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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心
很热。
猛地睁开眼，月光皎洁，朦朦胧胧照亮整个房间。苏星盯着天花板一角，回过神来，身上的余热也消散大半。
讲不清是被热醒还是自然而然就醒了，青年抹一把脸，翻身起床，走到洗手台前喝水。
鬼使神差，明明没有任何动静，苏星转身，注视着紧闭的房门。
打开，往右一瞥，恰好看到了拉住门把手的方载羲。
......
“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方载羲顿了一瞬，但还是率先开口，“或者说，你现在有什么事？”
“没有事，”苏星摸头，直白的目光在男人脸上游走，“突然醒了，有点闷，出来透口气。”
“嗯......如果空气不流通，可以尝试调节一下房间的新风系统。”
“哦，我知道。”
苏星撇嘴，将视线从方载羲堪称无可挑剔的脸上移开，“你这么晚才回来，又是去做什么工作了吗？”
只是刚说完，某人马上又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们工作上的事情我不好打听，你也不用说什么，我就在门口站一会儿。”
“新风系统，在房间入口的控制面板上调节。包括室内温度，控制面板也可以调节。”
方载羲最后还是松开了握住门把手的手，“虽然现在温度回升了，但夜里还是有点冷，一个人在这儿，小心着凉。”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心里有数。”青年环抱双臂，靠在门框上，“方先生昼夜颠倒，辛勤工作，更应该小心身体，不要生病了。”
一二三。
还是那三根线，看来晚上看到的黑衣人并不是他。
苏星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本意确实只是出来看看，碰巧遇到晚归的男人，尽管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可这人就是如此忙，又有什么办法呢？
“哈哈，”方载羲轻轻笑了一声，“如果实在没有睡意，不介意的话，到我房间里坐坐怎么样？”
某人没有动，也没有表情。
就这样在原地杵了一会儿，他拉上自己房间的门。
“好啊。”
......
方载羲的房间还是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细细一品味，又和山上那间木屋截然不同。
同样整洁干净，一丝不苟，没了灶台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一架架书柜，各种书本整齐划一摆好，书脊没有字，苏星猜测，这又是他自己手写的或手绘的书籍。
“热牛奶，有助于睡眠。”
沙发几乎没有使用过的痕迹，玻璃杯被放在茶几上，液面平整，丝毫未荡起波纹。
“你也不睡觉？”
苏星捧起杯子，浅浅喝了一口。
“我觉很少，坐下聊聊天也并非不可以。”
方载羲坐在另一侧沙发上，屋内只亮起一盏黄灯，衬得房间十分温和。
“你这几天好像都挺忙的？”
“倘若以我外出的时间来看，确实如此，但从我实际做的事出发，其实也并不能算忙。”
“直白来讲，就是每天要做的事很多，但做的事都不是那么要紧？”
苏星放下玻璃杯，也不知道这么理解对不对。
“这样想也没问题。”
“所以你一直都是这样。”
某人盯着茶几，伸手摆弄上面的玻璃杯，“我好像没在这里见过像你一样的其他人。在各种意义上。”
房间忽然变得安静。
方载羲双手搭在膝前，手指虚虚交握，良久，像是发出了一声叹息。
“我以为你很早就注意到了。”
“哈？”
苏星一笑，所以还是他装不知道装太久了？
“你什么意思？”
“不，我没有别的意思，”方载羲立马就猜出某人会错了意，连忙解释道，“我以为你在知道我的身份后，会觉得我很奇怪，但你并没有表现出来，所以我理解的，你一直在关照我的感受，假装你并不知情。”
不对，他装的并不是这一部分，苏星这次才是真的明白了——
“我确实不知情，我根本不知道你是什么！”青年觉得好笑，一拳捶在沙发上，“不要你以为了，我才不是这么想的。”
话一出口，方载羲才终于察觉两人频道没在一块儿。
眼看话题又要掉下去，他干脆也不再遮遮掩掩，调整好表情，直白道：“我确实和一般的人类不同。但这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坦白。”
“真的？”苏星讶异。
原来要知道男人是什么，就这么简单？
“我确实很好奇。”
“好吧，那先让我组织一下语言。”方载羲也是第一次面对面和人谈论这件事。
不过他也并没有准备太久。
“我没有血肉之躯，一般情况下，不用呼吸，不用睡觉，也不用进食......也不会死。我诞生于末日之前，因为一些原因成为现在这样，目前的日常工作是负责维护基地安全，确保各区稳定。”
