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拔了老婆的坟头草

　　“蠢货。”清远冷冷出声。

　　王珂站在她身边，没什么表情，闻言回敬：“你也是。”

　　“同一时间把这么多人拖入幻境，你不出三刻就得爆体而亡。”

　　王珂不甚在意地抬抬眉，默不作声地擦干净唇角渗出的一点鲜血。

　　周遭是白茫茫一片，没有任何景物。除了清远和王珂这两位大妖，就是已经昏迷躺在地上的孟常归和叶酒了。

　　顺便角落里连带着已经晕过去的傅山傅承兄弟二人。

　　“还有这小子，”清远踹了一脚地上的傅承，冷笑，“你堂堂一个千年的妖兽，哪来的那么多真情实感，恶心得我想吐。”

　　王珂有些嫌恶地皱了下眉头，反手掐住清远手腕：“你没事做了？”

　　这老妖怪使的力气还不小，硌得清远手腕生疼。她冷哼一声，转而走向孟常归和叶酒——

　　这两位被拖到幻境里，此刻属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点心，好拿捏的程度直线上升。

　　清远化身成蛟龙，盘旋着飞天而上，邪气乍起，绕出了一个阵法。

　　如果孟常归此刻醒着，绝对会破口大骂、再拿仰山雪把这毒蛇切成三百段——

　　这是千年前害死叶酒的邪术阵法！

　　这清远修炼千年而心智未涨，居然还想用以前那一套来对付他们。

　　淡黄色的竖瞳微微眯起，清远看着被阵法托举而起的叶酒，勾出一个寒意森然的笑容。

　　“朱雀神智不清时有朱雀神力庇佑，这阵法不能拿他怎么样，只能等他从幻境中挣脱。”
　　清远慢悠悠说道：“既然这样，就先把孟常归杀了，省得到时候再坏我好事。”

　　“说起来，”王珂突兀插话。他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在半空盘旋的清远，“你之前有两次机会可以直接杀了他，为什么要手下留情？”

　　王珂停顿了一会儿，古怪地笑了一下，“二十多年，有姐弟情了？”

　　“姐弟情？”清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披着苏夏的皮在孟常归眼皮子底下活了这么一段时间，就能直接放弃我谋划了千年的事情了？真正的苏夏早在出生的那一刻就被我顶替了。”

　　“之前一直不对他出手，只是因为复活朱雀必须经过他的手而已，他死了会很难办。”

　　“至于在他们对战女魃时，我的灵力附在傅山身上，试图趁机弄死他——很可惜，傅山那时候偶尔还能脱离一下我的控制，将我的杀招换成了你那不中用的幻境了。”
　　清远冷笑一声：“功亏一篑。”

　　王珂不置可否。他眸色微深，继续问了一嘴：“你的异能是操控别人，怎么不干脆对朱雀出手，让他心甘情愿地为你献身？”

　　清远皱起了眉，有些不耐烦：“你是蠢货吗？且不说朱雀天生克妖，我自己灵力也不强悍，直接控制他是想快点儿遭反噬去死吗？”

　　“更何况一段时间只能深度控制一个人，若不是潇怜那废物死了，我也没办法控制傅山……该说不说，这男人没什么本事，奈何在特异局里行事方便，比那蠢狐狸好用了不知多少倍。”

　　王珂一怔。
　　半晌他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我还是肤浅了。我本以为你和那狐狸精，是生死与共的好姐妹呢。”

　　清远嗤笑出声：“她也配？”

　　--

　　“又是……幻境？”

　　孟常归皱了下眉，环视四周。入眼是熟悉的布局构造。

　　正是千年前的洛华山派内部，孟掌门的庭院里。

　　似乎正值雨季，几株细竹潇潇而立，随着微风发出“沙沙”声响。

　　孟常归一身玄黑锦袍，上面绣着繁复的金丝纹路，墨色长发高高束起，站在门前观望。

　　不多时，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眼帘——
　　火红的尾羽划过，叶酒扑腾着翅膀在半空盘旋两圈，随后极其熟练地落到了孟常归的肩上。

　　柔顺的羽毛拂过孟常归的侧脸，他眨了下眼：“阿酒？”

