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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澈之解
乒铃乓啷的声音,让韩缜有些不耐,吵醒了她。
“嘘,小点声,别让她听见了”
不知是谁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让她有些在意,无法入睡,翻了个身体侧着躺。
她睁开眼,便看到眼前是苏的脸,温柔的冲她笑。
“把你吵醒了?”
这才发现原来腰上沉重的不只是被子,还有苏辛的胳膊,猛然起身看着苏辛。
“怎么了?是哪里疼吗?”
她怕苏辛会突然变成其他人,可更想多看看她。
韩缜轻声呼唤。
“行之?”
“是我”苏辛蹙着眉头,满眼心疼“你还在生气吗?”
“是我的错,因为我才让你那么疼,我保证以后都不会让你受苦了,你知道我会说到做到的”
“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不要不理我”苏辛神色逐渐有些委屈。
韩缜不管他是不是会突然变成坏人了,她无法再次对苏辛的委屈视而不见,她怕死了。
“不要哭”韩缜凑过去,双手捧着苏辛的脸,与他额头贴额头。
“行之,我没生气”
“我好想你,和阿芥哥哥,兆生他们,都很想很想你,也想兄长和阿冽哥哥”
韩缜的眼泪掉落在他们之间,砸在床上,被苏辛看到了。
苏辛拍着她的背,温柔的将她搂在怀里。
“我就在你身边,怎么还想我?”
“是做什么噩梦了吗?”
“想见兄长他们随时就能见啊,我又没离开过府邸,是不是昨日生孩子吓到了?”
韩缜抽噎几声,心中疑惑,生孩子?
“明日带你回你兄长那里住几日可好?”
苏辛低头看着韩缜,不禁轻笑出声。
“我们阿肆都哭成小花猫了”
“过几日怕是要和言儿比试谁哭的声最响亮”
韩缜别扭的将头埋进苏辛的胸口。
“我才没有”
苏辛笑出了声,吻了吻她的发顶。
“对不起,让你那么疼,再也不会了”
窗外传来韩凌大声密谋的声音。
“风凛,这是谁埋的青梅酒啊?我们把它喝掉吧”
一听就是故意的。
“好啊,反正没人认领,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嗯,真的好香啊,可惜有人没口福喽”
韩缜从苏辛的怀里,猛地抬头。
“青梅酒?”
“是我那坛吗?”
异样感传来,她现在更像是有意识的附在别人的身上,看着他们发展。因为如今的她不会真的活跃跳脱,也许会撒娇,却没有这么天真了。
苏辛看着她这副模样笑意更明显了。
回答她的是门外的苏荆。
“是啊,就是你埋在树底下等着出月子喝的青梅酒”
接下来就是风凛的声音。
“阿肆妹妹再不起床,不仅屁股要烧着了,连青梅酒都没有了”
韩缜看着自己慌忙起身,却被苏辛按住。
“你这幅样子出去吗?”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衣衫开了些,再看向苏辛,胸膛的衣服被她方才拱开了,露着胸膛。
顿时有些害羞,小声提醒,毕竟她其实没见过。
“你的衣服也开了”
“所以阿肆不替我整一整吗?”
韩缜胡乱替他拢了拢,最后还是苏辛抱着她坐在梳妆台前梳妆。
没办法,谁让她“昨日”刚生了孩子呢。
等两人收拾好打开门,便是看起来很忙,其实瞎忙活的几个人。
韩凌目不转睛的盯着韩缜,他一个月没见到韩缜了,也是昨日听了她生产了,才连忙赶过来,在府上住下了。
“兄长为何一直看着我?”
韩凌语气生硬。
“突然发现,你穿这件衣服,还挺好看的”
韩缜有些惊讶,其他人也是,因为韩凌不怎么夸韩缜的。
韩缜心想,难道是因为解开了误会吗?
众人看向韩缜,可她今日装扮与平日无差,只是因为生了孩子,脸上有些浮肿,显得她圆润,十分慈母。
“是我看错了,一点也不好看”
可韩凌最开始的记忆里,祁愈就是这样的,因为那时祁愈也刚生下韩缜没多久。韩缜现在与祁愈最像。
“你是该吃药了吗?”
“你如今做了母亲,更应该吃药”
“你前几日受了伤,没有吃药吗?”
