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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剑
这场战斗不过是场单方面的凌虐。
青年只有炼气期,画修在前期又是出了名的废柴,他手里握着一只白玉笔,画一阵风,画一只鸟,画一块巨石,但紧接着,风就被撕碎,鸟就被吞食,巨石就在当空炸裂,粉碎成一团又一团灵烟。
这些小小的术法在壮汉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他是个武修,虽然看起来体型壮硕,像是至刚至猛的路子,但修炼的却是一套阴寒武技,两只手掌冰雾环绕,一步跨上去,拍出排山倒海的凛寒之气,寒气迫面而至,顿时变幻成九条透明的小蛇,瞬息撕咬入青年的肺腑经脉,这一掌看似轻巧无息,可青年已经惨叫一声,滚翻在地,阴蛇蚀骨之痛,痛入骨髓。
壮汉也不急着杀他,而是一掌又一掌的寒蛇恣意地冲入青年的体内,叫他疼得满地翻滚,渐渐的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了。
壮汉边虐杀他边大笑道:“你这小贼,老子给你留条活路如何,只要你跪下向我磕九个响头,再向众人坦白你那些话都是诬陷,我就放你一马。”
青年浑身颤抖地吐出一口血,咬牙喊出两个字,“做梦!”
壮汉见状,怒哼一声,又拍出一掌,青年一下滚向了台边,被阵法阻隔,停在了原地,他的丹府处已生生被冰寒的阴蛇蚀出了一个碗大的洞,可一滴血也没有流出,只有红色的冰晶簇簇生在血肉之旁。
坐在月亮上的炼器师不忍地撇过头去,“他…他图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必此时来白白送死?”
“他怕有人再像他哥哥一样被害。”卦师轻声道,“他挺惨的,天资虽然不差,但心性太弱,家中空有财富,却无护身之道。失了兄长庇护后,正在被觊觎他家财富的族人追杀,以他现在的处境,就算今天不死,也等不到那个‘十年’了,其实他今天倒真是凑巧遇上这两个仇人的,大概是想不如就死在报仇的路上吧。”
“你还能看破别人的想法?”炼器师不安道。
卦师给了他一个白眼,“我是卜算,不是全知,猜猜不难吧。”
炼器师不敢说话,顿了一会儿,才又小声道:“你刚才不是说,这两个家伙今日有血光之灾吗?”
“是。”卦师点点头,十分肯定地回答,可心里却也生起一丝困惑,她确实算到这两个壮汉的死劫应在生死台上,可是台上这小子看起来不像藏着什么大杀招的模样,真的快被打死了。
“他快不行了吧?”炼器师倒没有怀疑卦师的话,只是猜想着所谓血光之灾不一定就是应在这青年身上,没准儿是应在别的仇家身上呢。
两个人正各自猜度着,姜未忽然开口道:“他在画画。”她正一直盯着画修的手和他手中的白玉笔。
卦师和炼器师都不忍多看台上的惨状,所以根本没仔细看两人的战斗,不过就算看了,如此微小的动作,不是战斗感知极其敏锐的人也未必察觉得到,两人此时听见姜未的话,才一齐看过去,可根本看不出来在画什么,只能看出他的右手一直轻微在动。
“他难道不是手抖?”炼器师盯了半晌,疑惑道。
姜未思索了片刻,猜测道:“好像是在画…一柄剑?”
随着她话音落下,已经玩腻了的壮汉正打算一掌送这青年上西天,可这一次的巨掌刚刚落下,阴寒之力幻化的九条小蛇才刚刚长出头颅,便被一束灿烂的灵光齐颈斩碎。
台上的壮汉大吃一惊,可长居上风,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在绚烂的明光之后,青年不知何时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右手的白玉笔点在身前,两行清泪自眼角而下,悲泣道:“我有一剑请君见。”
他手中的笔向外一抹,一线红光灼热而耀目,像一轮初升的太阳最璀璨的光辉,直刺向壮汉的丹府。
“那是什么,他不是画修吗?”炼器师惊骇出声。
生死台周围的人群也爆发出一阵惊呼,议论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
画修?剑修?画剑双修?
画修不算常见,大部分修士都没遇到过,因此对他们的手段也所知甚浅,大家此时都惊疑不定地注视着、猜测着、热论着,久久无法平息。
不过姜未猜到了大概,“他应该是画了别人的剑。”她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术法,可略微深想一二,便能想见一个成长起来的画修会有多恐怖。
“那应该是他兄长的剑意。”卦师轻轻一叹,“斯人已逝,剑意未消,思之念之,终有回响。”
身边的两人一时怔住,一抹灵光自姜未心间划过,那一刹那,她好像看到了很多画面,识海中涌起阵阵热浪,有什么东西似乎呼之欲出。
“他突破了。”乱糟糟的人群中不知谁第一个喊了出来。
只见台上的青年眉心一亮,气势陡然拔高,稀薄的真元忽而如江潮奔涌,越聚越雄浑。
真元乃筑,仙基初成,他筑基了。
“有意思了,这一下有意思了。”
“这是顿悟?”
“生死一线,心有所感,这一回可真难分胜负了。”
生死台下的人顿时热闹地讨论起来,又羡慕嫉妒,又热血上头。
而此时台上,白玉笔勾勒的一柄利剑已缓缓散去,红色的剑光穿透了壮汉的身体,壮汉半跪在地上,喷出一口浓稠的血。
这一击,他丹府重创,几乎去了半条命,但幸好,他有一片护心甲,侥幸保住了一命。
“糟了。”姜未眼尖,见到护心甲碎裂的一幕不由攥起了拳头。
“怎么了?”炼器师也看见了护心甲的灵光,但并没有意识到什么,这一击虽然没有要了壮汉的命,但青年现在也是筑基,总还有机会。
“他没有机会了。”姜未淡淡开口,“他今天画不出第二剑了。”如果,青年有机会再磨一磨他的剑就好了,凭这一招,报仇不在话下,甚至将来都不需要所谓的护道者,独自便可修行了。
可今日,他已毕尽全功,灵性殆尽,即使突破了,也没有把握和机会再画出第二剑了,而没有这最强的攻击手段,他不可能战胜擅斗的武修。
生死台边的一个青衣少女也向守台的老者问道:“丁老,您觉得他们谁会赢?”
