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雾锁山顶
深秋的风裹着寒意,从山顶的树林里钻出来,掠过木屋的茅草屋顶时,带起一阵“沙沙”的响,像谁在耳边轻轻说话。江自知坐在木屋前的石阶上,膝盖上盖着件粗毛线织的毯子——是上次去山下买东西时,老板娘送的,深灰色的,织得有点松,却很挡风。他手里攥着一片刚落的枫叶,叶缘已经卷了边,红色里透着点褐,像被时光磨旧的痕迹。
远处的山已经被雾裹住了。乳白色的雾霭从山谷里慢慢爬上来,漫过矮矮的灌木丛,又往木屋这边飘,把远处的树影晕成一团团模糊的墨色。夕阳早就沉下去了,只在雾的尽头留着一点淡淡的橘红,像快熄灭的炭火,一点点暗下去。
“风大了,披上这个。”谢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刚烧开的热水的暖意。他手里拿着件厚外套,是件军绿色的旧夹克,袖口和领口都磨出了毛边,是之前在小镇的二手市场买的。他走到江明身边,蹲下来,把外套轻轻披在他肩上,又帮他把领口拉了拉,挡住灌进来的风。
江明侧过头看他,谢安的头发比在沿海小城时长了些,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飘起来,遮住了一点眼睛。他的脸上带着点疲惫,眼底有淡淡的青色——昨晚整理资料到很晚,江明半夜醒的时候,还看到他坐在桌前,借着太阳能灯的光,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像怕吵醒他。
“在想什么?”谢安在他身边坐下,石阶有点凉,他下意识地往江明那边靠了靠,两人的肩膀轻轻贴在一起,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他顺着江明的目光往远处看,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雾,什么都看不清。
“在想……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在江氏的办公室里加班。”江明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恍惚,“那时候每天都要处理一堆文件,开不完的会,连吃饭都要对着电脑。那时候觉得累,现在却有点怀念——至少那时候,我不用像现在这样,每天都怕被人找到。”
谢安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他知道江明心里的不安,哪怕在山顶住了这么久,哪怕每天能看到菜地的青菜长大,能听到小鸡的叫声,那种被追逐的恐惧,还是像根细针,藏在江明心里,偶尔就会冒出来扎一下。
就在这时,山下传来了一阵声音——很轻,却能穿透雾气,清晰地传进两人耳朵里。是汽车引擎的声音,“轰隆轰隆”的,带着点沉闷的震动,不像村里老人用的小三轮,更像动力更足的越野车。
江明的身体瞬间僵住,手里的枫叶“啪嗒”掉在石阶上。他猛地坐直身体,往山下的方向看,眼睛瞪得圆圆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是……是他们吗?医院的人?”他的声音发颤,手指紧紧抓住了谢安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谢安的皮肤里。
谢安也立刻竖起耳朵听,引擎声还在继续,断断续续的,像是在爬坡。过了一会儿,远处的雾里闪过一点微弱的光——是汽车的前灯,昏黄的,在雾里散开来,像一团模糊的光晕,慢慢往山顶的方向移动。
“别慌。”谢安握住江明的手,指尖用力,想把自己的镇定传递给他,“不一定是来找我们的,可能是村里谁去城里办事回来,走错路了。”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没底——溪口村的路很窄,越野车很少来,更不会往山顶这种没路的地方开。
可那灯光和引擎声,却越来越近了。光晕在雾里晃了晃,似乎停在了山脚下的路口,过了一会儿,又继续往上移动,离木屋越来越近。江明的脸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盯着那团光晕,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我们先回屋里。”谢安站起身,拉着江明往屋里走,“把灯关掉,别让他们看到光亮。”他的声音很稳,手却也有点凉——他不怕自己被抓,却怕江明再回到那个医院,再被强制吃药,再被人说是“疯子”。
两人刚走进屋里,谢安就伸手关掉了墙上的太阳能灯。屋里瞬间陷入黑暗,只有窗外的微光透进来,勉强能看到彼此的轮廓。他们靠在门后,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引擎声似乎停在了离木屋不远的地方,接着传来了车门开关的声音,还有男人说话的声音,很粗,却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
江明紧紧攥着谢安的手,手心全是汗。他想起在沿海小城鱼市的那个黑色夹克男人,想起在木屋外响起的麻醉枪声,想起父亲说的“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疯子”,那些恐惧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把他淹没。
