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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
毛晓毅早出晚归躲着项语,好在项语也没硬堵他,这样过了些天,转眼到了十二月。
胡婆婆的病情毫无征兆的恶化了。
水痘从左腰串到左肋、脖子,大片的水痘密密麻麻的十分吓人,疼痛加剧,每天要吃三次止疼药,胡婆婆连续两天高烧不退,等刘姨告诉毛晓毅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早上。
毛晓毅连忙送胡婆婆去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查,才确诊肝癌晚期。
退烧后,毛晓毅决定告诉胡婆婆,她需要知道实情并做决定。
胡婆婆平静的说:“开点止疼药,回家去。”
“咱们在医院住着,有医生有药,比家里方便。”毛晓毅含泪说。
“晚期,就是熬日子,在哪都一样,回家。”
毛晓毅没有多说什么,去办了出院手续。
胡婆婆一天三顿止疼药,只要不疼,她就能坐起来喝半碗粥,刘姨每天变花样做各种粥,白粥没营养。
小区里的老邻居们都来看她,陪她说说话。毛晓毅早上上班前来一次,晚上回来再来。项语买了很多营养品,大多摆在家里,胡婆婆再转送给有需要的人。
毛晓毅可以清清楚楚感知到生命正在流逝,不可阻挡,无能为力。他问胡婆婆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她说没有了。
有一天趁清醒,胡婆婆拿出老相册,打算挑一张自己死后的遗像。毛晓毅帮着选了一张,看起来像五十来岁,一问果然是,退休那年照的。胡婆婆那时候就很瘦,坐得很板正,还是长头发,黑黢黢的,梳得一丝不苟。
毛晓毅翻遍相册,照片不多,有胡婆婆和丈夫一起的,大部分都是她自己。
“婆婆,你没有过孩子?”
胡婆婆:“没得,我跟老头儿都不会生育。”
毛晓毅:“哦。”
过了一会儿,又问:“婆婆,你有其它亲戚吗?需要通知的。”
胡婆婆:“没得,到时候谁也不用通知,也不用买墓地,把我烧了,撒山上、江里,都行。”
毛晓毅点头,“放心,我给你选一处风水宝地。”
胡婆婆笑起来,“要得,麻烦你咯。”
她从床头柜取出一个档案袋递给毛晓毅,他打开一看是一份遗嘱,内容竟然是把自己的所有遗产——所住的这处房子、银行存款都赠与自己。
毛晓毅吓了一跳,他不能收。
胡婆婆说:“你当了我的孩子,照顾我,我没的给你,留下这些东西就当你留个念想,房子老了,要住要卖你个人打算,卡里钱不多,卖了凑一凑钱你去新小区买一间房,以后自己也有个落脚处。”
“婆婆,”毛晓毅咬着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婆婆晓得你跟别人不一样,你不要怕,人都是要一个人走完一辈子的……有个伴能搭伙过日子,临走的时候也不晓得谁给谁料理后事……遇不到就算了,遇到了要懂得珍惜,有缘人很少。”
胡婆婆累了,毛晓毅扶她躺下。
“你是好孩子,好孩子……”
毛晓毅握着她骨瘦如柴的手默默抹眼泪,项语进来,站在他身后沉默着,一手紧紧握住他的肩。
胡婆婆没能熬到新年元旦,在昏睡四天后,十二月二十九号上午,安详的走完最后一程,享年八十四岁。
根据胡婆婆的要求,一切从简。项语提前联系了殡葬馆,上门给穿寿衣、化妆,整理好后送去殡葬馆,停灵一天后火化,老邻居们没有去,他们在家见完最后一面,日常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一切都有项语操持,毛晓毅跟在他身后浑浑噩噩,接过骨灰盒那一刻,才魂魄归位。
他打开骨灰盒,前几天还跟自己说话的人,现在就是这小小的一捧灰了,生命的消逝如此迅速。
还有最后一件事,给胡婆婆选一处风景好的地方。
项语开着车,两人去了很多地方,朝天门码头、南山、照母山、嘉陵江、长江……。毛晓毅看着一个个的风景,心里空落落的。他总觉得胡婆婆一个人留在哪里都很孤独,项语劝他不急这一时,等春天到了再选,没准那时候就不觉得孤独了。
毛晓毅看向项语,觉得他在点自己,是他觉得孤独,不是胡婆婆。他猛然看见项语乌黑的鬓发里有一根白的,十分扎眼。仔细寻找,又找出两根来。毛晓毅突然意识到项语已经到了长白头发的年纪,时间不等任何人,不论你是否跟上来,亦或是原地打转。
毛晓毅开了门,把骨灰盒安放在书架最高层,筋疲力尽的倒在床上。他听见项语打开空调,脱下外套进了卫生间,没一会儿出来轻轻坐在他身后。
“项语。”他嗓子哑着,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项语探过头来看他,“嗯。”
“……你抱抱我。”
项语几乎立刻用双手紧紧把他抱住,脸贴住他的脸,项语的怀里很温暖,毛晓毅的背抵在项语的前胸,很结实可靠。他蜷缩起来,眼泪一滴一滴掉在枕头上,湿了一片。
“我以为我说不喜欢你,就不喜欢了,要是真这么简单该多好,你说事情为什么总是这么复杂,我搞不定,我不喜欢这么复杂。”
项语感到无比心疼,同时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忍住眼眶的酸涩,说:“对不起晓毅,都是哥的错,如果哥早点想明白你就不会这么难受,对不起宝贝,你相信哥一次,这次咱们都简简单单的,好吗?”
