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80 章入瓮
“说起来,我也是看着你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乔尔藩眯了眯眼,称得上和蔼的来了一句,“一开始你还处处受制于人,没有权力的日子,不好过吧。”
“现在,”他笑了笑,“也学会用些计谋,在城中混入大量兵力了。”
黄致眸中闪过一抹讶色。
……果然还是被发觉了。
洛景澈闻言,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只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只是做的还是不够完美。”乔尔藩向下瞥了眼城墙根处围起来的那一圈百姓,“真正上过战场、经历过生死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同。”
“那里的人,有一大半都是你这三年里练的兵吧。”乔尔藩和颜悦色地说着,“看起来便是没怎么见过血的模样,甚是青涩。”
“不过演起平民来,倒也真能蒙住我一阵子。”
话说到这里,城门外马蹄震天响,扬起的尘土随着风卷入空中,使天色愈发阴沉。
黄致扭头看了一眼,脸色发白。
大批乌延军队不知何时已渡过河来,于河畔整装待发,在边北城外虎视眈眈。
“你若是,”乔尔藩看着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怜悯之意,“乖乖当你的皇帝便好了。”
城墙上,驻守着的将士发现了乌延军队的踪迹,大惊失色地向下通传。墙根处聚集的少数百姓最先发现不对,张惶着四处逃散。
“——乌延人!乌延人又来了!”
“是乌延大军!”
他们站在高处,将城内顿时沸腾起来的乱状尽收眼底。
“……我们本来还可以给他们多些时候的安稳日子,”乔尔藩的手轻轻抚上了佩刀,“便宜侄儿,你要记住,是你毁了这一切。”
“是吗,”洛景澈直直望着他,脚步没有挪动分毫,“那你便看好了。”
乔尔藩眸中划过一抹狠厉,他举起左手指尖一动,河畔候着的数万大军瞬间有如雷霆之势向城门处发起攻势!
守城军早已严阵以待,而穿行于市井间有着各色伪装的将士们则迅速褪下市侩面容进入戒备状态,在周围逃散的百姓或惊异或恐慌的表情中逆行而上,将早已准备好的刀枪武器牢牢握于掌心,一副誓死捍卫城门的模样。
乔尔藩面露玩味:“……看来你是要死扛到底了。可是我还是没有明白,城内是一群甲胄不整,行列未成的新兵,而这里……”他瞥了眼身侧一副如临大敌的黄致,又将目光挪回了洛景澈脸上,“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
“你的底气究竟是什么?”
乔尔藩抽出佩刀,丝毫没有在意黄致猛地向前的一步,将刀锋对准了洛景澈:“难道,是明月朗?”
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可是就算是他在这里,也救不了你的命。”
城门外的乌延大军愈发逼近,城门内的大军迅速集结,一时之间边北半城将空,而备战了数日的军队势如破竹。
集结之处,有一人猛地攀上瞭望台,面朝着城内等待号令的众将士。
此人,正是林霖。
林霖一身盔甲穿戴整齐,一副蓄势待发的紧绷模样。
“将士们——”
“看到望云台上的那个人了吗!”
他望着其下众兵,一字一句铿锵道:“那是陛下。”
“他对面,还有一个人。”
林霖的眼神冷了下来:“……那是乌延的可汗。”
有极低的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他是天子,是皇帝,”他环视一圈,看着这三年他练出来的一个个面孔,“但是现在,他却站在那里。”
“站在城外,站在我们的前面,和乌延可汗对峙。”
“他是在为我们拖延时间,为了让前方的明家军阻断他们的后路……也是为了和我们一起,打碎蛮族人的狼子野心,”林霖握紧了双拳,“所以,我们只要做好一件事。那就是……”
“——守好这座城,守好我大宋的江山!”
林霖的声音怒吼着响彻云霄:“能做到吗!”
“吾等誓死守护大宋江山——!”
林霖言罢转身,听着众将士的嘶吼,看向墙外如黑潮般涌来的乌延大军。他的侧脸在天光中显得异常平静,仿佛城外数万铁蹄掀起的尘土不过是春日扬起的柳絮。
他凝神,向不远处的望云台看去。
即便隔着这么远,也能看到那人身躯之单薄。
……没有任何理由退却。
他眉间划过一抹狠厉,将手中弓箭举起,拉满如弦月。
“——杀!”