“这......还挺神奇的。”
苏星之前已经猜到一点，可亲自听人这么说，冲击还是很大。
“那你是机器人，或者人工智能？”
“其实都不算是。”
“通俗讲，我是生化人的一种，而在振苏，像我这一类的人又被称为‘再秩人’。释义应该是，‘再度回归社会秩序的人’。”
听完男人的回答，苏星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再秩人很多吗？”
“并不多。出于各种原因，他们数量还在不断减少，而目前也不再允许批量创造生化人。”
“为什么？”
苏星不明白，像这样的“好帮手”，应该越多越好才对，比一般人强，还能自由穿梭于地面，何乐而不为？
“......这其中涉及的东西比复杂。”
方载羲似在犹豫，“总的来说，‘再秩人’人的身份还存在争议，作为末日大战的遗留问题，他们的去处很难决定，但只要某位再秩人决定了不再继续生存，基地会尊重他们的意愿给予关怀并终结他们的意志。”
“真的有这样的人？”
能活着为什么要寻死？
“大部分再秩人都会通过这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苏星低头，一声不吭地抠起指甲。
方载羲不清楚是不是自己哪儿说错了话，可他也没有再解释的了。
“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太长时间，见识了太多受不了的事情，所以选择了类似自杀的程序？”
看似游离在外的某人收起手。
“我见过选择主动终结自己生命的人。当时我并不理解他们的感受，后面转念一想，死亡并不罕见，如果活着比死亡还难以接受，选择死亡也并不是无法理解。你们的年龄比较大，甚至经历了末日前与末日后两个世界，遇见的事肯定更多。”
那是他们的选择，倘若他拥有近乎无限的寿命，还有不受制掣的人生，他绝对不会选择去死。
“其实你有那样的想法也很正常。”男人自己都难以解释的东西，又被青年十分自洽地接纳，多么似曾相识的感受。
“在部分人眼里，我们确实很奇怪，就像是既要又要的典范。你的话确实让我豁然开朗。”
“既要又要怎么了？”苏星觉得这个词非常好，“什么都想要不是很正常，这完全合乎常理。再说，我并没有在你身上看到......任何奇怪的地方。”
某人顿了顿，“你是一个很合理的再秩人。”
“这算是对我的夸奖吗？”
“我没有夸你。”苏星反驳得格外快。
方载羲笑了笑，拿起已经空空如也的杯子，“还要再喝点吗？或者说休息了？”
原本不是那么困的人，听他这么一说，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还有多久天亮？”苏星侧头，看到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窗户。
“现在是凌晨三点四十。日出还有不到三个小时。”
“那还是睡一会儿吧。”
某人几乎没有过多思考，说完就起身，几步走到门口，才发现，非房间主人无法开门。
“你做事倒是挺雷厉风行。”
方载羲赶紧过来给人开门，苏星没回应，伸展双臂，瞄了眼房间里大大小小的书柜。
“你这里这么多书？”
“一点点。”房门开启，方载羲把住门把手，“很多都说不上书，是我自己写的东西。”
“有纸有字怎么不是书了，我看你不止写了东西，还画了东西吧。”
苏星跨出房门，又特意往回瞅了几眼，“不打扰了，吹风已经吹得够多，不出意外，你明天也有事要做。”
“好的，你早点休息。”
方载羲目送青年离开，是几步路的距离，却仿佛转瞬即逝，隔壁门打开又关闭，整个过道只剩他一人驻足。
心口很闷。
【您有一条新的消息】
【设备司致信：尊敬的方载羲部长，经设备司强力追溯，已恢复您曾上传的所有记忆资料。建议您保持良好心态，缓慢接纳记忆流，如若出现身体控制失效，请及时......】
藏寨环山的事记起大半，可依旧对那个模糊的身影的记忆一片空白。
——
第二天继续打卡研究所，苏星到的时候办公室只有两人，分别坐在两个角落，看到青年过来也只是抬头瞥一眼，而后继续手上的工作。
“早啊，大家都来得这么早！”
外面嘈杂起来，陆陆续续有人进来，整个办公室也热闹不少。
“好烦，明天又要开会。”
“是不是采样那件事？好麻烦，我不想被抽中。”
“不急，有几个新课题组调过来，说不定是他们去地上，我们只用在实验室等着就可以了。”
“我倒是希望这样，可谁愿意做苦力？”
“不说了，汇报材料还差一点，我得赶紧。”
来得快散得也快，每个人有自己的事要做，很快也便不再闲聊。
苏星丢失了信息来源地，偏偏他又对他们口中的“采集样品”十分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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