毛晓毅吸了吸鼻子,“你知道吗,我在一次次说不喜欢你的时候,发现‘喜欢’根本不能表达我的感情,我爱你,项语,我爱你。”说完便泪如泉涌,天知道他能说出这三个字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挣扎与煎熬。
“我也爱你,晓毅,哥爱你。”项语不停的亲吻毛晓毅的脸颊,不停的重复着“我爱你”。
毛晓毅原本以为自己说出这三个字,会死掉,就像死刑犯被执行的那一刻。他闭上眼,安然赴死。等来的却是内心突如其来的放松和释然,还有项语的表白。
他张开嘴嚎啕大哭,要把这辈子的恐惧、无助、孤独、委屈统统哭出来。嗓子本来沙哑得只能发出气音,这一哭给哭开了,像是鸭子和驴的声音的混合,难听极了。可他顾不了那些,只管闭着眼拼命的大声哭。
项语担心他躺着哭岔气,坐起来把人面对面抱在怀里,一个劲的抚着背顺气。
“我爱你。”
“项语爱毛晓毅。”
“一辈子都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毛晓毅哭得太凶,把头靠在项语肩上不停打嗝,又看见那三根白头发,悲从中来,眼泪顺着下巴掉在项语的颈窝湿了衣襟。
“你老了。”
项语看着他温柔的说:“男人三十八一支花,正是花期呢。”
毛晓毅呸了一声,把脸在他肩上蹭了蹭。
外面天黑了,起了风,呼呼声从窗缝灌进来。毛晓毅丝毫不觉得冷,项语的怀里太热,还出了一身汗,他不想动,哭用尽所有力气。
他靠在项语身上,在对方耳边呢喃道:“假如你能活到八十四,那就还有四十六年……听起来很多,其实不多,我这二十八年都不知道怎么过的一眨眼就过去了……我这辈子是不会有后代的……如果我走在你后面,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走,我给你送终,给你选地方,给你烧纸,保证让你在那边过上亿万富翁的好日子。”说完自己扑哧一声笑了。
项语听得眼眶发热,抬手抹掉一点湿润。他明白了,毛晓毅知道自己这辈子不会有后代,注定要孤独终老。却不希望自己也那么走,他是在给自己一个承诺,与他白头偕老、给他养老送终。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那么尽心尽力的照顾那些孤寡老人。他看着胡奶奶,会不会看到几十年后的自己。
原本这应该是项语该考虑的,结果小他十岁的毛晓毅在替他打算。实在让人心痛。
两人相差十岁,大概率年龄长的人先离开,这也是客观因素。
项语抓着毛晓毅的手放在自己胸肌上,“哥会努力锻炼身体,是不是挺有成效?别担心那些,只要跟你在一起,多活一天都是赚到了。”
毛晓毅捏捏项语的成效,认真感受了一下,给出用户体验,“好像不太行,柴、瘦,一点弹性没有。”
“最近忙,接下来我会继续努力的。”
“嗯。”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什么,又说:“不对吧,快年底了,你这个工作难道不是年底更忙?”
还真是,项语今年除了本职工作,还有自己公司的事。且不是作为西区大区经理,主持销售、技术、财务等一系列工作,自己公司的业务也得放在心上,作为齐英公司的西南区代理商,有很多项目在跟进。年底了,要有各种商务宴请,吃吃喝喝,一天恨不能三顿局。
哪有时间锻炼增肌?
但是,他不知道项语过去三年比这忙多,进入新行业,接手新客户,一切从零开始。他除了每周去看两次爷爷,把所有时间都花在工作上。
项语自信能做好时间管理大师,“当然有,时间就像胸肌,挤一挤总会有的。”
毛晓毅:……你开心就好。
“饿了。”
项语问:“想吃什么?”
