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你我

　　模考结束后的周末，江野被柘言拉去球场打球，路过校门口的便利店时，意外看到了程翔。

　　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便利店工作服，正蹲在台阶上吃盒饭，面前摆着一本皱巴巴的物理习题册。他吃得很快，偶尔停下来在习题册上划几笔，手指因为长期握笔和搬东西，关节处有些发红。

　　江野的脚步顿住了。柘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咂了咂嘴："他怎么在这儿？"

　　程翔似乎察觉到了视线，抬头看过来，看到江野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耳根泛起红意，像是有些难堪。

　　江野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你在这儿打工？"

　　程翔的动作僵了僵，含糊地"嗯"了一声，把没吃完的盒饭往旁边挪了挪，像是不想让他们看到。

　　"你爸妈不是给你办转学了吗？"江野问。

　　"没转成。"程翔的声音很低，"我跟他们吵了一架，说要自己考大学，他们就断了我的生活费。"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现在挺好的，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不用听他们天天念叨谁比我强了。"

　　江野看着他面前的习题册，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你还在准备考试？"

　　"嗯。"程翔点点头，"虽然被记过了，但还能参加高考，总得拼一把。"他抬起头，眼神里少了之前的戾气，多了些踏实的坚定，"上次跟你们说的匿名照片的事，我后来想了想，可能跟陈哲有关。"

　　江野和柘言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

　　"为什么这么说？"江野问。

　　"我记起来了，"程翔皱着眉，努力回忆着，"上次我在图书馆，陈哲正好坐在我旁边，他手机屏幕亮了一下，虽然很快就关了，但我好像看到了跟群里那张照片很像的画面。"

　　他顿了顿，语气肯定了些："而且，他那段时间总找我聊天，有意无意地提起你和沈漠川走得近，说什么'有些人看起来清清白白，背地里不知道在做什么'，还说'要是被老师知道了，肯定会影响前途'。"

　　江野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么说来，程翔当初举报他们，很可能是被陈哲撺掇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柘言忍不住问，"他跟沈漠川不是小时候认识吗？"

　　"谁知道呢。"程翔摇摇头，"我以前就听说，陈哲跟沈漠川小时候因为竞赛名额闹过矛盾，好像还挺激烈的。"他看向江野，眼神里带着点歉意，"对不起啊，我那时候脑子一热，就......"

　　"算了，过去的事了。"江野打断他，"你以后离陈哲远点，他不是什么好人。"

　　程翔点点头，又低下头去看习题册，只是这次，动作明显放松了些。

　　江野和柘言转身离开时，听到程翔在后面喊了一声："江野！"

　　他们回头，看到程翔拿起习题册，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我这道物理题卡了好久，你......你能帮我看看吗？"

　　江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拿来我看看。"

　　那天的球最终没打成。江野在便利店门口给程翔讲了半个小时的题，直到程翔的上班时间到了才离开。临走时，程翔把一瓶冰镇可乐塞到江野手里，声音有点闷："谢了。"

　　周一早上，江野把程翔的话告诉了沈漠川。沈漠川听完后，脸色沉了沉："我就觉得他没安好心。"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江野问，"直接去找他对质？"

　　"暂时不用。"沈漠川摇摇头，"没有证据，他不会承认的。我们先忍着，等他露出马脚。"

　　正说着，陈哲抱着一摞书从外面走进来，路过他们座位时，故意"不小心"把一本书掉在了地上，正好落在江野脚边。书的封面朝上，是一本关于家庭伦理的小说，标题格外刺眼——《错位的亲情》。

　　陈哲弯腰去捡书，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江野，有空看看这本书，挺有意思的，讲的是重组家庭里的那些事。"

　　江野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火气。陈哲直起身，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无害的笑容，冲沈漠川点了点头："漠川，早啊。"

　　沈漠川没理他，低头看着书，手指在书页上轻轻敲击着，像是在思考什么。

　　午休时，江野去水房打水，刚走到门口就被陈哲拦住了。

　　"有事吗？"江野的语气很冷。

　　陈哲靠在墙上，双手插在口袋里，笑得不怀好意："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跟你聊聊。"他上下打量着江野，"你和沈漠川住在一起，感觉怎么样？"

　　江野的火气瞬间上来了："关你屁事。"

　　"别这么大火气啊。"陈哲笑得更得意了，"我就是觉得挺有意思的，你妈和他爸结婚了，你们俩现在算兄弟吧？兄弟搞到一起，是不是挺刺激的？"

　　江野的拳头瞬间攥紧了，猛地一拳挥了过去，却被陈哲躲开了。

　　"你干什么？"陈哲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变得尖锐起来，"被我说中了？"