与此同时,望云台下的乌延亲兵也亮出了刀锋,步步向上紧逼。
黄致握紧了手中刃剑,汗水如瀑狂流不止,却始终护在洛景澈身前一步也没有退却。
乔尔藩双眸一闪,身形快如疾风,转眼间已至黄致身前,五指直抓向洛景澈咽喉!
黄致神色一凛,狼狈抬起刀刃勉强抵挡,却被他逼得连退数步,背脊重重抵在了柱子上。
“你——”
趁乔尔藩被黄致所牵制,洛景澈在其身后倏然从袖口间翻出匕首,高举于空中正要下刺,乔尔藩猛地将黄致掀翻在地,回身便将刀刃抵在了洛景澈的脖颈间。
“……就这点本事,还想偷袭我?”乔尔藩的呼吸甚至都不曾凌乱,低笑了一声,“再来十个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他的剑锋直指洛景澈最为脆弱的咽喉,用力下刺的力度逼得洛景澈不得不高昂起了头颅以拉开细小的差距,却明显只是徒劳。
黄致挣扎起身,乔尔藩却已身形一转将洛景澈制于身前。他把人扣在怀里动弹不得,剑锋毫不留情地一寸一寸深进着。
“……好了,”乔尔藩轻笑了一声,看着黄致道,“省些力气,让孩子们把城门打开吧。”
黄致指尖有些发颤,咬着牙不语,却见乔尔藩抵在洛景澈颈间的刀锋又往深里一按,有汩汩鲜血顺着刀刃缓缓滴在了地上。
乔尔藩厉声道:“——去说啊!”
“你难道真的要冥顽不灵地看着你家陛下死在你面前才舍得开口吗!”
城门处打杀声渐起,不断有夹杂着汉语和乌延语的或是怒吼或是闷哼声传来,直将本就僵持的形势逼至窒息的程度。
黄致浑身一颤,他看着洛景澈被刀锋逼至惨白的脸,呼吸都几近困难。
洛景澈昂着头,极为艰难地动了动手指,眯起了眼睛。
在黄致濒临崩溃之际,不远处暗白的天空中缓缓升腾起了有燎原之势的狼烟。
大风四起,哀嚎嘶鸣。
大股的狼烟自河对岸被风吹来,刮的人眼睛生痛。
那个方向,是贺原。
乔尔藩瞳孔微缩,极为犀利的目光看向了眼下这个连最脆弱的地方都暴露于自己手下的人。
“……有本事潜入贺原的,你们大宋也只剩一个明月朗了。”他阴恻恻地开口,“我听闻你们不是重归于好了么,他竟然没有守在你身边,而是把你一人留在这里送死?”
“不过无所谓,”乔尔藩另一手扣紧了洛景澈的下巴,逼得他不得不直视着自己的眼睛,“他既然在贺原,也没办法赶来替你收尸了。”
“你就先他一步,去吧。”
他面露凶光不再犹豫,指尖操控刀柄用力的瞬间,洛景澈紧盯着他的眼睛似是露出了一抹极淡的笑意,嘴唇轻动,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乔尔藩的刀锋在脆弱的伤口前生生一停,他失声怒吼道:“……你说什么!”
“情人、蛊,”洛景澈在他掌心下极为艰难地吐出了这三个字,随即带着一丝戏谑和嘲讽,丝毫不惧地望着他,“你可以杀掉我试试。”
“看看你,”他惨白皲裂的唇上下微动,“会不会和我一起死。”
乔尔藩心神巨震,望着颈间淌着鲜血的洛景澈如见了厉鬼般骇人。
“下给秦妃的蛊虫是‘他’给你的吧,”洛景澈低低笑了一声,“那你该如何确保,这蛊虫没有下在你身上呢?”