“区区小伤,不足挂齿,我不如你娇贵”
众人笑了笑,只当是寻常拌嘴,一点也不稀奇。
苏辛从中周和。
“阿肆确实每日要吃补药,多谢兄长挂怀”
“这梅子酒既然已经挖出来,那便坐下畅饮”
韩缜心想,原来他们兄妹二人,真的如此相像,为彼此的好在别人看来又如此明显。关心的话,总是会以难听的方式出现。
“梅子酒!”惊呼声从远门传来。
穆丹阳快步走近。
“行之啊行之,我们不是说好了开酒时叫上我吗?”
苏辛还未来得及辩解,远门还有气鼓鼓的丞相。
“还有我们”
“小气!”金丞相气呼呼的走过来,放下贺礼便去逗弄他们的小孩儿苏言了。
他们听闻韩缜生产,今日带来贺礼和补慰品。
一群人在这一方小院吵吵闹闹,也许,原本他们就该如此的。
韩缜,你怎么又自欺欺人,沉溺在这美梦之中。
她醒了,被自己驱逐出了这个梦境。
她侧头看向身侧,仔细查看房间的摆设,梦中的世界,真是让人流连忘返,不过是一场做了十七日的美梦。
如果曾经做那些梦,是为了逃避现实,和家人们一起有个期盼,现在她韩凌他们死了,这些梦又有什么用呢?
韩缜起身,坐在梳妆镜台,当才在梦中的真切,还尚未消散。
“阿肆今日穿什么样的衣袍?”
她轻声出口,模仿着梦中的苏辛说话。
对啊,模仿出来他们就存在了,就像前段日子一样。
“我穿浅蓝色的衣袍吧”
韩缜对着镜子,摆出天真的模样,似是不满意,又重新笑着说。
“我穿浅粉色好不好?”
她脸上替换成温柔的模样。
“好,偶尔穿鲜嫩些,好看的”
可是她怎么模仿都不像苏辛,这幅温柔的样子,更像韩谂,可梦里没有韩谂,是自己把她忘了。
韩缜正色,批评自己。
“你怎么可以忘了阿姐,她那么温柔”
是真的好久了,她不记得阿姐的模样,就连最后一面,都是如此惨烈,她更不想回忆起韩谂穿着嫁衣赴死。
可是她明明很早就回了都城,见过她其他模样的,怎么想不起来。
韩缜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还是想不起来,有些气馁,可很快就恢复如常。
“没关系,我来扮姐姐,把姐姐添上”
说着起身,穿上粉色的衣袍,开门向外走去。
“兄长?你来了,阿姐呢”
这样就对了,不该对兄长那般语气的。
“这青梅酒等一等再喝吧”韩缜侧头,仿佛在和苏辛说话。“你不是答应了太子殿下要叫他一起吗”
随后故作嗔怪。
“行之怎的当了父亲反而马虎了?”
“我…”
咚——咚——
院门被敲了两下,韩缜恢复如常,看过去,宁南站在院门,皱着眉头,不知道他是否看见了。
“怎么了?”
宁南快步走近,拱手禀报。
“请您披上盔甲,前往铭泽城,韩世子被俘虏了”
她被禁足在将军府已经快七日了,每日都这样扮演他们,沉溺在这虚幻的梦里,都快忘了世事的荒凉。
“知道了”
韩缜回房披上护甲,束紧袖口和裤脚,她体力不好,比别人的装备轻些,少些。
等她出来,苏荆也在门外了。
她一边急匆匆的赶路,一边听苏荆讲。
“我们粮草断绝,自上次扶瑛回来,战事不断,将士们已经好几日都是白水配树叶”
“清之知道我们的情况,于是前去锦江城打通渠道,想要将他的粮食送过来,却被掳了去”
他说这些,只是不想让韩缜怪他。
“我知道了”
苏荆不停追着。
“阿肆,这其中也有我的过错,清之许久不回郴关城,不了解地貌,我应该前去接应他”
“你带队守着郴关城,脱不开身,是我逞强遭受责罚,才害的你们紧张忙碌”
韩缜继续吩咐着。
“郴关城就交给你了”
随后翻身上马,向他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放心,我带他回来”
她清楚,来郴关的三条路,司城已经归属朝廷,朝廷要她死,要撇下郴关城。凛城那边已经不受控制,择诺山很危险,可库菱山的一半,现在属于灰色地带,他无论走哪条路都极具风险。
可她归咎到自己身上。
铭泽城上,韩缜面临了一个韩凌一直想避免的问题。
敌方将领张狂的喊着。
“如果你大开城门,撤离军队,举手投降让我们进城,我就放了他”
韩缜一声令下。
“开城门!!”
