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伞丢在下雨天

作者:芙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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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0 章


      直到后半夜许庭臻才昏沉睡去,八点多醒过一次,被娄叙言哄着睡了个回笼觉。

      细密的吻如细雪落在他脸上,一点点驱逐他朦胧的睡意。娄叙言的睫毛扫在他的额头上,带来一阵不容忽视的痒意,迫使他睁开红肿发痛的眼睛。

      “好困……”他听到自己嘶哑难听的声音也顾不上羞赧,现在连吞咽都是一种上刑。

      娄叙言不知道从哪找出来的吸管,小心翼翼喂到他嘴边。

      温水顺着吸管缓缓流到他口中,久逢大旱的地面迎来了盼望许久的第一场雨。

      又一个轻柔的吻降落在许庭臻额心,面对突如其来的靠近他下意识闭上眼睛。

      “我买了早饭,小许同学起来吃饭吧。”娄叙言短促的笑了一声,抚摸着他的头发。

      他的声音干净温和,永远让许庭臻安心。

      娄叙言出去后,他慢吞吞爬起来。

      叮叮当当的声音随着他的动作响起。

      声音来自手腕上。

      抬起手臂,上面套着昨晚娄叙言亲手给他带上的对镯,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盯着玉镯,想起娄叙言给他戴上时说的话:“戴上以后,你就再也不能摆脱我了。”

      昨晚第一次的放纵让他失去了思考的机会,现在还处在混沌的状态。

      几乎是没有缓冲的,昨晚那些记忆以排山倒海之力涌进他的脑海,耳朵瞬间就烧了起来。

      目光不经意落在书桌上,揉皱的带着脏污的保证书映入他的眼帘,迟来的羞耻顿时席卷全身。

      他把笔推开,捏起干净的一角举到眼前。

      许庭臻要做娄叙言一辈子的珍宝。

      向他许下诺言,签上彼此的名字就证明这份保证书将永远生效。

      如果能忽视上面歪七扭八的字迹。

      他捂住自己的脸,实在不敢面对这份保证书。

      重新撕下一张白纸,许庭臻认真誊写一遍,比昨晚那张正式多了,在保证人后面郑重写下自己的名字。

      “在写什么?”娄叙言不知何时站在许庭臻身后,走路一点动静都没有。

      待他看清上面的字迹顿时消了音。

      许庭臻仰起脸,把笔递给他,眼中含着细碎的光芒:“我写好了,就差你的名字。”

      他脑子里不合时宜浮现出许庭臻面色潮红,流着泪说要写保证书的模样,喉结不自觉滚动一下。

      他签上自己的名字,随后扔掉笔,手指抬起许庭臻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收下我的镯子,签了给我的保证书,就真的不能离开我了知不知道。”

      他的声音带着点委屈,像一片羽毛从天而降,蹭过他的脸颊,勾起心里丝丝绵绵的疼和痒。

      许庭臻站起身,在娄叙言没缓过来的眼神中快而准的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唉,我的人品已经差成这样了啊。”

      “我保证。”

      “不对,我发誓,”说着,他竖起三根手指,举到与太阳穴的位置,“不会再让你难过了。”

      他真挚的声音停下没几秒,突兀的手机铃声将这份美好搁浅。

      两人相视一眼,这声音是从娄叙言身上出来的,他唇线抿直,眉间紧绷,在看到手机屏幕时本就压抑的脸色瞬间乌云密布。

      铃声尖锐地响着,娄叙言却没有要接的意思,冷着一张脸挂掉了。

      刚挂掉又马上响起,如此重复几次以后,再好脾气的人也被逼急了。

      他不耐地按了接听,将手机贴在耳侧:“我不是说不要给我打电话了吗,有事找曲泽竞。”

      对面说的什么许庭臻听的模模糊糊,不过从娄叙言的反应来看并不是什么好事,挂掉电话后气氛降到了冰点。

      许庭臻一言不发,伸出手在他紧皱的眉头上揉着,娄叙言疲惫地闭上眼睛,无声叹了口气,一把捉住许庭臻的指尖:”我可能要回玫州一趟。”

      “因为你妈妈的事吧?”虽然他具体不知道这个电话打来的目的是什么,可他依稀听到对方提起了曲泽兰的名字。

      娄叙言不太想提这个名字。

      他的表情晦暗不明,将许庭臻的手攥的更紧。眼中疲惫无法消除,仿佛只是提到这个名字就已经让他身心俱疲。

      “我陪你回去。”许庭臻回握住他冰凉的手。

      娄叙言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不用,那些破事不用管,不值得你……”

      许庭臻忽然亮出白皙手腕上的对镯,两只镯子相撞,清脆的响声回荡在他们身边。

      “昨天才给我戴上今天就这么生分了,你问我值不值得,我说你的事都值得,我好像也没什么能为你做的,就让我陪你一起面对也算我力所能及的吧。”

      今日晴朗,阳光穿过树叶缝隙,在许庭臻靠近时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抚上娄叙言僵直的背,像儿时那样轻轻拍着他的背。

      僵硬的身体接受他的安抚,慢慢放松下来,娄叙言闭上眼睛,额头抵在许庭臻肩上,枕在棉麻布料上的触感和一双手在抚摸皮肤的感觉相差不远。

      ”会影响你的心情。“他闷声说。

      许庭臻手指插进他柔软的发丝,在后脑处轻揉几下:”影响你的心情我就会好到哪去吗?”