　　"陈哲，你他妈有病就去治！"江野怒视着他。

　　"我没病。"陈哲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真的了解沈漠川吗？你知道他爸妈为什么离婚吗？"

　　江野愣住了。他确实从没听过沈漠川提起他妈妈，他一直以为，沈漠川的爸爸沈清舟是个温文尔雅的人，除了丧偶，家庭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你什么意思？"江野问。

　　陈哲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点恶意的嘲讽："你不知道吧？沈漠川的妈妈，是个第三者。"

　　江野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陈哲挑眉，"你可以去问沈漠川啊，问问他妈妈是不是因为勾引我爸，才导致他爸妈离婚的。"

　　江野的脑子一片混乱："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陈哲的语气激动起来，眼神里带着压抑多年的怨恨，"我爸妈本来感情好好的，就是因为沈漠川他妈老是找我爸请教问题，大半夜还打电话，我妈跟我爸吵了无数次，最后一次吵架，我妈气不过开车出去，就出了车祸......"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眼圈红了："我妈到现在还躺在床上不能动，而沈漠川他妈呢？拍拍屁股跟他爸离婚了，不知所踪！"

　　江野被他说得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相信还是该怀疑。

　　陈哲看着他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现在知道沈漠川为什么从来不提他妈妈了吧？因为他根本没脸提！"

　　他凑近江野，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恶毒的揣测："你以为他为什么跟你在一起？别傻了，他就是看上你们家的钱了！他爸沈清舟看着像个教授，其实就是个穷酸书生，没什么家产，现在住你们家，跟入赘有什么区别？沈漠川跟你谈恋爱，不过是想把你们家的财产变成他们沈家的！"

　　"你闭嘴！"江野终于反应过来，一拳挥在陈哲脸上。

　　陈哲被打得后退了几步，嘴角破了，却笑得更疯了："被我说中了？你不敢相信？那你去问沈漠川啊！问问他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江野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气得浑身发抖。他想冲上去再打陈哲一顿，却被赶来的柘言拉住了。

　　"野哥，别冲动！"柘言死死抱住他，"这里是学校，打起来对谁都没好处！"

　　陈哲擦了擦嘴角的血，看着江野愤怒又动摇的样子，笑得得意："我等着你的答案，江野。"说完，转身离开了。

　　江野挣脱柘言的手，胸口闷得发疼。他不愿意相信，可陈哲说得那么有鼻子有眼，连细节都那么清楚，让他不得不产生怀疑。

　　"野哥，你别信他的鬼话！"柘言急了，"陈哲就是想挑拨你和沈漠川的关系，他就是个疯子！"

　　江野没说话，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他转身往教室走，脚步有些沉重。

　　回到教室，沈漠川看到他脸色不对，关切地问："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江野看着沈漠川清澈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怎么问？问他妈妈是不是第三者？问他是不是图自己家的钱？这些话一旦说出口，不管答案是什么，都会像刀子一样伤害他们之间的感情。

　　"没事。"江野摇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可能有点累。"

　　沈漠川皱了皱眉，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有点烫，要不要去医务室？"他的手指带着微凉的温度，一如既往的温柔，可江野却下意识地躲开了。

　　沈漠川的手僵在半空中，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和受伤："江野，你到底怎么了？"

　　"我说了没事！"江野的声音有些不耐烦，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教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周围的同学都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好奇和探究。沈漠川看着他，眼神里的受伤渐渐变成了平静，他收回手，低声说："好吧，如果你不想说，那就算了。"说完，他转过身，重新低下头看书，只是握着笔的手，指节有些发白。

　　江野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悔又乱。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对沈漠川，可陈哲的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盘旋，让他无法冷静。

　　接下来的几节课，江野都心不在焉。他偷偷观察着沈漠川，看他认真听讲的样子，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陈哲所说的"算计"，可看到的只有平静和专注。可越是这样，他心里越乱。如果沈漠川真的像陈哲说的那样，那他隐藏得也太好了。

　　放学铃声响起时，江野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抓起书包就往外走，甚至没跟沈漠川说一声。

　　沈漠川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能感觉到江野在回避他，这种回避比争吵更让他心慌。

　　江野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程翔打工的便利店。程翔看到他时很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想问你点事。"江野的声音有些沙哑，"你知道沈漠川的妈妈吗？"

　　程翔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太清楚，只听说他爸妈离婚了，他跟着爸爸过。怎么了？"

　　江野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陈哲的话大概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那些恶毒的揣测。