乔尔藩心脏猛然一沉。他刻意控制着自己有些微颤的呼吸,却发现自己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因为,那个人……
“毕竟我和‘他’朝夕相处了这些年,”洛景澈直勾勾地望着他的眼睛,“当‘他’告诉我,与你身上子虫相对应的母虫还在他这里时,我可是毫不犹豫地就将它融进血液里了。”
“当时的我,为的就是你我同心,这样才能还这天下一个太平盛世啊。”洛景澈的声音贴着他的耳畔如同鬼魅般森冷带着嘲意,“舅舅。”
“所以,你大可以试试杀了我,”洛景澈笑了,“看看我们会不会一起死。”
乔尔藩的呼吸剧烈起伏着,难以置信地望着眼下这个模样肖似秦妃的人。他颈间的斑斑血迹更是为他平添了几分妖冶之色,恍惚间乔尔藩以为是秦妃还魂,来找他讨要个说法。
望云台里形势急转,他失神间回望,却看到远方有大量船只缓缓而来,且对岸乌压压的一片人头迅速向河岸这头奔袭,穿插在队伍中高扬着的旗帜赫然写着——“明”。
“……怎么会这么快。”乔尔藩微微瞪大了眼睛,喃喃道。
“早在我来到边北之前,”洛景澈喘了口气,勾了勾唇角,“便已在为这一天布局。”
“想让大批军马转移而不被你发现是很难的事情,可是若是让另一批队伍迁移进城伪装成主力,真正的杀机就有可能被掩藏住,”洛景澈感觉到乔尔藩捏着他下颏的手更紧,却依然带了些讽意说了下去。
“其实我这一招也并不算高明,只是你狂妄至极,真将我当成你掌心里的愚钝木偶。”
“我亲自去了一趟贺原,除了找巴彦,也是为了探查地形。你一直预备着对边北发难,那么大批粮草必然需要放在一个及时能供应得上的地方。”洛景澈笑了笑,“我也不曾想到,三年的时间你竟也没有什么长进,当真是轻狂的可笑。”
他粗喘了一口气,接着道:“……没想到,这一趟竟还有新的发现。”
“我倒是不曾知晓,乌延还有猎场这种地方。”
“现在,”他仰起脖颈,费力看了看河对岸的滚滚狼烟。
“你的大批粮草大概和那吃人的猎场一起,灰飞烟灭了吧。”
乔尔藩双眸猩红,甩手将长剑扔到一旁,双手暴起将洛景澈的咽喉握于掌心,力道大的几乎下一瞬就要拧断他的脖子:“——你该死!”
“——我就不该让你当上皇帝,我就不该让你活下来……”
乔尔藩神色癫狂,双手愈发收紧。这时河对岸战鼓擂擂,号角声混着鼓声如催命符一般逼近,他几乎都感受到了地面被马蹄震颤的威力。
——明家军,已然开始渡河了。
往前是边北城,城中尚有大批兵马。
往后是明家军,退路已被斩断。
他与他带来的这小几万兵马,竟活生生成了瓮中之鳖,难进难退。
……可是,岂有此理!
他看不上的软弱小儿在他的暗中扶持下才坐稳了皇位,此时竟倒反天罡地想来要他的命!
而这人的性命明明就拿捏在自己手中,可他却因为蛊虫之术的威胁而不能下手!
他已被生生逼得无路可走!
乔尔藩双目猩红,恨意滔天。
但他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眸中放出一抹极为奇异的色彩,连声音都变了调:“情人蛊……”
他仰天大笑,笑的眼角泛泪。
“从此你的命,不也绑在我的手里了?”
他松了手,联想起秦妃的死状,放肆狂笑:“哈哈哈……你我从此一体,你母亲若泉下有灵,也会欣慰万分!”
洛景澈被他掐的面色涨红,咳嗽不止。在乔尔藩仍在癫狂大笑之时,他用极为颤抖的指尖勾住了乔尔藩刚刚扔在了一旁的长剑。
乔尔藩眸光一凝,下意识的伸手拦住锋刃,却见洛景澈极为干脆利落地将长剑横在了自己喉前。
乔尔藩大惊:“你——”
洛景澈握着长剑,盯着他的眼睛,露出了一抹凄戾的浅笑。
随后他掌心用力,在本以鲜血如注的伤口处再度划出了一道血痕。
乔尔藩惊怒之下的一声长鸣,被自己喉间喷涌而上的鲜血生生哽断。
他带着骇人的不甘和疑虑,重重倒在了地上。
他死死注视着洛景澈的眼睛。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