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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晖堂
郭幼帧在张砚府上待到日影西斜,任凭对方如何苦苦挽留,她还是执意要走。
等上了回府的马车,她正闭目养神,忽然听到车棚外的马车夫‘吁’了一声,车马一个慌身间晃了她和晓月一个趔趄,就在两人以为郭府已经到了的时候,只听得那车夫朗声说道:
“小姐,府门前停着一辆别的马车。”
听到这话,郭幼帧微微睁开了已经有些疲惫的眼睛,在晓月撩开的车帘里静静的向外观瞧。
借着傍晚还剩的一点光亮,她远远就瞧见自家府门前停放着一辆熟悉的灰蓬马车,那马车她一眼就看出是此前郭幼婷所坐的那辆车子。
而出人意料的是,郭幼婷此刻正站在马车的一旁,但她的身边却还站着一个男子。
对着这个男子,她有印象,虽然有些模糊,但大致的脸面她在看到这人的时候还是能想起来的,这人同样是当时郭珮等人跨马游街时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只是当时自己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郭珮身上,并没有细细的看过他,只是略带微微的扫了他一眼,而此刻她没想到这人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而现在更让她疑惑的是眼前的这两人究竟是怎么认识的,而且看起来还十分的熟识。
郭幼帧的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扫视,心中的疑惑愈发深重了起来。
据她所知,这柳墨卿幼时体弱,被送去道观休养了多年,再等到出山后竟然变的脱胎换骨了起来,不仅身体变的十分康健,就连头脑也渐渐清明,更成了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神童。
虽说是神童有那么点子聪明在的,但他的出身并不是众人眼中不可高攀的门阀士族,虽然家中是盐帮富商,钱财不缺,但在那些世代簪缨的世家眼中,终究不过是个暴发户罢了。
她不懂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跟郭幼婷扯上关系。
因为在她回家后这短短时间的接触里,她发现郭幼婷同她大哥一样向来都是眼高于顶的,他们平日里结交的都是赵、吴这样家族的公子小姐,对普通出身的人向来是不屑一顾的,而身为柳墨卿这样的寒门贵子本身也有些书生高雅的气节在,也不愿跟他们有多做接触。
而这些还都不是郭幼帧最奇怪的,她最奇怪的点在于,她之前听张砚曾无意间提到过,这柳墨卿与郭珮虽然都是同科进士,且都为寒门佼者,在当今圣上的安排下本应该在朝中相互扶持,共同对抗世家大族的压制的。
可奇怪的是,这两人自入仕以来便势同水火一般,简直就像是天生的对头。
而这又让她想起了一件其它的事情来,她当时未见但听全程跟过来的晓月说过,当时几人跨马游街之时,郭珮作为状元骑马在前,而他这个探花和另一位榜眼紧随其后。
两个人本应该是同科之谊的,可那柳墨卿偏偏生得一副好皮相,官若琢玉,粉黛难成。
而这两旁的女子偏偏就喜欢他这个样子,因此沿途之间就收了不少闺秀掷来的荷包香囊,而这还不算完,他偏偏又是个张扬的性格,拿了那些荷包之后他竟然还故意策马上前,对着郭珮晃了晃手中五颜六色的信物,嘴角挂着挑衅的笑。
就因为这郭珮回去摔了好几方砚台。
而郭幼婷平时一向最是维护她这位大哥的,简直是以他马首是瞻,郭珮说东,她不往西,只是今日却公然的在府门之前与郭珮的这位对头谈笑风生,她难道就不怕他看见生气吗?
正在思索间,郭幼帧已经指示着马车夫将车赶了过去,她回家而已又不是做亏心事,凭什么要兀自的像做错了什么一样停在外面等着别人。
可当她的马车辘辘驶近时,站在郭府门前的郭幼婷和柳墨卿两人就像是被掐住喉咙般骤然静默。
方才还言笑晏晏的气氛骤然凝滞。
柳墨卿率先反应过来,朝她这边微微颔了颔首,只是郭幼帧却感觉到他的眉眼中虽然含着笑意,姿态恭敬,却莫名让人觉得那笑意达不到眼底。
而一旁的郭幼婷在看到来的人竟然是郭幼帧的时候,竟然直接的转过了脸去,开始假装整理起身上没有任何褶皱的衣服,连个正眼都不愿给她。
郭幼帧看到她这个样子觉得好笑,但也只是笑了笑而已,她礼貌的对着柳墨卿微微颔首算是回礼,然后便带着晓月径直往郭府里走去。
而当夜,郭府的偏门外悄无声息之间就抬进了一顶轿子。
两个黑影从轿中搀扶出一个裹着斗篷的人影,而另一旁的人看见之后只是上前轻轻询问了几句并没有伸手搀扶,然后她便跟着这人一步又一步的挪到了南厢房的偏院之中。
整个过程轻得像一片落叶飘进了池塘,未曾惊扰任何人。
又过了几日,郭幼帧正在御史府整理档案之时,晓月急匆匆地就捧了一封信进了来。
见到郭幼帧后,她对着她说道:“小姐,王爷派人送来了一封书心,说是查到了那位苏小姐的底细了。”
郭幼帧放下手中的纸笔,接过信笺打开之后,就看见张砚那漂浮的字迹显像在了信纸之上。
‘苏氏女,为工部侍郎苏明远妾室所出。生母早逝,在府中地位卑微,唯嫡姐待她亲厚。曾随嫡姐出入各种场所,与令兄有过数面之缘,且与上次而在玉楼诗会有过相遇’
