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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驯烈马
菲比实在很想知道家臣们是什么心态，也想知道罗素此刻是什么心情？
是否像在忍辱负重邀请火龙去约会，好让牠能稍稍离开巢穴、让其他人拯救巢里难民之类的，那般自我牺牲的心情？
罗素是什么样的人？
在误会解开前，这家伙有话直说、不悦则直接找人麻烦，脾气与外型都不良少年似的，耳上总挂着好几个饰品，喜欢聚众在街头游荡玩闹，一个眼刀就让人退避三舍。
远观尚且觉得是个美丽的、傲气的贵族少年，然而稍加接近，就会发现，这其实是匹鬃毛为炽火的烈马──
仅仅稍加接近，就有可能被其热度烧灼，遑论那不知何时会踢踏踩人的马蹄了。
这样的人，在视自己为恩人后，一改先前不驯性格，温顺优秀的执行着各色分派任务，也许就是这样，让菲比的家臣忘记了其本质。
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优秀青少年盟友！是可以这样挟恩折辱的吗！
罗素这边与菲比四目交接，却是慢慢睁大了眼，惊讶于菲比终于肯好好看着他了──虽然是这么个皱着八字眉的诡异神情。
他们并肩作战出征那么多次，菲比总是与他目光对上就匆匆转开眼。
有时两人太忽然对上眼，还会让她惊吓到立刻将眸子上抬、避开相视，呈现种快翻白眼昏厥般的可怕模样。
罗素明白，身边人也有提醒过，菲比这反应，是因为自己给她太多注意，造成了压力。
就像刚养的宠物般，不宜给予太多关注的。
这位先知魔女大人，虽对外有个天真花瓶的伪装模样，实际却是个内向怕生的人，总在合理范围逃避社交活动，并尽可能躲避与不熟识者四目相交。
甚至，还会躲在眷族与家臣身后移动，致使出现了“想找菲比大人，搜寻谁多出了双腿就对了”的荒谬说法。
这种逃避与人相视的习性，虽说稚气、又像极想避免冲突的野生动物，但想到那位大人坎坷的一生，反而会庆幸只有这类小毛病。
明明都知道的，可是罗素就是无法克制的，想多看看菲比。
想看恩人在做什么，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他亏欠菲比太多了，一辈子可能都难以还清，因此总想多少弥补回报，所以才那样盯着人家，无关异性间的思慕。
近日一如菲比所说，圣树大陆的精灵出现了，也选了他做冒险者，这意味着他确定会加入菲比的队伍，到圣树大陆去探索与拓荒。
如果到那时，菲比还如现在这般退避他，的确会让他有点受伤。
“请坐吧。”
知道自己被家臣们所暗算，认命般，菲比轻轻叹息，起身打开了躺椅后面的小柜。
里头的浅色桌布被取出，在暖色萤石灯光中，于躺椅前小方长桌上铺平，再放上了个漆黑古典木盒，最后是套古色古香的茶具与热水钢壶。
罗素敏锐的注意到，这套饮食器具是两人份。
也就是说，即使菲比处于自我封闭时期，还是做好了迎接另一人的准备。
如果没有猜错，那人大约是雷克斯吧？
那个之于菲比，意义非凡的古怪哥哥。
“这是我们昨夜捡到的新奇食品茶饮之一……你们知道对特殊物品问话，它们会浮出介绍文字？”
“知道的。”
“这里有绿豆糕、乌龙茶茶叶，都来自圣树大陆上某个充满异国风情的大国，叫东方国。”
为了填补这份尴尬，菲比语速缓缓的介绍起手中茶水与点心。
罗素没说话，只是安静看菲比灵活为他排列茶具、餐具，冲茶、弃掉第一泡茶、又沏了一壶新茶，最后，那热腾腾的芬芳茶水，汩汩流进他们有着青花的美丽白瓷杯盏中。
整个世界，也从原本的杯盘碰撞声，到回归平静的潺潺水流声，还有风声。
这少女为他们沏了两杯烟云缭绕。
漫漫风雪里只有彼此，两人安静共赏雪景、共饮热茗，给了罗素种别样感受，好似两人是多年密友般。
一阵忙碌后，菲比打开了那个亮漆的黑木盒，用钢叉挑出多块刚刚提及的绿豆糕，放到了他盘子里，放到自己面前盘子里的，却只有一块。
“妳只吃一块？”
罗素发自内心的觉得惊吓，这食量可跟他从前所认识的菲比，大大不同呀？
对于罗素这伤人的震惊反应，菲比可说是已经习惯，并且麻痹。
于是她只是真诚的摇了摇头，简略表示：“没胃口。”
近日她胃口缩小至普通少女食量一事，已获得各方人马的激烈反应。