　　鸟雀又一掀翅膀离开他，转而到孟常归面前，化出了人形。

　　叶酒一身红衣，高高的马尾束起，负手两步走近，笑得张扬极了：“你猜我今天捡到什么了？”

　　孟常归眸光微动。
　　许久没见过叶酒这般张扬了。

　　“救了一条将死的小蛇，”叶酒眉眼一弯，“说是叫清远，挺机灵的一个小蛇妖……”

　　孟常归眉心一跳。

　　他可没工夫在这破幻境里回溯他们跟清远的狗屁故事。

　　清风拂过，孟常归盯了叶酒半晌，在对方疑惑的眼神里往前走了两步，而后一把扣住了叶酒的手腕。

　　然而下一刻，孟常归眼前一黑，周遭的景象飞速后退，像是退去的潮水，画面倏然转换，他面前的叶酒也随之消失——

　　再睁眼时，面前的场景又变成了当年……叶酒被邪术阵法所困、全无退路的样子。

　　孟常归心口一滞。

　　方才的幻境困不住他，这是又换了一个吗？
　　倒还真换到了他伤疤上。

　　他仰起头，本能地放缓了呼吸，一眨不眨地盯着被悬吊在半空的朱雀族长。

　　这景象犹如一根利刺，埋藏在他心口深处无法拔除，唯有将血肉剖开。

　　叶酒虚弱极了，墨色长发无力地垂落肩头，狭长的眸子里全无光彩。不知道他感觉到了什么，忽的堪堪抬眼，正对上孟常归的目光。

　　孟常归心脏蓦地一钝，抽搐似的跳了几下。

　　下一刻，孟常归深深吸气，飞身而起，周围不停欢呼的妖鬼的身形和声音一下子变得模糊不清。
　　他扶摇而上，捧起叶酒苍白的脸，在对方含泪的眸光里，吻上了他冰凉而苍白的唇瓣。

　　刹那间，光阴像是穿越了千年。

　　孟常归闭上眼，在心底轻叹——幻境而已，幻境而已。

　　周遭景象再次飞速倒退，孟常归只觉得天旋地转，随后重重地砸落到了地面上。

　　--

　　“千年前我还是个刚刚学会化形的小妖，无意中遇险，被朱雀所救，”
　　清远盘旋在上空，粗壮的尾巴慢慢缠绕上叶酒的脖颈。她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叶酒，像是在喃喃自语，语气平静得很。
　　“说起来，我不应该这样忘恩负义的。”

　　王珂微微仰头，看着天上的清远和被悬吊着的朱雀。

　　“不过我也是被逼无奈，若是没有朱雀一族镇守灵气，叫我安安稳稳地化蛟成龙不好吗？”

　　“我苦苦修炼千年，灵气越来越稀薄，妖鬼界的怨气虽然能助我增强实力，可终究不能让我更上一步啊……”

　　清远的声音越来越缥缈，好像快要消失了一样。

　　王珂眯了眯眼，意味不明地开口：“你倒是志向不改。”

　　清远笑了一下：“不然呢？等着在弱肉强食的妖族里被撕成碎片么？”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回忆，声音一下子变得狠厉起来：“哪怕我费尽心力修炼，也比不过、比不过一个整日混吃等死的废物！”

　　清远忽然暴起，转瞬间飞到孟常归身边，带起一阵极强的狂风！

　　她那双淡黄色的竖瞳死命地瞪着孟常归，“嘶嘶”地吐着信子，仿佛下一秒就要把面前的男人吞吃下去。
　　清远咬牙切齿道：“当年我本想趁着朱雀族内乱、灵气震荡之时完成突破，没料到孟渊这贱人，能那么快就帮叶酒压制好朱雀一族。”

　　“凭什么他们就能有如此强悍的实力，而我无论费多大力气，还总能被人骑到头上？！甚至在算计死了朱雀之后孟渊都快成废人了，还能轻而易举地杀了我？！要不是我留了点儿心眼，早就灰飞烟灭了！”

　　清远冷笑：“我甚至都要怀疑朱雀一族监守自盗，把天地灵气归为己用了！”

　　她怒而暴起，一甩尾巴将孟常归抽得飞了过去，在白茫茫的幻境里滚了好几圈。

　　然而像是还没解气似的，清远又追上去，犹如针尖的尾尖直接刺破了孟常归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孟常归猛的抽搐几下。

