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圣缇亚集团顶楼办公室的景观，一直被称作俯瞰S市的最佳“王座”。此刻白佑熙坐在这“王座”上，慢悠悠摆弄着一套精致茶具，手法很熟练，神情也自在。阳光透过整面玻璃幕墙照进来，给他周身镀了层柔和金边，看着不像掌控全局的布局者，反倒像个提前退休的闲散贵人。
　　办公室门被敲响，白佑熙头也没抬，专注往紫砂壶里注沸水，只应了声“进”。
　　白安淮和许茉桐走了进来，跟白佑熙的闲适比起来，他俩身上带着种沉静又笃定的气场，不是来质问的，更像是来对答案的。
　　“小叔好雅兴。”白安淮自然地拉着许茉桐在茶海对面的沙发坐下。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白佑熙这才抬头，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扫了一眼，嘴角带着笑，“尤其是把麻烦交出去以后，更有心情品茶了。尝尝，今年的顶级金骏眉。”
　　他推过来两杯茶汤橙红透亮的茶，茶香特别浓。
　　白安淮没碰茶杯，把一个平板电脑轻轻放在茶海上，屏幕亮着，是林叶那些涂鸦里的几张关键图片。
　　“温哥华的‘作业’，我们收到反馈了。”白安淮开口，语气平淡得像聊天气，“信息给得挺有艺术性，小叔，抽象派，得有点解读能力才行。”
　　白佑熙挑了挑眉，端起自己的茶杯吹了吹：“哦？解读出什么了？”
　　许茉桐接过话，声音很清晰：“解读出有人想让我们看见一场火灾，却又不想让我们只盯着火灾。画里有恐惧，有被胁迫的母子，还有模糊的‘白’和‘齐’，但偏偏没有能指向具体罪行的完整证据链。这不像给调查者的线索，更像……”她顿了顿，看向白佑熙，“更像给‘考生’的阅读理解题，考的是信息甄别和逻辑推理。”
　　白佑熙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快得几乎看不出来，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很快又被更浓的兴味取代。他放下茶杯，身体往后靠了靠，仔细打量着眼前两人。
　　“有意思的解读，继续说。”
　　白安淮用手指在平板上滑了滑，调出另一份文件概要，是齐修明给的部分资金往来记录截图。“齐家这条线也一样，看着关联紧密、疑点很多，可往深了查，所有‘可疑’都停在商业违规和道德灰色地带，刚好卡在刑事门槛外面。就像设计好的试卷，难题都有解，只是得费点功夫，还得会找‘场外求助’——比如齐修明。”
　　他特意把“齐修明”三个字说得重了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调侃。
　　白佑熙忍不住低笑出声，摇了摇头，像是无奈又像是赞赏：“看来我这场模拟考，题库泄露得有点明显？”
　　“不是泄露。”白安淮直视着他，眼神很清亮，“是出题人的意图，随着考题深入越来越清楚。从最开始那个荒诞的‘攻略任务’起，目标就不是任务本身，而是看我怎么处理任务引发的所有连锁反应——怎么应对许斯诺带来的家庭伦理冲击，怎么分清齐修远制造的混乱和真实威胁，怎么在齐家商战的压力下稳住局面，又怎么在温哥华那些杂乱的线索里，找到核心关键。”
　　他顿了顿，握紧了许茉桐的手：“而所有考题里，最难的一道，也是贯穿始终的加分题，是她。”
　　许茉桐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心里一暖，接着说道：“我的考题，大概是学会在找过去阴影的时候，不被阴影困住；遇到恶意和利用时，分清什么是真危险，什么是被设计来让我成长的障碍。”她看向白佑熙，目光很坦然，“还有，学会信任身边这个跟我一起解题的人。”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会儿，只有茶水沸腾的细微声音。
　　白佑熙脸上的轻松笑意慢慢收了起来，换成了深沉的审视，审视之下还透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他轻轻鼓了鼓掌，掌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漂亮。”他吐出两个字，身体往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终于卸下了闲散的样子，露出布局者该有的锐利，“比我想象中快，也更透彻。安淮，你看清了考题背后的意图；许小姐，你抓住了破题的关键——不被情绪带偏，聚焦人的动机和行为逻辑。这门课，你们俩学分修满了。”
