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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园惊梦
临近春节,在外的游子逐渐归家,街上也比往日繁华了不少。
宴会厅内灯火通明,繁华晚宴中宾客如云,衣香鬓影,个个光鲜亮丽,一派纸醉金迷之景。
“许鹤尘呢?”宋朝扫视一周,并未发现他的身影。
寂未手里捏着打火机,眼底光影明明灭灭,“惹事去了。”
昨日从戏园离开的时候,她看见许鹤尘打的手势了,估摸着此刻正想考虑怎么能让许家老爷和夫人接受呢。许家今日有意借这场宴会介绍许鹤尘和生意伙伴家的女儿见面,说不准等会还能看见他来大闹一场。
宋朝见四周并无旁人,压低了声音问:“幻境的主人是谁,你有头绪了吗?”
“没头绪,但我觉得是沈清鸢。”她按动打火机,盯着那簇火光。
昨日沈清鸢请她叙话这件事,实在是突兀,理由也不合常理。据她的观察,沈清鸢多半是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的。
两人说话之际,宴会厅中的乐声响起,从远处悠扬传来,众人两两成组步入舞池,跟着音乐跳起舞蹈。
华尔兹缓慢优雅,舞池中的人浅笑注视着自己的舞伴,在音乐声中与对方耳语,亲昵又暧昧的姿态。
寂未将打火机收起,端了杯酒打算离开这里,余光却瞟见宋朝神情专注地欣赏他们的舞蹈。
不知怎的,她忽然改了主意,把盛着猩红液体的酒杯放回,问他:“想去吗?”
宋朝无奈轻笑,“我不会。”
“我教你。”寂未走到他面前,将他拉入人群中,将他的手放到自己腰间,宋朝垂眼看着她,只觉得手掌都要烧起来,略微松了些力气,却又被她按住。
眼前人目光平静注视着他,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她将手搭在宋朝的肩膀上,抬眼和他对视,“跟着我的步子。”
太过相近的距离下,他甚至能嗅到她身上不太明显的气味,带着股冷意,却又让人觉得很安心。呼吸交错,他不敢和她对视,耳边的乐声似乎纷杂起来,他身体僵硬的像只木偶,凭本能遵循她的指令。
心脏慌乱得失常,他全身的力气都用来保持镇定。
“为什么不敢看我?”她的声音隔着什么似的传入耳中,骤然惊醒他脆弱的神经。
宋朝欲盖弥彰地和她对视,却又很快移开,否认她的话:“没有,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寂未也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随声问他:“什么事?”
本就是句瞎编的话,此刻她追问起来倒真是叫他慌了几分。大脑几番运转下,他低声问:“若是你的执念消散,你会如何?”
她盯着他的眸子几秒,缓慢垂下,弯起一抹笑,“会离开客栈。”
或许是怕吓到他,又或许还是不喜欢自己的事被人知晓。后面的那句会消散她没有说出来。
“你想离开是吗?”宋朝本能直觉她的想法。
眼眸被长睫下的阴影覆盖,她说:“没有人会不想离开的。”
执念太深是种折磨,谁都想得到解脱。
宋朝喉咙滚动,凝望着眼前的人,“那你……会死吗?”
许是觉得他的问题好笑,寂未扯起唇看着他,“只有生灵才不会死,我……”她突然顿住,后面的声音显然低下去,“半个死人罢了。”
他不再说话,紧抿着唇,又像儿时一样保持着沉默。
寂未没有开口的意思,许久静默之后,她忽然听到一阵心跳声,已经平静下来的心跳沉重缓慢地昭示着主人的情绪。
她停下脚步,将手放在他的心口处,感受着那里的跳动。温暖的身体,还在跳动的心脏,真的是许久没有感受过了,这样鲜活的生命,却在难过。
“不开心吗?”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
“如果对你来说执念消散更重要的话,我支持你。”几乎同时,他的话也出口。
寂未和他对视良久,直到他别开头,将扶着她的手收回,才轻声道:“真是个傻子。”
这世上还有人会为了旁人的事而难过,她又哪里需要他的支持。
两道身影定格在跳舞的人群中,格外扎眼。
浮光掠影,似梦似幻,他们距离相近,却仿佛也很远。他有许多的不可说,她同样不肯袒露。
宋朝问自己,为什么不敢看她呢?
是怕自己的眼睛瞒不过她。
宴会厅的大门被推开,里面的乐声依旧,并未有多少人注意到进场的来两人。
他们的位置正对着大门,眼看着许鹤尘拉着沈清鸢朝他们来。沈清鸢看到眼前的场景短暂懵了一瞬,很快就意识到这位大少爷要做什么,蹙起眉头想要离开,对方却怎么都不肯松手。
宋朝猜到他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跟许家夫妇坦白,对于许鹤尘的任性是真的无可奈何,“他这样的日子把沈小姐带回来,非要把许家二老气死不可。”
随着二人走到中间,四周的人不约而同朝这边看过来,和身旁的人窃窃私语,猜测着许家少爷身边的人是谁,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许老爷和许夫人也同样注意到沈清鸢,视线在她身上打量,并没有说什么。
“既是来晚了,去向诸位长辈道句不是吧。”许老爷脸上还是波澜不惊的笑意,仿佛完全没有看到他身边的沈清鸢。
许鹤尘对他爹这样刻意的忽略很是不满,“道歉的事等会儿再说,先跟各位……”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许夫人打断。
许夫人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朝对面的女孩露出笑,“的确该等会儿再说,先来认识一下,这是你周叔叔家的妹妹,比你小几个月,刚留洋回来没多久。年岁差不多,往后要多来往才是。”
在场的人见这场面,也自觉将沈清鸢当成了透明人。
“人家留洋回来的大家闺秀跟我哪能配的起一对啊,不合适。”许鹤尘半开玩笑地把胳膊从许夫人手里收回来,转身把沈清鸢拉到身边来,对周家小姐说,“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
周家小姐愣怔几秒,看了看在场长辈的脸色,立刻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她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礼貌朝沈清鸢伸出手,“你好,周遥。”
沈清鸢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反应,很快也勾唇回握,“沈清鸢。”
“清鸢,好名字。”周遥点点头,称赞道。
许老爷微微侧头,看向寂未和宋朝,还是和平常一样的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天色不早了,你们送沈小姐回家吧。送下之后,回许府就行。”
叫他们俩送沈清鸢回去,明显是要他们敲打她,不要有什么不合实际的念头。
许鹤尘瞬间警惕起来,“爹,你要干什么?!”
