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问道

　　6月3日，下午十六点二十分。新元市地下实验室，空气中弥漫着臭氧与金属冷却剂混合的独特气味。
　　墨渊刚刚结束对“元初奇物”碎片微观结构的初步探索，指尖还残留着操作“深空之瞳”控制面板时的冰凉触感。
　　他正准备调出扫描数据进行更深入的分析，手腕上的个人终端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个加密的通讯请求，请求者代号：“钱串子”。
　　墨渊眉头微蹙，钱串子是他布设在新元市信息网络中的“顺风耳”，专精于数据挖掘和风险预警，若非紧急情况，绝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打扰他。
　　他抬手，指尖在终端屏幕上快速划过，接受了通讯。
　　终端屏幕上并未出现钱串子那张总是挂着精明笑容的脸，只有一行不断滚动的红色警告文字，伴随着急促的蜂鸣提示音：“警告：检测到多股未知来源数据流，正以分布式节点对‘幽灵渡鸦’号飞船改装记录、近一个月内您的行动轨迹数据、以及相关联的设备MAC地址进行深度追踪与聚合分析。
　　追踪手法极为专业，采用量子隧穿加密协议，溯源难度极高。
　　目前已锁定不少于七处追踪源头，分别位于欧亚大陆、北美及大洋洲。”
　　墨渊的眼神沉了下来。唐凌的垮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虽然主波澜已经平息，但那些被巨石激起的涟漪，以及湖底被搅动的淤泥，正朝着他这个始作俑者汇聚而来。
　　“幽灵渡鸦”是他前往柯伊伯带遗迹的关键，其改装技术涉及“创世基石”能量引导的部分核心机密，绝不能泄露。
　　而他的行动轨迹一旦被完全掌握，接下来的计划将寸步难行。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墨渊的声音透过加密信道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终端屏幕上的文字停顿了片刻，新的一行缓缓浮现：“初步判断，并非单一势力。
　　有商业间谍，有国家背景的情报机构，甚至可能有来自深网的其他‘兴趣团体’。
　　共同点是，他们都想知道您在柯伊伯带究竟得到了什么，以及‘创世基石’的真正秘密。
　　‘判官’的交易让您彻底暴露在了聚光灯下，尽管是黑暗中的聚光灯。”
　　墨渊轻轻敲击着桌面，思考着对策。常规的防火墙、数据加密、虚假信息诱导，在这些顶级追踪者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
　　他需要的不是防御，而是彻底的“消失”。抹除所有关于“幽灵渡鸦”改装和他近期行动的数字痕迹，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这需要一种极端的、破坏性的、甚至可以说是“黑暗”的网络技术。
　　与他所擅长的“创造”和“构建”截然不同。
　　他立刻想到了一个地方——深网鬼市。那里鱼龙混杂，隐藏着各种不被主流世界所接纳的奇人异士和禁忌技术。
　　“钱串子，能不能找到……最高明的数据清道夫？”
　　墨渊问道，用词极为精准。
　　“数据清道夫？您是指……‘抹除者’？”屏幕上的文字明显顿了一下，似乎在进行内部检索和评估，“有一个代号‘凌霜’的存在，在地下网络传说中，她能彻底抹除任何数字痕迹，不留一丝逻辑残留，如同数据从未存在过。
　　但她极为神秘，从不露面，只在鬼市最隐秘的角落接活，而且代价高昂，脾气古怪。”
　　“我要见她。”墨渊毫不犹豫。
　　“明白。我会通过老铜联系。您现在需要前往鬼市指定地点。
　　坐标将在十分钟内发送给您。提醒您，‘凌霜’的地盘，规矩很多，最好不要试图探测或记录任何东西。”
　　通讯结束，屏幕恢复了原本的数据界面，但那红色的警告文字仿佛还烙印在墨渊的视网膜上。
　　十分钟后，墨渊离开了地下实验室，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灰色作战服，外面套了件不起眼的黑色连帽衫，驱车前往老铜提供的坐标——位于新元市旧工业区边缘，一个早已废弃的地下三层排水系统改造站。
　　这里是深网鬼市的众多物理入口之一，以环境恶劣和安全性著称。
　　推开沉重锈蚀的金属大门，一股混杂着霉味、机油味和某种未知化学试剂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通道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接触不良的应急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墙壁上布满了各种涂鸦和裸露的管线，水滴从头顶的管道中偶尔滴落，在积水中溅起细小的涟漪。
　　老铜已经等在一个岔路口，他穿着一件沾满污渍的工装夹克，手里把玩着一个老旧的机械齿轮。
　　看到墨渊，他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跟上。
　　“‘凌霜’就在前面第三个转弯后的‘静噪室’里。”
　　老铜的声音压得很低，“记住，进去后，她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
　　她的脾气……比判官还难捉摸。而且，她不喜欢生人身上带有太强的‘创造’气息。”
　　墨渊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他能感觉到，越往深处走，周围的电子信号就变得越紊乱，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力场在干扰着一切。
　　这本身就是一种警告。
　　第三个转弯后，是一条更窄的通道，尽头有一扇不起眼的黑色合金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闪烁着微弱蓝光的生物识别扫描仪。
　　老铜停下脚步：“到了。她知道你要来。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墨渊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前。扫描仪发出一道细微的光束，扫过他的瞳孔。
　　几秒钟后，门内传来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身份确认，墨渊。
　　进入。”
　　合金门无声地滑开，露出里面的景象。与外面的破败截然不同，室内异常整洁，甚至可以说是极简。
　　墙壁、地面、天花板都是纯粹的哑光黑色，看不到任何接缝。
