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我青春里的你

　　那是一段静默而缓慢的拉锯，像长满水草的河流，把他们的青春，连同那些无法说出口的爱意与思念，一寸寸冲刷。

　　五年前，伊然随家人移民。离开的那天，她没有让秦逸来送机，只发了一条短信，说：“我很爱很爱很爱你。”
　　她不敢看他。哪怕一眼。因为她知道自己会崩溃。

　　而后五年，她真的没有崩溃。她学着适应、长大、重新开始。但那不是忘记，那是把爱深埋，用理智封印。

　　她住在一个独立的小房子里，每天早晚自己追着巴士上下课上下班，窗外是异国城市常有的灰蓝色天光。她告诉身边的人，这样才接地气。

　　其实那不是“接地气”，那是她刻意选择的方式——不断折腾自己，好忘记那段被甜蜜浸泡过的青春。

　　大一时，她去市中心游客最多的景区打工，在一家雪糕店穿着黄色制服、头发随意披散，站在透明柜台后面，舀冰淇淋，结账，点头微笑，重复同样的程序，每一日都像前一日的复制。一遍一遍地重复：“Next, please。”

　　那是一个明亮、嘈杂的世界。每一张脸都匆匆而过，每一句语言都像过滤掉情绪的背景音。她成了这座城市无数异乡人之一。
　　她一边微笑递出冰淇淋，一边想起秦逸曾为她买的那根抹茶炼奶雪糕——他不爱吃甜的，却会把最后一口最软的部分递到她嘴边，低声问：“还要吗？”

　　她以为自己熬得过。但她错了。

　　她白天表现得很好，像一个无比适应新生活的普通女孩。她交朋友、旅游、发博客，拍了很多和新同学嬉闹的照片，也在课余时间做实习，努力锻炼口语、适应环境。她看起来灿烂而明亮，仿佛已经脱离过去。

　　可只有她知道——

　　她常在夜深人静时突然掉泪。每当房间黑得只剩笔记本屏幕的光，她就像掉进了时差带来的海底，心口被一整片空虚压得喘不过气来。

　　有几次，她听到别人放有关青春有关初恋的歌，只听了几句，就蹲在楼梯口哭得无法自持。

　　她太想他了。每一个普通的瞬间——天色变冷，公交车站人潮拥挤，泡面煮开那股熟悉的味道，都会唤起她对那个夏天的全部记忆。那种思念像潮水漫过来，她只能强行吞咽下去，假装风平浪静。

　　她加了秦逸的□□。他也从未删过她。两个人保持着某种不痛不痒的联系。

　　“最近天气降温了，多穿点。”
　　“你那边看星星的地方多吗？”
　　“我被公司一个同事针对了。”

　　他们从不提“你还爱我吗”“你有没有想我”，因为谁都知道，一旦揭开那层纸，就没法收场。
　　比起一个无法兑现的承诺，他们宁愿假装都很好。

　　只是她偶尔深夜失控时，还是会拨他电话。没有打字、没有留言，只想听听他的声音。

　　可秦逸永远没有接过。一次都没有。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接。但她隐约明白——他不是不想。他是不敢。

　　他怕听到她一开口就哭。他怕自己连“你回来”都讲不出口。

　　—

　　2011年，她大学毕业。靠着大学期间在电台做策划的经验，她迅速进入一家本地华文媒体机构。工作极其忙碌，她像上了发条的机器，每天都在开会、写方案、熬夜、追deadline。

　　她的成长快得惊人，半年后就当上了策划经理。
　　别人说她意志力强、情绪稳定、抗压能力高。
　　她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