站在他身边的许夫人维持着端庄,扯住他的胳膊,抬头盯着他,“你留下,有事要做。”
“我也想一起去。”冷不丁的,周遥也开口。
在场众人都愣了下,周老爷只是笑着说自家女儿没规矩,向许老爷赔罪。许老爷倒是没说什么,甚至是有些希望的,“年轻人既然想认识,就随她们去吧。”
等上了车,寂未和宋朝在前面,另外两个人坐在后面。
周遥上车之后盯着沈清鸢看了半天,看得她都有些不自在时,周遥终于笑着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不讨厌你,还能笑嘻嘻地和你聊天。”
被人点破心思的沈清鸢并没有觉得难堪,而是转头看向她,笑着点头。
“因为我不喜欢许鹤尘啊。”她回答的理所当然,说完后又突然意识到什么,对前面的人说,“许姐姐,你可千万别跟我爸爸他们说。”
寂未瞥她一眼,身旁的人看到她一言难尽的表情,笑出声来,替她应下:“她不会说的,放心吧。”
周遥得了保证,这才放下心来,“我和许鹤尘从来没见过,我怎么会喜欢他呢。不过今天看来,他是个合我脾气的人,我们应该能成为好朋友。”
“我要出来只是为了透透气,而且你们没看到几位长辈的脑袋上都冒火了吗,我才不要在那里被波及呢。”
说完之后,她又感叹起来:“不过他今晚上肯定免不了受罚,勇敢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听她这样说,沈清鸢心中的担忧更甚,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
下车时,寂未侧头看向她,“放心吧,他终究是他们的儿子,不会真的往死里打。”
可惜沈清鸢听完她的安慰,并没有觉得宽慰多少,反而愈加担心。
事实的确如周遥所说,两人回许府还没进前堂就听见里面传来怒骂声。
门板上映出的倒影,里面的人挥着细条重重落下,响起清晰的抽打声,紧接着喘着粗气质问:“你可知错?!”
“我哪来的错?我不过只是想娶自己喜欢的人,哪里有错?!”许鹤尘跪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还是不肯认错。
又是一声抽打,里面的人死死咬着牙不肯叫唤半句。
宋朝上前推开门,屋里的声音瞬间传出来,许老爷显然已经没有力气了,瞪着眼睛再次问:“认不认错?”
“不认!”
旁边的许夫人看着面前面无血色的儿子,止不住地落泪,却也没有为他求情。
藤条上已经沾了血迹,鲜血在白衬衫上晕染开,将每一次的落点和痕迹都清楚的留下来,看起来触目惊心。
宋朝是真的没想到,许老爷竟能下这么狠的手。寂未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倒是有些意外。
许老爷被他这态度给惹恼,连着抽了好几下,最后扶着桌子,厉声质问:“你可知错否?!”
“我没错。”额间的冷汗不断往外冒,他后背疼得连说话都要命,忍不住倒吸口凉气,“嘶……爹,你今日就是打死我……也还是这句话。”
他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笑,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许老爷指着他,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咬着牙道:“逆子啊!我今日便在祖宗面前清理你这孽障!”
“你还真准备打死他吗?!”许夫人起身将许老爷手里的藤条抢过来丢到地上,哭喊着。
“他都要娶一个伶人入门了,你还如此护着他?他这些年就是叫你,叫你们给惯坏的!”许老爷胳膊颤抖着,从许夫人指到门口的来两人,缓了两口气,也确实是打不动了,“把少爷给我关进祠堂!”
“你就给我跪在那儿好好反省,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许鹤尘被关进祠堂,许老爷下令不准找大夫来看,也不准给他送吃食,非得要磨软了他的骨头不可。
寂未和宋朝将他的话当了耳旁风,当夜就拿了被褥和伤药送到了祠堂。
“找个大夫来给他治伤。”寂未掀开他的衣裳查看伤,伤口很深,有些都和衣服的碎布粘到一起,要是不处理,就得等着伤口发炎病死。
管家看到背上的伤,一刻也不敢耽误,连忙出府找大夫去了。
许鹤尘意识还算清醒,满头的汗,还躺在地上咧嘴朝他们笑,“姐,姐夫……我刚才是不是特别……特别厉害,爹这次打得这么狠……我都没吭声。”
“我一定要娶阿鸢……我会为她遮风挡雨,会成为她的依靠……”
“会为自己争取到娶她的资格。”
到后面,已经分不清是在对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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