　　房间中央悬浮着数个半透明的全息屏幕，上面流淌着密密麻麻、飞速变化的代码和数据流，颜色以冷色调为主，蓝、紫、绿交织，如同某种神秘的数字星云。
　　一个女人背对着门口，站在这些屏幕中央。她穿着一身紧身的黑色作战服，勾勒出纤细却充满力量感的轮廓。
　　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如同液态金属般垂落，直达腰际，发梢微微飘动，仿佛与周围的数据流产生着某种共鸣。
　　她的手指在虚空之中快速点划，每一次动作，都会引起屏幕上数据流的巨大波动，那些代表着追踪痕迹的红色节点，如同遇到了克星般迅速黯淡、碎裂，最终化为虚无。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
　　这是一张极为美丽的脸，但美丽中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和漠然。
　　她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五官精致如同冰雪雕琢，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纯粹的冰蓝色眼眸，没有任何情感波动，仿佛两颗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周围跳动的数据光芒。
　　她的嘴唇很薄，紧抿着，形成一条冷淡的直线。
　　“墨渊。”她开口，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冰冷，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你的麻烦，钱串子已经通过老铜转达了。
　　‘幽灵渡鸦’的改装记录，你近一个月的所有数字行动轨迹，包括你在暗网购买‘深空之瞳’的资金流向，都需要抹除。”
　　墨渊看着她，平静地回答：“是。”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在这种人面前，任何铺垫和试探都是徒劳。
　　凌霜的冰蓝色眼眸微微眯起，上下打量了墨渊一番，似乎在评估他的价值。
　　“代价。”她吐出两个字。
　　“你想要什么？”墨渊反问。他知道，和这种人交易，金钱往往是最不值钱的。
　　凌霜抬手，指尖指向墨渊的个人终端。“我要你从柯伊伯带机械遗迹带回来的，‘元初奇物’碎片的原子级扫描数据，未经过任何算法处理的原始数据流。”
　　她的声音依旧冰冷，但墨渊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
　　墨渊心中一动。“元初奇物”的扫描数据？她要这个做什么？
　　但他没有问。“可以。”他直接同意，调出终端内一个加密文件夹，“数据在这里，未经任何处理。”
　　凌霜的指尖在空中一划，墨渊的终端屏幕上便弹出一个授权窗口。
　　她没有接触任何实体设备，仅仅通过空气交互，就完成了数据的读取和验证。
　　数秒钟后，她点了点头。“数据有效。交易成立。”
　　话音刚落，她便转过身，重新面向那些悬浮的全息屏幕。
　　她的动作陡然加快，双手在虚空中翻飞、编织、切割，如同一位在黑暗中舞动的幽灵。
　　墨渊看到，屏幕上代表着“幽灵渡鸦”改装厂服务器的节点被瞬间“吞噬”，化为一片空白；他在新元市各个监控探头下的影像数据被精准地“挖除”，替换成了完美的背景噪点；他与老铜、钱串子等人的加密通讯记录，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连逻辑碎片都没有留下；甚至连银行系统中那笔购买“深空之瞳”的巨额资金流水，也被巧妙地分解、重组，最终变成了几笔看似毫无关联的、流向海外慈善机构的匿名捐款。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眼花缭乱，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那些足以让顶级黑客团队头疼数月的追踪痕迹，在凌霜手中，如同冰雪遇骄阳般迅速消融。
　　她的技术，不是创造，也不是防御，而是纯粹的、极致的“抹除”与“湮灭”。
　　墨渊静静地看着，心中对这位“数据幽灵”的实力有了全新的认识。
　　这就是网络世界的“黑暗”一面，与他所代表的“光明”创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约半小时后，凌霜停下了动作。所有的全息屏幕同时熄灭，房间内陷入一片短暂的黑暗，只有她冰蓝色的眼眸依旧闪烁着微光。
　　“完成。”她转过身，语气依旧平淡，“所有与‘幽灵渡鸦’改装及你近期行动相关的数字痕迹，从全球所有联网数据库、服务器、节点缓存中，彻底抹除。
　　包括那些追踪者留下的探测标记，也一并清理。
　　他们只会发现目标突然‘蒸发’，不会追踪到这里。”
　　墨渊立刻拿出终端，连接上他自己构建的一个秘密监控网络，快速检索了几个关键节点。
　　果然，所有相关数据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干净得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点了点头，对凌霜的效率和能力表示认可。
　　“多谢。”
　　凌霜微微偏过头，冰蓝色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异样光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数据很有趣。下次如果你还有‘元初奇物’的相关发现，或者……遇到更棘手的数据麻烦，可以再来找我。”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代价会更高。”
　　墨渊明白她的意思。这次的交易，只是一个开始。
　　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即将走出合金门时，凌霜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提醒：“墨渊，数字痕迹可以抹除，但物理痕迹……以及那些已经盯上你的‘眼睛’，不会轻易消失。
　　柯伊伯带的东西，会给你带来比唐凌更可怕的麻烦。”
　　墨渊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房间。
　　沉重的合金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将那个冰冷的“数据幽灵”重新锁回了黑暗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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