　　他坦荡地承认了，甚至带着点骄傲。
　　“所以，真的只是一场考试？”许茉桐问出了心里最后一点不确定，就算逻辑通顺，可之前那些真实的痛苦和挣扎都是存在的。
　　白佑熙表情严肃起来，摇了摇头：“考试是形式，但考题里的‘材料’都是真的。林叶的悲剧、许斯诺的挣扎、齐修远的偏执，还有齐家有些人曾经的贪婪，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样本’。我想看的，是你面对这些复杂的人性困境、利益纠缠和潜在危险时，怎么选择、怎么破局、怎么保护想保护的人，同时不被这些东西改变。”
　　他看向白安淮：“圣缇亚未来的掌舵人，不能只是个会赚钱的机器。得有洞察人性的智慧，有掌控复杂局面的能力，更要有守住底线的定力和守护珍视之物的力量。这些东西，课堂上学不到，只能放在真实情境里‘考’出来。”
　　他又看向许茉桐，眼神温和了些：“至于许小姐，你是我为这份考卷选的最关键变量，也是最难预估的‘主观题’。我很高兴，安淮没选错人，而你，也证明了自己能跟他并肩。”
　　这番话解开了所有谜团，没有深仇大恨，只是一场严苛到近乎残酷的继承者选拔，而他们通过了。
　　“现在，”白佑熙又恢复了点慵懒，重新靠回椅背，指了指平板，“这份‘模拟卷’做得不错，可以提前交卷。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里闪过一丝顽童似的笑意：“毕业之前，还有最后一场‘公开答辩’。‘云栖印象’的发布会，场地、观众、媒体都现成。我要你们俩站到台上，给所有关注这件事的人，也给这场漫长的考试，一个清晰漂亮、能堵住所有人嘴的‘结业陈述’。”
　　白安淮和许茉桐对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到了了然和期待。
　　“题目呢？”白安淮问。
　　“自己定。”白佑熙笑得像只老狐狸，“核心要求就三点：处理好过去，定义好现在，展望好未来。要体面，要聪明，要让人无话可说，最好还能给我这个快卸任的‘考官’省点后续麻烦。”他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显然是说齐家、许斯诺还有齐修远那些需要妥善处理的遗留问题。
　　这不再是暗地里的考验，而是光明正大的挑战，是展示他们怎么用智慧和格局，给所有故事线收尾的舞台。
　　“好。”白安淮站起身，许茉桐也跟着站起来，两人并肩站着，姿态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又坚定。
　　“这份‘结业答卷’，我们会好好准备。”白安淮说。
　　白佑熙满意地点点头，挥了挥手，重新端起茶杯，好像刚才那场关乎几人命运、跨了好几年的谈话，只是午后的一段普通闲聊。
　　“去吧，我等着看你们的‘表演’。”他抿了口茶，惬意地眯起眼，“希望足够精彩，不枉我花这么多心思‘备课’。”
　　走出那间满是阳光和茶香的办公室，电梯门慢慢合上，把那个卸下重担、准备享受清闲的“导演”挡在了里面。
　　电梯里，许茉桐长长舒了口气，心里又释然又觉得荒谬，还有点隐隐的兴奋。
　　“所以我们之前所有的紧张、愤怒、挣扎，其实都是在‘答题’？”她转头看白安淮，又哭又笑的样子。
　　白安淮揽住她的肩，把她搂进怀里，低沉的笑声从胸腔里传出来：“现在看来是这样，而且我们答得不错。”他低头看她，眼里满是深情和骄傲，“尤其是你，桐桐，你是我这场考试里最大的惊喜，也是唯一不按常理出牌却拿了满分的答案。”
　　许茉桐脸有点热，靠在他怀里，之前那些沉重的包袱好像真的轻了很多。未来还有挑战，比如那场发布会，但性质已经不一样了。这一次，他们是执笔的人，不是答题的人。
　　“那对于‘公开答辩’，小白同学有什么思路？”她仰头问，眼里闪着光。
　　白安淮吻了吻她的发顶，胸有成竹地说：“思路就是告诉所有人，游戏结束了。而赢家，有权制定新的规则，写下属于自己的崭新篇章。”
　　电梯到了一楼，门打开，外面是热闹的大厅和明媚的阳光。
　　两人相视一笑，手牵手走了出去，朝着那个即将由他们主导的“终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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