读到这里,郭幼帧怔了一下,她微微蹙眉似乎是想要在模糊的回忆里找寻这段记忆。
她隐约记起当年玉楼诗会时,好像确实是有个总是躲在角落的素衣女子,只是她那时正疲于应付郭珮等人的刁难,不曾多做留意。
‘苏家得知有孕后,当即将其发配至苍山县净月庵。然三日前,赴庵途中马车坠崖,苏氏与贴身丫鬟当场殒命,唯车夫生还’
郭幼帧看完这封信后,深深的叹息了一口气,缓缓的合上了那信笺。沉默地望着窗外,一时间竟不知该感叹这姑娘命薄,还是该说造化弄人。
因为这般凑巧的事情很难不让人想到这苏姑娘的坠崖与她原先的家中有关,是否是因为苏家觉得有辱门风,所以才假意让她去了尼姑庵,再然后半途杀掉。
但现在想什么都是多余的了,因为所有的事情都随着这个女子的死亡而归于平静。
“罢了。”郭幼帧轻叹了一声,将信笺投入到了炭盆之中。燃起的火舌瞬间便吞没了那些字句,连带着苏小姐短暂的一生,都化作了青烟。
自此之后郭幼帧的生活逐渐步入了按部就班的节奏,白日里她去御史府衙当值,处理堆积如山的案卷,逢五逢十之时便按惯例出门巡城。
而到了下午收班之后,就会绕道去张砚府上,探望他病情的好转,再然后快要入夜时回到郭府与那一家人一起吃饭,深夜掌灯后再回到小院中与宁安公主、林晚聚在一起,就着火烛推演假药案的蛛丝马迹并商量着下一步计划。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约莫七日。
这日郭幼帧照例去探望张砚,刚开门踏进房中,就听见一声带着委屈的抱怨对她袭来:“幼帧,你终于来了,我好想。。。。”
只是张砚的话还没说完,他靠在软榻上的身影便猛然一下僵住了,手中的书卷也不自觉的从他的手中往下滑了两下,因为此时他才看见,在郭幼帧的身后,宁安公主和林晚正一前一后的跨进门来。
只是这刚进来的两位女子在听到刚才的话之后并未出声,只是站在房中彼此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张砚看到她们两个人之时,他的耳朵便因为尴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红了起来。只是他轻咳了一声,故作镇定地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说道:
“今日我这福王府不知是有何等的幸运,竟然能让三位锦绣大驾光临。”
只是这话说完这三个人都未曾回应,她们彼此之间对了一个眼神。
其他两人未说什么,她们只一个劲的看着张砚发笑,但这笑不言不语,却把他整的发毛了起来,就在他刚想询问三个人要做什么的时候。
站在一旁的郭幼帧此刻终于仍不住笑着开了口:“福王大人需要您为百姓付出的时候到了。”
三日后,城西的梧桐街上悄无声息地多了一家名为春晖堂的药铺。
药铺的铺面看着不大,与两旁店铺一样,青砖灰瓦的门脸矗立在整条街上并不起眼,只有门楣上挂着的一块厚黑匾额,上面的春晖堂三个字与其他存世了许久的店铺相比要新上许多。
药铺的店主是个颇为古怪的中年男子,面容沧桑,但声音却仍显清润透亮,只是说话时总是底气不足,让人忍不住猜测这药铺的老板是否也是个久病之人。
除此之外,店里还有两名药工的存在。
两人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均是一身朴素干练的打扮,面容姣好,身手利索,只是与寻常店铺中喜欢招客嬉笑的伙计不同,这两人整日里只顾着埋头打扫,却从不见他们开口说话,就连偶尔有客人进门也不招呼,活像两个哑巴。
起初几日,药铺门前冷冷清清,没有人光顾,因为周围没有人知道这家店是什么时候开的,而这店中的药又有几分真。
因为这城中假药闹得人心惶惶,就算偶有行人路过,也只是在门口向里面张望几眼,嘟嘟囔囔的说上几句谁也听不清的话就匆匆离去了。
可直到第五日的清晨,梧桐街的早市正热闹时,春晖堂门前一张黑字写就的告示突然贴在了店门外:
‘高价收药,百草皆纳。童叟无欺,现银结账。’
卖豆腐的李二是第一个发现的人,他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突然扯着嗓子对旁边卖糖人的张老汉喊道:
“哎呦老张头,你快看这刚开的这家药店子门口是不是贴了张什么东西?上面好像还还写着什么字?”
他眯着眼仔细地辨认了一下,但只看清了前面的几个字,立马便高喊了起来:
“高价收药草?”
他这一嗓子没注意控制音量,洪亮的声音立刻在清晨的街道上炸开。
附近几个摊贩和客人听到之后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好奇地朝这边张望。
卖炊饼的王婆子是第一个凑到告示前仔细观看的,看完之后她便对着周边围着她的几个人扯着嗓子嚷嚷道:
“哎哟喂,这年头还有收野药的?莫不是个黑心作坊。”
她旁边的人听后摇了摇头,回应道:
“买药不去药市上买,反而跟俺们这些人要,这不是明摆着收假药吗?正经药铺谁这么收药啊,他也不怕买了回去毒死人。”
“就是就是。”有人附和。
“怕不就是假药贩子换了新花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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