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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弹
靴底踏过光洁的地面,声响不大,却如鼓点般有力地敲击着每个人的心脏。
秦痕在王卓睿与李谓面前站定,距离近到能数清对面两人因岁月而褪色的缕缕银发,能看清意气消散后添补的皱纹,更能窥见他们眼底对同道殊途的现实而滋生的痛苦与挣扎。
“看来当年坠江的冷水,非但没让你清醒,反而冲走了我割碎你右手的记忆?”秦痕的声音不高却低冷,带着触之即伤的寒意,“否则,你怎么会露出这种全然不解的表情?”
王卓睿的下颌线骤然绷紧,灰眸亮起异样的光:“秦瑾,我曾一度为你的死而惋惜。无数次地想,若你活着,Psi-2药剂的完善进程何至于拖延至今!”他的眼神紧锁着秦痕,如同审视一件失而复得的完美实验样本,“你为什么要问无关紧要的问题?”
“无关紧要?”秦痕嗤笑一声,猝不及防地抓起那布满数条缝痕的手,“这些缝痕以现在的医美技术,每一条都可以抹消干净,可你却留着……是因为毫不在意?还是心里清楚你的药剂就像这上面歪七扭八的缝线……”他手上的力道加重,在王卓睿腕上留下红痕,“纵然手还连在腕上,但还能像过去那样稳握试管,完成你那些‘伟大’的实验吗?”
秦痕与王卓睿冷冷对峙。王卓睿暗自发狠将手挣脱,视线落在缝痕上:“这只残手,确实让我在实验中屡出差错。只因它是3S造成的伤痕,我才特意保留。”他凝视着秦痕,语气稍快:“看着这些缝痕,我就会联想到你,我亲手研制的药剂造出了一个奇迹!你的存在揭示了我的研究必将成功!”
秦痕直视着那双灰眸,白得不纯粹,黑得不彻底,恰如王卓睿浑浊的科研底线。他不禁发笑:“一只残缺的手让你连实验都做不好,那存在缺陷的药剂又如何催生出令人满意的精神力!”
秦痕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王卓睿所有的伪装:“你真不知?你耗费数十年,哪怕在祸害人命的基础上研究的Psi-2……不过是用血腥罪恶的方式兜圈印证:精神力的跨越必须建立在与人体相匹配的、循序渐进的锤炼过程上。”
“你额外研制的体质增强剂就戳破了你的自欺!你心知肚明——没有体制增强剂,Psi-2就是拔苗助长的毒药!它所赋予的力量不过是虚拟假象,药效褪去假象就破灭!况且,你还有个同步率问题——目前所有实验者的同步率都达不到100%。”
秦痕侧首看向李谓,“李叔,如果这个问题持续存在,那些人会如何?”
李谓望着王卓睿,闭了闭眼:“实验者的身体会被药剂侵蚀,面临器官衰竭的危险;精神力由于没有合适的承载容器而陷入暴走以致崩坏……最终,实验者会因种种不可逆的损伤而痛苦死亡。”
秦痕的目光转回王卓睿脸上,眸中的杀意几乎化为实质的刽子刀:“这就是你说的不致命?你的'不致命'建立在100%同步率的假设上,可现实是同步率根本达不到你的要求!你还提到心态,心态这种捉摸不定的东西,你居然愚蠢到要寄希望在它身上?!”
王卓睿没有被打脸的羞耻,依旧坚信自己的断定,执拗的眼神逼视秦痕:“人类凭借意志把不可能的事变为可能,做得还少吗?你就是最真实的例证!如果你继续做我的实验者,那么同步率问题我轻易便可解决……”
一旁的李谓皱着眉摇头,为他的执迷不悟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师弟……你究竟是不能明白,还是拒绝明白?!”
王卓睿看着李谓疲惫的神情只觉格外刺眼,语调变高:“那师兄你呢?为什么不明白我,为什么拒绝明白我!”两人透过对方的眸子,不知是否看到了各自求知无门的固执模样。
秦痕盯着眼前这个陷入自我逻辑闭环的偏执狂,正思索着是否该用最直接的方式打醒他时,突然听到“嗒”的按键声。
秦痕立刻朝声源处看去,只见任一然掰开沈以诚紧握的手,厉声喝问:“手里头藏了什么?”
沈以诚只是诡异地笑着,眼底藏着玩命也要扳回一城的疯狂。对他这种视自尊如命的人来说,士可杀不可辱!玩命的事他不怕,就怕别人把他的自尊当凳坐,任谁都可以贬压。
王卓睿开口:“炸弹的遥控器,倒计时30秒。”
秦痕瞳孔一缩,身形如电,瞬间闪至沈以诚身旁。
沈以诚见谜题揭晓,放声道:“没错,辱打我很痛快是吗?现在轮到我玩死你们!怪只怪你们太蠢,硬是让我知道你们在乎我这条命,哈哈哈!”
任一然猛地给他来一拳,一颗牙齿飞溅出去:“疯子!”正欲再来一拳时,秦痕已抓住他的手腕往外一推,“远离这里!”随即迅速探查沈以诚炸弹埋藏的位置,同时精神力禁锢沈以诚,防止他再生事端。
“小瑾,接刀。”李谓从随身医疗箱中甩出一把锋利的解剖刀朝秦痕抛去。在最后的5秒钟,秦痕手起刀落,精准划开沈以诚腹部。鲜血涌出,一枚闪烁着致命红光的微型装置嵌入在肌肉组织间。
然而,爆炸时间已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秦痕看着自己沾满温热鲜血的手,犹如看到被捅得满是血洞、鲜血浸身的秦瑾。
四周白茫茫,唯有鲜艳的血红似火焰般炙烤着秦痕发冷的心脏。小小的秦瑾,带着一身惨不忍睹的血窟窿,安静地蹲在秦痕旁边。
看着被剖腹取弹却被剧痛麻痹神经的沈以诚,秦瑾微微一笑:“他是在经历我受过的痛苦吗?”
秦痕凝视着秦瑾,眼神晦暗:“如果是,你会开心吗?过去他用刀杀你,如今你用刀杀他。”
秦瑾缓缓摇头,黛青色的眸子似雾中山峦般静谧:“我的心永远记着被刀刃刺穿的痛楚,绝不因为以牙还牙的回击就将其抵消。他不会因捅我而感同身受我的痛苦,我也不会因剖他而品尝到他杀人的快感。人与人的情感并不相通……所以,重复这种残忍又有什么意思?”
秦瑾回视秦痕,目光澄澈:“你知道沈以诚视自尊如命,让他在万众唾弃中死去是最好的报复。可如果没有这个条件,也无需懊恼,重要的是沈以诚死了。”他甜甜一笑,“听妈妈的话,好好活着,了结仇恨,过新生活吧。”
秦痕伸手触摸秦瑾身上深浅不一的伤口,勾起苦涩的弧度:“当然!”
我会缝补好终年渗血的窟窿,纵然伤疤永在,我也能让自己幸福。从来没有人规定,幸福不能有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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