“将军?”
韩缜抬手打断他们说话,“开!”
“哈哈哈哈,识时务者为俊杰…”
旋即韩缜跨步挽弓搭箭。
“想让我投降?”韩缜对上他戏谑的目光,“做梦!”
“你难道不顾及手足之…”首领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箭矢从首领,划到韩澈,并且定定瞄准。
敌方首领眯着眼审度,没再说话。
韩缜聚精会神,眼泪不停的盈满,被收回,下定决心要射出,视线又被泪水模糊,最终韩缜放弃抵抗,眼泪决堤从脸颊滑落,清明的一瞬箭矢射出,一击必中。
韩缜快抹掉脸上的泪水,吹响口哨翻身跳下,长枪尾刀插向城墙向下滑落。脚上借力,跨坐上赶来的雾雪,勒紧缰绳,立定长枪指地。
“众将士听我号令!!”
“上阵迎敌!!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带韩世子回家!杀!!”
城桓之颠,战鼓响,将士们拔刀,肃杀之气奔腾,化作乌云压在他们头顶,他们被城后的幸福推出而战。
“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带韩世子回家!!杀!!”
视线里的内容让他很满意,他最后看到的是这样的场景,苦涩,不舍,骄傲,感动,难过。
‘阿肆…我想来给你送粮草…被他们抢走了……’
‘你会不会怪我办事不力……还是给你添麻烦了’
‘杀了我……你做的很对……’
‘可我真的很难过……你不要怪我…’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的……’
这满含爱意的箭矢,从心口流向全身,他在爱中死去。
打至一半,韩澈身边的人被韩缜清理,被韩缜放到了雾雪身上,一记回马枪替一个先锋兵解决敌人,又抵挡前方的攻击,她冲身侧人吩咐道。
“你们带韩世子去找城门上的医师!”
韩缜拍了拍雾雪,替他们腾出了一个安全的范围,方便他们撤离。
一旁的骠骑将军,吹哨子示意,配合旗手。
“开路!”
在前方的人率先,传递命令。
“替韩世子开路!”
“替他们开路!”
“…开路!”
来不及听命令的,便会有人去帮他解决敌人,或者引到一旁,开出一条路来。
归家之路并非笔直,但也很顺利。
她总想着保护别人,让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却从来没问过,他们是不是需要我的保护,我不敢放手的,也不敢去问,去想。她不敢的。
因为她珍爱他们,如果他们不再需要她的保护,她又该做什么?所以她把自己揉捏成强大的样子。
‘是我,太弱了啊’
战事接近尾声,一个士兵跌跌撞撞穿过战场,找到了最前方的韩缜。
韩缜在宁南的护卫下,好不容易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将军!”
“韩世子…去了”
将要起身奋战的韩缜顿了顿,丢给他一句。
“知道了”
随后便投入杀敌之中,将他们身前的敌人尽数收下,好似韩澈的死亡,并未影响她分毫。
每一招每一式,伴随着脑中不断浮现的那场梦,韩缜觉得自己更加充实,轻盈。
最后几位跪地求饶,韩缜将要刺下的横刀停下,是江靳拽住了她的胳膊。
“他已求饶,我军不杀这等苟且偷生之人”
原来是怒火,她心中的恨意满溢而出,所以她充实,轻盈。
江靳与韩缜僵持片刻,感受到韩缜收了力气,江靳也松了手。
韩缜抬头看了看周遭的尸身堆积,转身走向城门,耳边是宁南和江靳在处理战俘的声音。
江靳:“你们先将他们绑起来…”
宁南:“敢耍花招杀了你们!”
