇后之下;你更是朕亲封的东宫太子,国之储君!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满足?”萧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底一片血红,
“父皇,您说母妃尊贵?那您当年还是王爷时,与母妃情深意笃,最后不还是为了沈家的兵权,转头就娶了皇后!
这便是您所谓的‘尊贵’吗?让她一辈子活在另一个女人的阴影之下,这就是您对她的‘情意’?!”
他步步紧逼,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至于储君……储君又如何?!父皇,您春秋鼎盛,难道要儿臣再等上十年、二十年吗?您敢说近来没有对儿臣心生失望?没有暗中扶持三弟来制衡东宫?!”
萧珩的胸膛剧烈起伏,绝望与疯狂在他眼中交织:
“皇后对母妃百般刁难,萧瑾在朝中对我虎视眈眈!父皇,您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可曾低头看过一眼?这东宫,早已是万丈悬崖!儿臣若不争、不抢,迟早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顿了顿,语气里满是怨毒:“还有谢桉,他算个什么东西?区区一个世子,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您只因谢伯岳当年对您有恩,就这般养虎为患!
就算谢伯岳无反心,谢桉呢?他分明恨不得把我踩在脚下,您难道看不出来?他看不起我这个太子,那我就登基做陛下,用皇权把他狠狠压在地上!父皇,您若真疼我,就该把皇位早早让给儿臣!让我来做这大夏的王!”
“逆子……你这个逆子!”萧烁泽被这番诛心之言堵得气血翻涌,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他慌忙捂住胸口,剧烈的咳嗽声像破旧的风箱般刺耳,佝偻的身躯摇摇欲坠。
就是现在!
【检测到目标情绪崩溃!帝王之气剧烈震荡!裂隙已至最大!入侵!入侵!】
012冰冷急促的提示音在萧珩脑中尖啸起来。
一股无形无质、却阴寒刺骨的能量,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精准地抓住了皇帝心神失守、意志最脆弱的这一刹那,
顺着那“父子反目”撕裂出的情感裂隙,猛地钻入了那象征天子权柄的帝王之气之中!
地牢潮湿的石壁上渗着水珠,萧烁泽的身形猛地一晃,又迅速稳住。
眼中翻涌的震怒与痛心如退潮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头发寒。
“很好。”他缓缓开口,声音仍带着帝王的威严,却像隔了层地牢深处的冰凉薄霭,失了半分真切的温度,
“从今日起,你仍是太子。”
萧珩心头一凛——这反应太过反常,不应该是父皇的表现。
萧烁泽已朗声道:“来人。”
狱卒应声而入,头垂得极低,不敢直视御容。“开锁。”萧烁泽的声音再次响起。
沉重的铁锁“咔嗒”落地,铁锈碎屑溅在潮湿的地面上。
萧烁泽的目光转向萧珩,深邃的眼眸像是失了焦点,落在他身上,又仿佛穿透了他的躯体,飘向虚无的远方。
“你,受苦了。”这句话语气平和,甚至带着几分帝王对臣子的“关切”,可细听之下,却无半分暖意,如同在念一段早已写好的台词。
萧珩压下心底的怪异感,躬身行礼:“谢父皇。”他伸手搀扶时,指尖触及龙袍,只觉袍下的手臂僵硬如铁。
地牢大门缓缓开启,廊外的暮春阳光斜照进来,映得阶前落尽的海棠花瓣泛着淡粉。
在外等候的宫人只见太子恭谨地扶着陛下走出,萧烁泽神色平静,萧珩面容谦和,俨然一副父慈子孝、冰释前嫌的模样。
唯有萧珩自己清楚,掌心传来的冰冷与僵硬,藏着不为人知的诡异。
坤宁宫内
“哐当!”
萧瑾手中的白玉茶盏狠狠砸在金砖地面上,碎瓷四溅,热茶泼了一地。
他猛地揪住前来报信的内侍衣襟,目眦欲裂:“你再说一遍!父皇不仅放了他,还与他携手同出?!”
内侍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
“是……奴才们起初还听到地牢里陛下厉声斥责,后来里面没了声响。再之后,陛下便命人开锁,和太子殿下一同出来,神色……神色甚是平和。”
“平和?”萧瑾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松开手,踉跄后退半步,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寒光,
“父皇平生最恨背叛欺瞒!萧珩犯下的是十恶不赦之罪!这绝不可能!此事必有蹊跷!”
话音未落,一队玄甲禁军已大步闯入殿中,甲胄碰撞声打破了殿内的混乱。
为首将领面无表情地展开明黄绢布,沉声宣读:
“奉陛下口谕:三皇子萧瑾,言行失当,即日起于府中静思己过,无诏不得出!皇后教子无方,禁足坤宁宫!钦此!”
萧瑾浑身一震,死死盯着那卷圣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一丝鲜血从紧握的掌心渗出,滴落在锦袍上。
“好……好一个父皇!好一个萧珩!”他声音嘶哑,字字淬着被背叛的愤怒与滔天恨意。
东宫殿内,烛火摇曳,窗外的柳絮飘进殿中,落在案上。
重获自由的萧珩立于殿中,看着案上那道命谢桉即刻进京的圣旨,唇角勾起一抹冷嘲:
“谢桉刚稳燕州,根基未固,怎会自投罗网?”
御座之上的“萧烁泽”端坐不动,眼神平稳地望向前方,语气听不出喜怒:
“他来,或不来,已不重要。”话音顿了顿,陡然渗出一丝冰冷的决绝,
“燕州,终究要重回朝廷掌控。抗旨,便是给了朝廷出兵的理由。”
萧珩心底的怪异感再次翻涌。
这话语里的冷酷算计,分明是帝王心术的常态,可那毫无波澜的语调,却像剥离了所有个人情感,只剩纯粹的指令。
“至于你,”“萧烁泽”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萧珩身上,依旧深不见底,却又透着空洞的诡异,
“国不可一日无君。朕,倦了。你去准备登基大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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