毛晓毅说不知道,项语便说吃火锅,他点了外卖,很快送过来。
热辣美味的火锅暂时冲淡了悲伤,两人吃完开窗通风换气,之后关上窗把空调温度调到最高,重新暖家。
毛晓毅拿上睡衣去洗澡,在里面喊项语从柜子里取一卷手纸送进去。
项语把纸箱从柜子高处搬下来,打开一看,放的是衣服。衣服很眼熟,是他那年在机场给毛晓毅买的,衣服下面放着一个档案袋,也很眼熟,他心里咯噔一声,心想完了。
毛晓毅伸出一只手问他找到没有,他连忙从另外一个纸箱里拿上纸送过去。
毛晓毅洗完澡出来,看见茶几上的纸箱,没多想,让项语去洗。项语面露难色,欲言又止,毛晓毅问他怎么了。
项语心想这个雷总得爆,就今天吧。
他把档案袋拿出来,言辞诚恳,就差下跪,“晓毅,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哥错了,再也不敢了。你……能原谅哥不?”
毛晓毅一看到那个档案袋,先是愣了两秒,继而恍然大悟,“对呀,这个钱忘记给你了,你看见了就拿着吧。”
项语哪敢拿,“不不不,你拿着花吧。”
毛晓毅把头发擦得半干,现在头发短,容易干,脸色有点垮,“这钱我可不敢拿,不然成做鸭了。”
项语紧张得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没那意思。”
毛晓毅看着他,“哦,那你说说是什么意思?怎么非要给我十万块钱呢?”
“就是……希望你过得宽裕点儿。”
“我谢谢您,我不缺钱,不需要,请收回。”
项语眨巴着眼,无措得像个老实人,装可怜。
毛晓毅不为所动,“连那个箱子,本来都是要还给你的,一起拿走吧。”
听这意思,是要赶自己走,本来今晚是能留宿的。项语心里那个悔呀,有苦说不出。
“都是什么呀?”他装作没看过,问道。
毛晓毅随口说:“都是以前你给的,衣服、钱、电吹风。”
项语无法反驳,就像是扔掉前任的东西一样,谁让他走了呢。活该!
他叹了一口气,抱起纸箱走了。
毛晓毅看他一脸受打击的样子,不禁反思难道受大刺激了?还没反思出个结果,门被敲响。
项语又回来了。
抱着自己的睡衣,挤进来关上门。他搂着毛晓毅坐到床边,把睡衣从胸前放下。
项语把一张银行卡放毛晓毅手里,“这张卡里是哥公司的分红,今年还没分,等下个月。以后归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用告诉我。”
“这十万零六百,就当是咱俩的定情信物。”
毛晓毅的眼睛从卡转到那一摞钱,又转到项语眼睛,无语道:“你这定情信物,太俗了吧。”
项语把那六百块钱拿起来,笑道:“你都能留着它们,怎么不能当定情信物?”
毛晓毅瞬间红了脸,这六百块钱他连编号都背得出。
第一个三百是两人初见项语误会他往门上拨油漆,让他给擦干净,结果项语第二天弄清情况,晚上就请他吃了烧烤,还给了三百块钱,算是道歉费。从那天起,他知道项语是与众不同的,冤枉了人会低头道歉。
之所以认为项语与众不同,是因为在毛晓毅的世界里,没遇见过。那些因为他同性恋而嘲笑谩骂他的人,从来没有给他道过歉,包括他的父母。
第二个三百是项语让他给秦年做了婚礼祝福视频,给的酬劳。那是他做的第二个收费视频,后来好几年,他靠着做视频赚钱生活。
但是,项语是怎么猜到的?
项语笑得很得意,“你说都是跟我有关的,那跟你有关的,我怎么会忘记。”
毛晓毅心里有些感动,嘴上嫌弃道:“你这十万,就是从档案袋里取出来的吧?很敷衍呀。”
项语一本正经的解释:“不要看它们看来哪里,看它们承载着怎样的情意。”
“怎样的情意?”
“我对你满满的爱的情意。”
毛晓毅笑了一声,又绷起脸,“老同志很会说话嘛,请继续努力,用行动证明你的满满的爱的情意。”
项语上前在他嘴上啄了一口,“等我。”拿起睡衣跑进卫生间洗澡。
毛晓毅抹了下嘴,脸更红了,他不是那个意思呀,唉,男人总是用下半身思考。
他也是男人。
……
(因审核原因省略五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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