韩缜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沉重,走了没一段距离,她被不知谁的手绊到,双腿软跪了下去。她的长枪宁南替她收起来了,她手中的横刀撑着地,是她筋疲力尽的象征。
地上坑洼的地方,蓄满了血水,将韩缜映的狰狞,她将要撑着横刀起身,随后血水之上,不知是被飞虫还是什么打乱,变成了许多人的模样。
韩谂的模样在冲她笑呢,苏辛温柔的神色,韩凌不自然的表情,风凛看了看韩凌,冲她嘘声,陆闻面色无常的冲她颔首。
韩缜丢下横刀,抬起双手触摸自己的脸,血水映照不出,越来越乱,似乎下雨了,韩缜严重越来越空茫。
“滚开!”耳侧传来一个男人的暴呵,接下来是一个人戛然而止的惨叫。
“小姐,你没事吧?”
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是宁南啊。
“是我没看住,那人假意投降,竟然要伤你”宁南随口抱怨。
见韩缜脸上的血迹,被泪水不住的冲刷,却不回应他。
“小姐?”
‘他是宁南’
宁南试探着触碰韩缜的肩膀。
‘那…’
“我是…”
“谁?”
宁南瞳孔放大,意识到了韩缜的不对劲。
韩缜有些呆滞的看向周围,一旁的江靳迎着她好奇的目光。
“江叔叔…”
江靳心下一沉。
随后韩缜抚了抚额,再抬头,神色回复了正常。
“抱歉,我累昏头了”
随即拿起一侧的刀,撑着起身,往回走。
宁南与江靳,两人神色流转,逐渐皱紧了眉头。
江靳示意,让宁南跟着。
宁南起身跑过去,想要扶一扶韩缜。
“不用”
“用长枪拄着吧”宁南将长枪展开,递给韩缜。
韩缜看着长枪,愣了片刻,才接过去。
回到铭泽城后,宁南和江靳立即寻了张泠兮,来给韩缜诊治。
二人静气凝神的守在屏风后,听到张泠兮嘱咐韩缜,立即迎了上去。
张泠兮示意他们边走边说。
“她身子又开始有了亏损之迹,不可再如此逞强下去…”
人越来越远,韩缜听不清了,眼皮沉重,昏睡了过去。
“你们在战场上到底有没有好好护她,怎得比你们身上的伤还要多?”
宁南和江靳面露难色,打到最后,韩缜根本不听他们的,也总是冲在他们前面,挡杀敌人。
张泠兮知道战场危险,也并不是真的责怪他们,只是想让他们再注意些。
“发生了什么?看你们请我时,神色不对”
宁南找到了话匣口。
“她结束之后,神色呆滞,不知道自己是谁”
“对”江靳附和说“她叫我江叔叔,她除了小时候这样叫过我,其余都是叫我江副将,江大人。不过她立刻反应了过来”
听到这些,张泠兮皱着眉头,停了下来。
“不知道自己是谁?”思忖一瞬,继续向外走着“她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应是不愿面对现实,想要忘记吧”
宁南锁着眉头,他知道韩缜很看重自己身边的人,更知道韩缜独自将他们扮演出来,他以为这样韩缜会好受些,从没告诉过别人这件事。
可现在不一样了,韩缜很有可能因此疯傻。
“张大夫”宁南追上两人的距离,冲她拱手。
“如果是因为难熬所以忘记的话,可不可以开一些药,让她不要忘记”
张泠兮面露狐疑,“为何?如此痛苦的事情,忘记了也算一件好事”
“可她会忘记自己”
张泠兮神色有所动容。
宁南自顾自的说着。
“听太子说,张大夫很崇拜小姐,又常来看望,将四小姐身子调养好”
“那你一定也了解小姐的性子,她常常自咎,许多错都堆积在自己身上,性又刚强,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就那么糊里糊涂的活着”
“所以,请不要让她忘记,她自己有抒解心绪的法子”
最后张泠兮答应了,虽然实际做的时候,偶尔会故意装作忘记。
“韩缜那箭射歪了,造成韩澈真正的死因是他服了毒。”
他本想自杀的……可他想再见见韩缜…
于是他又被俘虏,作为要挟别人的手段。
十年前的难题有答案了,这个答案很正确,若被要挟,那是你最亲近的人,你该如何?亲自杀了他,不要让他被自己仇恨的人杀死。
自己被挟持作为要挟自己亲近之人的手段,定是一样痛苦的,一样仇恨敌人的,所以杀了他,再杀光敌人,身后之人安全了,眼前之人从痛苦中解脱了。
韩缜冷血一事传遍,从此,她成了战无不胜的将军,任何让人为难的军情,她都能够摆平,她狂妄,她刚戾,她的名字令人恐惧,又令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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