　　程翔听完后，皱着眉说："陈哲的话你不能全信。他妈妈出车祸的事我知道一点，当时在学校传过一阵子，说是因为夫妻吵架，但没听说跟沈漠川的妈妈有关啊。"

　　他顿了顿，想了想说："而且，陈哲这个人，特别会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他小时候跟沈漠川争竞赛名额，明明是他用了不正当手段被发现了，却到处说沈漠川仗着老师喜欢抢了他的名额，把自己说得可委屈了。"

　　江野的心稍微安定了些："真的？"

　　"真的。"程翔点点头，"那时候我跟他们在一个奥数班，这事我记得很清楚。陈哲就是这样，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没得到，就会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还特别会编故事。"

　　江野看着窗外，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其实，"程翔忽然说，"你与其在这儿猜，不如直接去问沈漠川。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会骗人的人。"

　　江野沉默了。是啊，他应该去问沈漠川的，可他怕，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毕竟有过前科之鉴，他怕他们之间的感情真的像陈哲说的那样不堪。

　　"谢谢你。"江野站起身，"我先走了。"

　　走出便利店，天色已经暗了。江野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心里闷闷的。

　　他不相信。不相信陈哲他的话，因为沈漠川是他无条件信任的人。江野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不管真相是什么，他都要听沈漠川亲自说。

　　回到家时，沈漠川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放着没动过的晚饭。看到江野回来，他立刻站了起来，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担忧："你去哪了？我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

　　江野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心里一疼，之前的怀疑和动摇瞬间少了大半。"我去了趟便利店。"

　　沈漠川没再追问，只是把饭菜端进厨房加热："快洗手吃饭吧，菜都凉了。"

　　吃饭的时候，两人都没说话，气氛有些沉闷。江野几次想开口问，都觉得难以启齿。

　　吃完饭，沈漠川收拾碗筷时，江野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叫住他："沈漠川，我有话问你。"

　　沈漠川的动作顿了顿，转过身看着他，眼神平静："你问吧。"

　　江野深吸一口气，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问："你妈妈......是为什么跟你爸爸离婚的？"

　　沈漠川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看到他的反应，江野的心沉了下去。难道陈哲说的是真的？

　　"陈哲都告诉我了。"江野的声音有些发颤，"他说你妈妈是因为......因为勾引他爸爸，才导致你爸妈离婚的，还说他妈妈的车祸也跟你妈妈有关。"

　　沈漠川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愤怒："他胡说八道！"

　　他的反应很激烈，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眶瞬间红了："我妈妈不是那样的人！陈哲他凭什么这么污蔑她！"

　　看到沈漠川激动的样子，江野反而松了口气。如果他心里有鬼，大概不会是这种反应。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江野问，语气柔和了些。

　　沈漠川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却依旧有些激动："我妈妈和陈哲的爸爸是大学同学，后来在同一个研究项目组工作，确实走得比较近，但他们之间是纯粹的学术交流，根本没有陈哲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陈哲的妈妈性格比较敏感，总觉得我妈妈和陈叔叔有什么，经常跟陈叔叔吵架。后来项目组出了点问题，陈叔叔压力很大，跟他妈妈又大吵了一架，他妈妈就开车出去了，结果出了车祸......"

　　"这跟我妈妈没有直接关系！"沈漠川的声音有些哽咽，"可陈哲却一直认为是我妈妈的错，从那以后就处处针对我，现在又......"他说不下去了，眼圈泛红，别过头去。

　　江野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充满了愧疚。他不该怀疑沈漠川的，更不该怀疑他的妈妈。"对不起，沈漠川，我不该相信陈哲的话，不该怀疑你。"

　　沈漠川摇摇头，声音沙哑："不怪你，是我从来没跟你说过这些，让你有机会被他误导。"他转过身，看着江野，眼神里带着一丝脆弱，"我妈妈在我初中的时候就出国了，我们很少联系，我不是不想提她，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懂。"江野走过去，轻轻抱住他，"以后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不想说也没关系。"

　　沈漠川靠在他怀里，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低声说："陈哲还跟你说什么了？"

　　江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他还说......说你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我们家有钱。"

　　沈漠川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受伤和愤怒："他简直不可理喻！"

　　"我知道这不是真的。"江野连忙说，"我就是气不过他这么说你。"

　　沈漠川看着他，眼神渐渐柔和下来，伸手紧紧抱住他："江野，我喜欢你，跟你家里有没有钱没关系。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是你打球时的样子，是你为我打架时的样子，是你明明很笨却努力学物理的样子......"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能和你考去同一个城市，同一个大学，每天看到你，就够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江野的心里暖暖的，之前的疑虑和不安彻底消失了。他紧紧抱住沈漠川，在他耳边低声说："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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