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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心
苏克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轮椅,铺上一条狐狸毛毯,添个靠枕,沈令姜坐在上面刚刚好。
桃夭推着轮椅带姑娘在苏府附近转悠,现在不叫镇北侯府改叫苏府了,凡走过的地方空落落,沈令姜才知道府里前些日子遣散许多人。
燕州三天两头飘雪,鹅毛大雪一下就是一整天,不停歇,一夜过去外头地上的积雪能淹没脚踝,但苏府里却是干干净净。沈令姜原先以为只有她的小院子提前扫了雪,可一路从内院走到外院,地上同样的干净,府里的人走了大半,还能如此神速地清扫整个府邸,她心中隐隐明白。
晌午过后,太阳出来外面暖和了些。
苏克带了件披风出来挂在臂弯里,四下找来,走了一圈才在前院的抄手游廊里见着她人。
沈令姜正抬头望着前面的枯梧桐发呆,苏克驻足在角落里定定看了她一会儿,随后现身走到面前,把披风给她系上,帽子也戴上,把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俏生生的脸蛋儿。
沈令姜眨了眨眼,任由他折腾,苏克只觉得她好可爱,忍不住俯身,在她鼻上落下一枚吻,蹲下来,“今天天气不错,带你出去玩儿。”
她询问:“序儿呢?”
“背书着呢,不管他。”苏克上前顶替桃夭的位置,慢慢推轮椅出门,大门外已经备好马车,仲宽站在旁边等候,想来他是早准备好了。
轮椅没办法上去,沈令姜刚想动,苏克已经先她一步动作,俯身弯腰,抱起她走出大门。
“我其实能走。”
“嗯,我也可以抱你。”苏克笑着,似乎心情不错。
好吧,她没意见。
马车自城东缓缓驶过城西,穿过大街最后出城,沈令姜一路看着,起先没问是要去哪里,眼看又拐上坡后马车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才疑惑地看向他。
苏克道:“带你去个地方。”
就是没有料到他会带自己来到军营,马车旁若无人地驶进营地里穿过校场,停车后,苏克并不着急带她下去,外头有吵闹声音,沈令姜挑开帘子往外看,只见前方是幕府,一群人在那里吵架纠缠。
当中一道尖细嗓音骂得最狠,听声音猜是盛都派来的监军太监,她定睛看去,那个穿着红色蟒袍,气焰嚣张的太监竟是胡达通。
沈令姜微微惊讶,她只知道后面派来的监军里有绣衣卫,却不知道有胡达通,此人不是已被任为冕州按察使,怎么会又出现在这里?
自从阿翁离开盛都以后,许多消息都无从得知,事有变数,人也有变数,她心中有些烦躁。前方的胡达通发现了马车,立即叫骂想要冲过来,又被士兵架刀逼退回去,眼下镇北军貌似分成了两派?
沈令姜看向身旁的人,“看戏?”
苏克伸手替她拢好披风,沉稳着说:“外面风大,你身子骨刚好些,待在马车里吧。”
沈令姜自然无异议,她想看看他究竟要带她来看什么。苏克轻轻撩了下她额前掉落的发丝,说了句:“等我。”便推开车门走下去,仲宽则是继续在外头坐着,哪儿也不去。
胡达通看见苏克下马车,举手指着他张嘴就骂:“苏三!你干什么?你要造反不成!”
沈令姜透过车窗仔细观察了周围,眼下的局面,应当是苏克命镇北军把一群绣衣卫跟监军太监都捆了绑到校场来,又有另外一批镇北军冲出来把人放了,最前面领头的两个将军,虽然也是镇北军,但从服饰上能看出来是不同队伍的人。
镇北军在内乱。
稍作深想后不难理解,镇北军是苏察一手创立,不似其他军队那样任何人手持虎符上来就能轻易接掌,他们只认苏家人。镇北侯死后,能接掌整个军队的人按理是苏绰,或是苏鸣,可他们两个人也接连死去,整个镇北军一下子群龙无首,没有人能出来率领,苏克……他们不信服,镇北军认苏家人,可却不认没有半点功绩的苏克。
盛都一定会派新的大将过来,但出了苏绰的事情,有多少人还肯听从盛都的将领呢,手握重兵的几个将军只怕如今各自生了瓜分的心思。
沈令姜思考了一会儿,暂时想到这些,她看着苏克一步步沉默地往前走,看着旁边周围、校场上沉默的士兵们,想着,如果不是这样呢?
苏惊澜呢,他要做什么?
“小克你要干什么?你无权无职,军中之事你插手不了。”
“我知道你父兄离世你心里难过,但也不能对监军使撒气,别再胡闹了快回家去!”
“即便侯爷过世了,可诸位叔伯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日后自当照拂你,你也不用……牧归你做什么,把刀放下!”
“别动,当心割破喉咙。”
刚刚一番高傲说话的将军顿时哑语,他脖子上横着一把刀,刀刃抵着皮肉,只要动一下即刻见血。
握刀的人是西营左将牧归,而刚才对苏克倚老卖老滔滔不绝的两个人分别是东营左将和南营右将,他二人见状,看着迎面走来那个面沉如水,刚成年不久的苏克,内心不约而同咯噔一下,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有的人察觉出来,有的人偏傻到家半点不曾察觉,胡达通几人看见牧归竟敢拔刀出鞘,登时吹胡子瞪眼破口大骂。
苏克走到跟前,漆黑的眼底里弥漫出猩红,杀气乍现。
他慢悠悠开口:“你说的对,我要,造反。”
此时远在天边的盛都城。
在皇宫内,宫女小心端上前的药碗被打翻,汤药泼出来被溅一身,服侍的宫女太监们立刻跪地求饶。宣帝病躺在龙床上,哆嗦的手指着前方,喘气骂:“逆子!朕说过,不……不要动朔北!”