      说许庭臻柔软乖顺也不尽然,他有自己的锋利和主见,他在心里敲定的主意他人很难更改,又像一阵风让人很难抓住。

      许庭臻叹一口气,“圆圆,我真的不想你再难过了。”

      “嗯,我知道,”娄叙言终于松动,“我也不会再让你受到委屈了。”

      有许庭臻的地方就是绿洲,没有他的地方遍地都是荒野。

      每次交握的手掌都是生出盎然春意的源法,荒芜心原长出的第一只绿芽永远为爱人而生。

      去酒店接于昭然的时候她刚醒,睡眼惺忪坐在后座,没等到娄叙言告诉她详情,就先从家里保姆那里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少女常常露出喜色的眼睛变得黯淡无光,仿佛新生的花朵萎靡下去,对手机也不感兴趣了,就这么沉默地看着窗外奔腾而去的残影。

      卡宴在精神卫生中心前停下,一瞬的愣神后,娄叙言推开车门下车。

      于昭然挨着许庭臻走的很慢,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这兄妹俩连反常都如出一辙,许庭臻不禁在心底想,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踏进这里,这里外表和普通的医院没有区别,甚至环境比普通医院更优越一些。

      走在住院部楼道里,穿着病号服的病人与他们擦肩而过。

      和电视里那些疯疯癫癫的人截然不同,他们有的看起来很爱说话,病友路过都会笑着打个招呼,有的沉默忧郁一点,很怕和生人接触,于是低着头躲在护士身后。

      六层都是单人病房,所以这一层格外安静。

      三人站在603门前,听到里面有人在聊天,娄叙言站在门前维持着站定的动作,没有进行下一步行动。

      于昭然烦躁地啧了一声,掉头就走,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

      娄叙言看出他的欲言又止,”没事,她不想见也没关系,她比我更难受。”

      这句话的深意许庭臻没听懂,他正要追问,这时娄叙言已经推开了病房的门。

      许庭臻再三犹豫,还是走进病房。

      护士正在为床上的女人扎留置针,女人温声说:“麻烦你了。”

      护士笑了笑,仰头检查了一下输液管:“这是我应该的,记住以后情绪不能太激动,大起大落也会影响病情。”

      女人态度良好,虚心说:“好,我会多注意的。”

      “那我先走了。”护士端起托盘,转身看到站在门口的两个年轻男人。

      “你们是曲泽兰的家属吗?”

      闻言床上的女人一脸欣然抬起头,看见娄叙言时嘴角的笑意简直按压不住,目光偏移,看到那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庞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的干干净净,靠着枕头的身体在一个寒颤下缓缓坐直了。

      “是。”娄叙言掀起眼皮扫过她苍白的脸,回应道。

      护士点点头,嘱咐道:“病人情绪状态很不稳定,你们多注意一下她的情况。”

      说完她端着东西出去,还特意为他们关上门。

      不知道总生病会不会改变人的面相。

      许庭臻第一次见到曲泽兰时她确实很美,即便身上带着清苦的药味眼里也带着笑意,一眼就能看出她出身不凡。

      而今天再次见到她,面容憔悴许多,眼尾松松耷拉下来,带着几分愁苦。

      曲泽兰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小言快过来坐,妈妈好久没见到你了。”

      如她所说,将近有两年多的时间娄叙言没有见过她,平时她的大小事由都那个名义上的舅舅处理,几乎用不到他出面抉择,这次医院给他打电话说曲泽兰指名要见他。

      第一次打电话的那天晚上娄叙言没接,转天曲泽竞发给他一张曲泽兰摔东西的照片,他依旧没回。

      第二次打来电话的是曲泽竞,他没资格插手娄叙言的事,他打来只是向他说明曲泽兰的近况,说完就挂断了。

      第三次也就是这次,他听医护人员说曲泽兰在闹自杀,如果三天内见不到他就会从楼上跳下去。

      这种束缚让娄叙言不厌其烦。

      曲泽兰总会在沉寂一段时间后突然冒出来彰显她的存在感,像挥之不去的噩梦一直纠缠着他,用尖长的指甲把他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再次撕开。