菲比真心觉得他们很过份，好像不吃得像头熊，她就病入膏肓似的。
近如侍者、远至盘石商会底层成员，无一不是露出极度惊惶神情，不断神经质发问，然后约好似的开始推荐诊治医师。
罗素眼神复杂打量起菲比，虽没看到消瘦迹象，却终于明白了家臣们脸上的忧心忡忡。
跟菲比在巨大化森林的旅途里，这家伙只要单手闲着就在吃。
头颅大小的蕃茄、覆盆莓什么的，用小刀切开挑起来吃，餐会时也是肉排与面包、马铃薯泥一盘又一盘，而且甜点还可以继续大吃。
那食量完全超越成年男子，根本就达到了大象或鲨鱼等级。
更让人不解的是，其胃袋究竟为何可容量那么多？难道身躯内都无其他脏器吗？
还是魔子魔女的那无限魔力，就是来自食物的快速消化与转换成能量？
在罗素从前的所见中，菲比就像丝毫不明白“饱”字为何物。
今天，眼前就是这样稀有精致的美味糕点，菲比竟然说没胃口？
这的确是件大事。
难怪只是陪菲比散心这举手之劳，盘石商会却无比迫切的来拜托他。
最后，罗素还是恭敬不如从命，啜饮起那有着清新纯净香气的茶水，配着清甜味美的绿豆糕，一口口吃下了肚。
除了彼此安静进食声，其他的，就只有微风声响在耳畔呼呼。
直到流动的风，一阵一阵撩动菲比耳上艳丽花朵耳坠，吸引了罗素注意。
那是明亮橘红色、间缀以挑染般的亮紫花瓣，在微风中晃呀晃，十分神似魔物那些离奇掉落物，让罗素忍不住脱口低低问道：“那是什么？”
不出他所料的，耳饰旁边显示了飞舞的花体字：南方国风情之天堂鸟花卉耳坠，能微幅提升攻击力。
“你们近日应该也捡到了不少这种东西吧？”
看到罗素发现她喜爱的耳饰，菲比神采稍稍明亮了些：“会自我介绍的美丽物品，漂亮又神奇，就像那些飘渺的传说故事一般。”
“我们内部时常开会讨论，快速总结收集到的情报，”看着眼前少女明媚起来的眉宇，罗素眼神变得柔软，平缓回答，：“从物品的介绍来看，这世界必定存在东方国、北方国、西方国、南方国与中央国五大国家。”
“是啊，每个国度都充满魅力，也都努力在这魔怪横行的世界努力存活。”回忆着前世，菲比目光有些遥远，如此浅笑回答。
什么样的国度，会将茶叶以乌黑之龙为名，又将花卉以天堂之鸟命名？
所谓异国风情，魅力就在于此，与自身生活国度截然不同的食衣住行，多么令人向往？
菲比前世便曾无比好奇，亲临实境时，亦觉得那些国家半点都没让她失望。
里头最让她着迷的，当然还是神秘华艳、食物又极度美味的东方国了。
漆黑夜里，绮丽绯红灯笼一路蜿蜒，彷佛在引领心有迷茫之人归乡；水乡泽国湖面如镜，倒映星夜，而朱红画舫散布其上，灯火通明，歌声甜腻……
更别提那些，让菲比一吃成瘾的前所未见美食了。
美味的青菜肉馅饺子，浇淋香辣麻婆豆腐的晶亮米饭，香气清雅又隽永的药膳鸡汤，每样都是菲比此生从未想象过的味道，每样都让她惊艳的涕泪纵横。
当然，对于东方国的格外倾心，也很可能是因为对西革德的爱屋及乌。
那青年鸦羽般漆黑长发披垂于肩、懒洋洋回眸对她伸手的模样，比任何东方国风景，都更加刻印人心。
忽然从回忆里回神，菲比这才发现，身旁还有个罗素，这并非又一个安静的独处夜晚。
一点都没介意她这般莫名出神、把客人当空气许久的无礼行为，那青年只是静静喝茶望着前方夜色，似乎也在思考什么。
这副包容力如海的得道高僧模样，跟菲比当年初见的暴戾带刺，有着很大落差，大的好似重新投胎转世。
褪去误解的尖刺，底下的罗素，似乎就只是个在乎家族与鸦羽城的护短少年。
只是好看的让人太有压力。
想想，这大约是首次，她与罗素这般独处、一对一的闲聊，不为公事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
他们这年龄，更应该是这样天南地北闲聊，而不是先前那般，每次都正襟危坐的拿出资料洽公与拟定战略。
但际遇就是这么奇怪，让他们成了这种古怪的关系。
陷入自己思绪后转醒，菲比同时也发现自己与罗素，其实早已进入了不知该说些什么的尴尬沉默，顿时，她想尿遁逃逸的边缘人想法，一秒比一秒更加强烈。
但，此时她逃跑了，日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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