太子充耳不闻,挥挥手让跪地上瑟瑟发抖的宫人们退下,亲自重新倒一碗药端到龙榻前,跪下服侍,态度恭敬孝顺,没有半点忤逆。
宣帝见他这副模样,火气哽在喉咙里更是难受,有气无力地咳嗽起来,他已经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
“父皇勿动气了,龙体要紧,先喝药吧。”殷承德小心翼翼地给宣帝喂药,待他平静下来,这才开口,很是轻描淡写地解释:“父皇听儿臣一言,苏察父子三人皆死,如今整个朔北军是一盘散沙,正是我们收回兵权的最佳时机。”
“糊涂!”宣帝虚弱地呵斥:“镇北军是……苏察一手创立,即便死了,他威信还在……他的部下还在,你要等……”
“等到什么时候?十年、二十年以后?那时朔北军还会是我大盛的朔北军吗?兵权不可旁落,这点父皇怎能糊涂这么多年。”殷承德丝毫不惧地反驳回去。
“如今整个朔北军几乎只认苏氏不认盛都,就因为父皇念着与镇北侯的君臣情谊放纵兵权,才助长他们苏家的野心,幸好,如今苏家人已经死光了。”
宣帝看着太子,虚弱质问:“苏家人死光了吗?”
殷承德愣了一下,随即想到苏克,他冷笑一声,语气很是不屑:“苏克不过是废物一个,他接掌不了大军,朔北那帮莽夫轻易将他捏死,能成什么气候。”
宣帝摇摇头,没人比他更懂朔北军对苏察父子的忠诚,即便军队里有个别存异心之人,可效忠苏家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宣帝不禁想到苏绰的谋逆案,光凭太子一人是无法陷害苏绰,背后一定有人帮忙,且不只一人,他们个个都想法设法要把苏家搞垮,陷害了苏绰,又搞死了苏鸣,还有苏察的病……宣帝闭上眼,病中惊出冷汗,他制衡朝堂这么多年,头一次感到无能为力。
“父皇。”
“皇后多年将你视为眼中钉,朕倒不知道,你与敏阳侯何时这般亲近。”
殷承德骤然抬头,目光犀利地射向榻上已然闭眼的皇帝。
寒冬腊月里,一句话让人浑身冒冷汗,刺痛天灵盖。
话一落地,旁边士兵刀锋出鞘,刹那间寒光乍现,尚未来得及反应的绣衣卫瞬间被当胸捅穿,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温热的鲜血喷溅到胡达通脸上,瞳孔骤然放大,眼中的鄙夷不屑被恐惧替代,他左右低头瞪着地上的一具具尸体,震惊无比,浑身哆嗦,“你……你造……造反!”
“这是谋逆大罪!”被刀架在脖子上的南营右将鲁典大喝一声,声音浑厚有力,一派忠心耿耿地义正言辞:“要诛九族!苏克你发什么疯?”
苏克闻言,阴沉着脸色嘲弄道:“我的九族,已经诛的差不多了。”
“牧归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别忘了你是西营的左将!”
牧归冷笑一声,拿着刀的手纹丝不动,“老子当然记得,老子不仅是西营左将,更是侯爷的兵!”
“你……”
两边士兵纷纷亮刀对峙,此刻他们在西营地里,这是西营的主场,东、南营来的人马不多,倘若西营军真的对他们下杀手,必定难以冲出去。
鲁典暗自想了一番,很快镇定下来,转而改口安抚苏克:“小克,我知道,你一定是因为侯爷与小将军的事这才冲动行事,侯爷旧伤在身多年,他的身体你自当清楚,暗害小将军的人是戎敌的奸细,咱们已经揪出奸细报了仇……忠勇侯的事,朝廷铁证如山,是你大哥他……陛下已经下令,他所犯之事与苏家他人无关,你不要一时糊涂犯下滔天大罪。”
“小克你听我说,你放了我们一切当做无事发生,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对对对!”胡达通听到这话连忙跟着点头,他匆忙抬手把脸上的血渍擦干净,然后态度诚恳地说道:“三公子您放心好了,今天的事情奴才是一个字都不会泄露。”那模样与方才判若两人。
“无事发生?呵呵……哈哈哈……”
苏克静默一瞬,继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有些癫狂,有些令人胆寒。
周围静悄悄,只有他的笑声在飘荡,钻进胡达通耳朵里,令他恐惧得瑟瑟发抖。被挟制的几人神情紧张,对上苏克那双充斥着仇恨的目光,心头皆一颤。
“殷盛江山,我反定了!”
苏克抽出身旁士兵的刀。
胡达通惊惶地四处张望,看见前方的马车,车窗帘掀起来露出里头的人,他惊愕叫:“沈……”还来不及呐喊求饶,就被一刀捅穿心脏,倒地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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