      “这么闹有意思吗?一定要撕破脸不留半点情面才甘心。”

      “今天是昭远的忌日,我想他了。”曲泽兰低垂着眼睛,声音哀苦。

      昭远?这个名字看来和于昭然有关系,许庭臻听着他们的对话,也察觉些不对劲出来。

      “我希望你别再提他。”娄叙言十分不耐,语气冷下来。

      她涩然笑着,悲从心来,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上天要一直惩罚我,我哪里做的不好他要我一次又一次失去所珍惜的。”

      命运向来都不公,贪心的代价同样不可估量。

      “做事从不在乎后果,现在反思的目的在哪里,没有意义吧。”

      娄叙言绷紧了下颌线,竭力让自己看上去冷静,维持着片刻的体面,微微颤抖的手却轻易将他的伪装戳破。

      许庭臻的掌心覆在他发抖的手上,温度从相触的皮肤一点点渗透进去,他捏了捏娄叙言的手指,无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娄叙言张了张口,心下稳定不少。

      他们相牵的手落在曲泽兰眼中无异于火柴擦过摩擦层,瞬间点燃了她压抑着的阴郁,她捡起桌子上的苹果怒气冲冲朝着许庭臻砸过去。

      娄叙言身体先反应过来,把许庭臻拽进自己怀里,手掌紧紧护住他的后脑。

      投来的苹果冲击力不小,还好他们躲开的及时。

      砸在门板上的苹果四分五裂,果肉悲壮地躺在地上,溅了一地的汁水。

      整个病房陷入死寂。

      许庭臻呆愣吞咽下口水,心狂跳不止,但这样强烈的感觉不属于自己,而是来自娄叙言。

      他们身体相贴着,透过他的胸腔准确无误地汇报他此刻的恐惧。

      娄叙言嘴唇在发抖,眼神焦灼,低声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你们凭什么当着我的面卿卿我我,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挑拨我们母子关系!我儿子,我儿子回不来了……”曲泽兰扔完那个苹果以后瘫坐在床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跪坐起来指着许庭臻语无伦次的破口大骂。

      现在的她歇斯底里,没有半分温柔可言。

      “今天是我儿子的忌日啊,凭什么不让我出去看他!”她崩溃大哭,双手捂住脸颊,方才投掷的动作留置针从她手背上扯下来,血珠渗出来滴在白色的被单上。

      “昭远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一定……”她魔怔般重复念着,手死死揪着自己的头发不放。

      “如果不是昭远死在那场火里就好了,如果不是他就好了!”她的眼泪一滴滴砸在病号服上。

      砰的一声门被打开,于昭然站在门口,脸色和边上的墙壁一样惨白。

      娄叙言忽然静止不动,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他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脸色难看极了。

      “你还希望谁去死,”于昭然轻声问,甚至面带微笑,“下一个是我吗?”

      曲泽兰不为所动,神经质的咬着自己的指甲,听见她的话也只是歪着头看她一眼。

      许庭臻却觉得这抹笑格外刺眼。

      他心里酸酸胀胀,牵紧了娄叙言的手,又把于昭然护在身后,“你承认从来就没爱过他吧,他不是你的附属品,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也会难过也会疼痛。”

      “如果不能体谅他,放过他也可以。”

      许庭臻不经意露出的手腕上那对镯子让曲泽兰呆滞几秒,她的嘴唇在发抖:“这是谁给你的……你怎么可以戴这个。”

      许庭臻扫了一眼手腕,把袖子拉了回去,同时有些不解。

      “你这种人永远不会进我们家门,门不当户不对哈哈哈哈……"她笑得癫狂,手上的疼痛没能停止她的恶语相向。

      “不管你承不承认,我和娄叙言都是会互相扶持走下的人。”许庭臻说。

      曲泽兰笑着的脸颊登时变得狰狞,从床上翻下来,光着脚扑向许庭臻。

      “把昭远还给我,还给我!”

      “疯了……”于昭然惊呆了,抓着许庭臻的衣服后退,见情况不妙大步跑出去叫医生。

      娄叙言反手扣住曲泽兰的手腕,这场闹剧再不停歇所有人都会无休止受到伤害。

      他厌恶地把人推开,曲泽兰踉跄着后退,小腿撞在身后的柜子上。

      柜子上的玻璃杯摇摇晃晃坠下来,分裂的碎片扎进她光着的脚,她感受不到痛似的,双眼猩红还要再扑上来。

      涌进来的医生护士见状赶紧上前帮忙按住她。

      医生指挥道:“给病人打镇定剂。”

      一针下去见效极快。

      曲泽兰的哭喊在分秒流逝中变成了喃喃自语,在镇定剂的作用下终于不再折腾,双眼空洞的躺在床上,机械地念着那个离他们很遥远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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