“谢安,”江明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哭腔,“我们是不是永远都躲不掉?我真的……真的没病,为什么他们就是不肯相信我?”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以前能熟练地签下几百万的合同,能在键盘上敲出流畅的报告,现在却只能用来种菜、挑水,还要因为害怕而发抖。
谢安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把江明抱进怀里。他轻轻拍着江明的后背,像哄小孩一样,动作很轻,却很坚定。过了一会儿,他拉着江明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那里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咚咚”的,有力而稳定。
“你感觉到了吗?”谢安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很轻,却带着力量,“我的心跳是真的,你的也是。我们现在活着,是真的。这就够了,不管他们信不信,你没病,我知道,你也该知道。”
江明靠在谢安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慢慢平静了些。可就在这时,远处的雾里传来了一声低吼——很沉,像是某种动物的叫声,又像是风声穿过树林的声音。那声音在雾里回荡了一下,又消失了。
江明猛地抬起头,看向窗外:“是……是狮子吗?贝尔说的狮子?”他想起在医院里,贝尔画的黑色狮子,想起贝尔说的“狮子知道谁是真的,谁是装的”,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莫名的期待。
谢安也听到了那声低吼,他往窗外看了一眼,雾更浓了,什么都看不到。“不知道。”他轻声说,“可能是风声,也可能是山里的野狗。”他没有把话说死,就像他不知道山下的人是不是来找他们,不知道未来能不能曝光真相,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永远这样安稳地活下去。
过了一会儿,山下的引擎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往山下走的方向,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雾里。那团光晕也跟着移动,慢慢淡下去,直到彻底看不见。屋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风声。
谢安松开江明,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的一角往外看。雾已经把整个山顶都裹住了,木屋像漂浮在雾海里的一艘小船,看不到外面的任何东西。他转过身,看着江明,轻轻摇了摇头:“走了,应该是路过的。”
江明没有说话,只是走到石阶边,捡起了刚才掉在地上的枫叶。枫叶已经凉了,带着点露水的湿气。他捏着枫叶,走到谢安身边,看着窗外的雾:“谢安,你说,我们以后会怎么样?会一直这样躲下去吗?”
谢安没有回答,只是伸手关掉了木屋的门。门外的雾慢慢涌过来,把木屋的轮廓遮住,最后连一点影子都看不到了。山顶恢复了寂静,只有风还在轻轻吹着,带着点深秋的寒意。
没有人知道,那盏被关掉的太阳能灯会不会再亮起来;没有人知道,雾的另一边,是还在寻找他们的医院的人,还是能让他们光明正大地生活的新的路;也没有人知道,江明心里的那根细针,会不会有一天彻底消失,让他真正相信自己没病,真正放下所有的恐惧。
只有那声若有若无的低吼,还在雾里回荡,像一个未解的谜,陪着两人,在这被雾锁住的山顶,继续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的未来。
全文终
插入书签
致追完《自知平安》的每一位你
敲下最后一个句号时,窗外刚好飘起了深秋的第一缕雾——像极了江自知和谢平安最后待着的那座山顶,白茫茫的,却藏着我们一起走过的那些日子。
从江氏崩塌的那间病房,到沿海小城的鱼摊,再到山顶木屋的菜地,我们跟着他们躲过人潮、藏过盯梢,也一起揪着心问过“真的没病吗”。或许这个开放式结局没给所有悬念一个标准答案:贝尔的狮子到底藏着什么隐喻,医院的真相会不会被彻底揭开,他们后来有没有找到能安心晒太阳的小镇……但我想把这些留白留给你们——就像生活里那些没说透的温柔,反而能留得更久。
其实写的时候总怕没把他们的挣扎写透,可看到后台你们说“心疼江明”“谢安的守护好戳人”,突然觉得够了:原来这个关于“清醒”与“守护”的故事,真的住进了一些人的心里。
故事停在这里,但江自知和谢平安的日子还在继续。感谢你们愿意花时间陪他们走这一程,也感谢你们愿意把这份“自知”的勇气放进自己的生活里。
下次若再写起这样的故事,希望还能在评论区看到熟悉的你们。祝我们都能像他们一样,守住心里的光,也能遇到愿意陪自己等雾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