老者抬了抬眼,语气平淡道:“那小子快死了。”
“谁?”
生死台上已经剧变陡生,壮汉并不如姜未那般敏锐地察觉到了青年的困境,但丰富的斗法经验让他知道,现在必须要快速地一击绝杀战斗,绝不能再给那小子画出第二柄剑的机会,他画剑需要时间,可他的掌法却不需要,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他连血都没来得及抹,立时发出两道阴寒掌风。
青年的白玉笔端也飞起无数虫鱼鸟兽,幻化出无尽风霜雨雪,垒筑起重重高墙屏障,可这些都在双掌合一的庞大冰蛇身下溃然成烟。
他的画剑很强,可那终是不娴熟的灵光一闪,他依旧没有足够的战力去应对一个身经百战的武修。
重伤下的壮汉此时更不敢拿大,早已收起轻佻的神色,凝重地轰出他最强的一招。
丈长的冰蛇凶猛冲入了青年体内,漫天的冰灵寒气炸碎如雪崩,青年如同燃尽了的烈阳,轰然砸落在台上,胸腔深深地凹陷进去,浑身的血冻成一束束猩红的冰霜,散落在地上。如果不是他丹府的内甲挡住了这致命一击,他已经当场殒命,可即使是这样,他也已是命若悬丝。
众人也没想到胜负分得如此迅疾,热烈的争论声还未绝于耳,台上竟然已经生死落定。
四周忽然静了一瞬,弥漫出一种死寂的氛围,每个人都似乎被这森冷的凉意浸透了。
良久,台下才响起了一声长长的叹息。这声叹息惊醒了众人,一时间,叹息者、摇头者、咒骂者众多,更有无数人心中憋闷,离场而去。台下的众人早已知晓这两人的纠葛,他们都是饱经世事、习惯了弱肉强食的散修,不至于义愤填膺,更多的是看热闹心态,但内心深处,总还是希望着天理昭昭,正义最终战胜邪恶,弱者最终报仇雪恨。可没想到明明已经有了一线希望,最终还是破灭了。
月亮上的蓝衣青年气闷不已,深吸了口气道:“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了。”他甚至不忍也不敢再抬头看一眼台上。
可卦师和姜未都没有动。
卦师虽然面色无波,可内心已经翻起滔天巨浪,怎么可能?他怎么会输,那两人怎么会赢,她明明算出的是两个摊主会命丧生死台,青年能报仇雪恨,可眼前这一幕,青年居然已现死相,他们的命数也开始变得模糊。
卦师不可置信地怔在当场,他们这一脉,生而知之,她自出生,便能窥天机,她怎么可能会看错,又怎么可能会突然看不到了?
姜未注意到了卦师的出神,没有打扰,而是问向另一边的炼器师,“生死台上一定要分出生死吗?”
炼器师回道:“都上生死台了,肯定是生死仇家,怎么可能留对方一口气,除非两败俱伤,谁也没有余力下最后的杀手,否则,肯定是要分生死的。”
“就没什么办法能救他一命吗?”姜未看得见台上青年微弱起伏的胸膛,明明众人皆知他的无辜,他的厄难和他的仇恨,明明他也是挺身而出为了不再叫无辜者殒命,明明大家都知道那两个摊主是恶贯满盈的凶徒,可大家却都只是看着,还要放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击杀苦主,任他们大摇大摆地平安离开,放他们继续出去行凶作恶,去伤害更多的人,凭什么?凭什么要放过他们,凭什么要让他们赢,凭什么要看着这不公的一切发生在眼前?
她不服,她不愤,她忍不下,她看不惯。
炼器师摇摇头,“这还能有什么办法?”他长叹了一声。
“我有办法。”卦师突然看向了姜未,“生死台上可以二对二,如果这画修能有个帮手,约台下另外一个摊主上台决斗,就可以重新开始…”
“狗屁办法。”炼器师下意识脱口而出,又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卦师,换了个语气道:“他现在哪有帮手,再说了,大局已定,台下那个家伙怎么还可能同意上台。”
“我帮他。”姜未看向了卦师,她知道她有办法。
炼器师先震惊地看过去,“你!你也只有炼气吧!?”
姜未没有理他,只是目光灼灼地望着卦师,熊熊的战意深藏在血中。
卦师忽然笑了,凑到姜未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话,然后退回来道:“你行吗?”
“嗯。”姜未没再多言,旋身从月亮上落下。
此时,台上的壮汉正瘫坐在地上,他重伤之下强行使用绝招,嘴里不断地涌着鲜血,正忙着盘膝调息,台下却传来他哥的声音,“快杀了他。”
壮汉一怔,放眼看过去,才看见那画修青年胸腔里竟还有一口气,但离死也就是时间问题了,“不用了吧?”嘴上虽然嫌麻烦,但他还是赶紧调息了一番,挣扎着起身,朝青年走过去。
“等等。”就在他刚走到半道,一道清亮的女声从半空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过去,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从浅黄色的弯月上缓缓落到了台边,她如此年少,可整个人却如一把锋锐的长刀,锋芒毕现,杀机凛然。
台边的老者看她一眼,缓缓道:“无关人等不许干扰生死台。”
姜未看向了台下另一个摊主,平静道:“我要和他上生死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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