　　她只是知道：工作的时候，想秦逸的频率会少一点。那种撕裂感不会那么剧烈。

　　可他仍在她心里，从未远离。她和晓珠还会视频，鹏飞也偶尔来电，每次都唠唠家常、讲讲彼此的生活。他们像她的后盾。
　　唯独秦逸，她不敢提，朋友也不敢问。

　　—

　　2011年7月14日，她的23岁生日。

　　她一如往年早早下班，买了自己爱吃的芝士蛋糕。回到家时，门口的信箱里静静躺着一张卡片。

　　是泛黄的明信片。上头印着一枚陈旧邮戳：

　　【时光邮局 ·延迟投递】——投递时间：2009年7月14日。

　　她心头一震。
　　两年前的这天？她正困在最崩溃的那段时光。她以为那时的秦逸，已经彻底放下她。

　　可当她颤抖着打开那张卡片，一行熟悉的字映入眼帘——

　　“伊然，I Love You Forever。”
　　——秦逸

　　她整个人瘫坐在玄关，明信片跌落在膝盖上，泪水瞬间溢出，无法克制地大哭起来。

　　他还是爱她的。

　　在她最孤独最濒临放弃的那一年，他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把这份爱藏了起来。

　　她抱着明信片，在深夜里哭了一整晚。没有人知道。

　　那晚，她梦见自己重新回到洋城，在他们第一次一起走过的那条巷子里，秦逸站在前面，背着光，一回头就是她熟悉的眼神。

　　—

　　第二天，晓珠发来□□：

　　“伊然，我跟陈霖决定年底结婚了！你回来当我姐妹，好不好？”

　　她看着那条消息，眼泪又突然涌了出来。

　　她给秦逸发了一条消息：

　　“我年底回国参加晓珠的婚礼，我们……可以见面吗？”

　　半天后，他回复：

　　“如果有缘，就会见到。”

　　—

　　她回到洋城时，是深秋。天色比记忆中更灰，连气温也低了一截。她穿着长款风衣，拉着行李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街头，像一个终于回到旧梦中的人。

　　她路过那家粥店，门口还贴着“皮蛋瘦肉粥 8元”，她记得那是她第一次去秦逸家照顾他时买的。
　　她走进体育中心，坐在看台上，他们曾在这里过了她最甜又最苦的生日。
　　她特意去了他们第一次看电影的那家影院，走到靠后的座位边，手指在座椅把手上轻轻滑过。

　　一切都在，一切都不在。

　　—

　　婚礼那天，她在后台帮晓珠换嫁衣。晓珠捏着她的手问：“你……这次回来，会见他吗？”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眉眼已不再青涩，唇色自然，长发披散，气质成熟又坚定。
　　她轻声说：“我不知道。”

　　—

　　几天后，她在河堤闲逛。

　　人潮如织，阳光正好。她站在人群中，忽然间，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了她的视线。

　　他穿着黑色长风衣，在河堤的另一个方向，背光而行，低头看着手中的咖啡。

　　她的脚步骤然顿住。心跳几乎停止。

　　秦逸。

　　他似乎察觉到什么，缓缓抬头，看见了她。

　　四目相对。五年时光，顷刻流转。

　　她眼中涌起千言万语，可终究只是轻轻地弯了弯唇角。

　　他微微一笑，声音低得像风吹过湖面：

　　“好久不见。”

　　她抬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唇角轻轻弯起：

　　“……好久不见。”

　　就在那一刻，河堤旁的广场音响像是听懂了什么，缓缓响起熟悉的旋律——

　　“我来到你的城市
　　走过你来时的路……”

　　陈奕迅的《好久不见》，在空气中悄然流淌。

　　他们站在纷扰人海里，只望着彼此。没有拥抱，没有眼泪，也没有“我们复合吧”。

　　但心里都知道——

　　有些人，纵然分开多年，也从未真正离开过彼此的生命。

　　五年了，她仍是那个一看到他就会红了眼眶的女孩。
　　五年了，他还是那个一听她名字就心口紧绷的少年。

　　—

　　他们的故事，没有在此终结。
　　只是，缓缓定格在这句——

　　“好久不见。”

　　而那首歌，还在唱：

　　“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
　　看看你最近改变
　　不再去说从前
　　只是寒暄
　　……
　　好久不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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