　　王珂在一旁冷静地看着清远发疯，他缓缓坐到地上，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一次性展开了如此巨大的幻境，况且这幻境还是个双层的，外边的人根本找不到他们，而陷入昏迷的人也没办法轻易醒来。
　　的确耗费灵力。

　　“不过你能帮我，真是让人喜出望外。”

　　清远又冷静了下来，没有直接捅死孟常归，反而转过来盯着王珂：“你为什么帮我？”

　　王珂抬手擦擦唇角，没什么情绪地回视清远：“你管得倒宽。没正事儿做了？”

　　“什么正事儿？”
　　王珂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一下子警觉起来，环望四周一圈，终于发现了声音来源——

　　王珂猛的站起来，顺便喷出两口血。他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对方，难得失态地咬牙切齿：“要么你活该没办法化蛟成龙呢，清远，你真是个废物。”

　　清远听到熟悉的声音，扯了下唇角。她回过头，正对上叶酒的视线。

　　原本昏迷中的朱雀此刻眼中一片清明，展开的翅膀艳丽无双，燃烧的火焰灼烧周围的空气，折射出虚幻的光影来——

　　叶酒眉眼昳丽，居高临下地朝着清远露出了一个惊心动魄的笑容。

　　清远稳了稳心神，咬牙道：“死了一千多年也不是全无长进……竟然能从阵法里挣脱出来，怎么可能？”

　　叶酒没有回应她，反而换了个话题。

　　他声音轻柔温和，看起来甚至不像是在面对敌人：“清远，化龙之后呢，你想要做什么？”

　　清远没料到叶酒会问这种东西，一时间愣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艰涩开口：“化龙后庇佑四方，无论人族、妖族还是鬼族，都能平等地活在天地间，我……这是我向往已久的……心愿——”

　　她话没说完，就被叶酒的一声低笑打断了。
　　幻境里的天地一片雪白，叶酒的翅膀展开，周身镀上了一层金红的柔光，
　　仿若真神降临——

　　“千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叶酒打断了清远，抬手火焰色的波纹以他为中心骤然荡开，“然后你就杀了我，搅得朱雀族内部动乱，趁着灵气泄露的那几年抓紧时间修炼——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段时间人间如何吗？”

　　清远浑身一僵。

　　“妖鬼两族争相涌入人间，出现内乱，普通人受此侵扰，无数人流离失所甚至丧命，修行者费力安顿压制这些事端，却徒劳无功……而你成功化蛇为蛟，还趁机烧杀掠夺抢占其他妖鬼和修行者的灵力，”

　　离火携带着浓浓的杀意，瞬间淹没了清远，让她发出非人的惨叫声！

　　叶酒眉眼间带着肃杀气，做了个挽弓搭箭的姿势。他手中立刻出现一把冰蓝的离火弓箭，“嗖”的一声，箭矢瞬发，直直地没入清远的胸口。

　　“啊——！”
　　清远惨叫一声，幻境内倏然腾起一片黑雾，蛟龙的身形一下子消失了。

　　叶酒轻挑眉梢，把话说完：“你那崇高的心愿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清远重新化为人形，心口的火光箭还在熊熊燃烧。她拖着步子在黑气的掩护中来到了王珂身边。

　　她一把攥住王珂的手臂：“还不快帮我！”

　　然而她话音刚落，周遭就又“腾”地升起一片火焰，把他们二人圈了起来。

　　“孟常归的血！”王珂原本支撑幻境就吃力，此刻被清远连累得更加狼狈。

　　他堪堪躲开叶酒的一道攻击，忍不住吼道，“那血让朱雀清醒过来的！”

　　叶酒弯了下眉眼，声音轻轻响起：“聪明。”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王珂冷笑一声。
　　清远语调阴森：“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怎么还内讧了？嗯？”
　　叶酒不知道什么时候闪现到了清远面前，低低开口询问，像是有耐心极了。

　　可他的行为与此相当冲突——

　　清远忽然暴起，手里凭空冒出一柄漆黑的戟。叶酒迎面挨了清远一击，漆黑的戟裹挟着不祥的黑气，直直地插.进叶酒的肩头。
　　叶酒不闪不避，只是闷哼一声。

　　随后他掀起眼皮，正巧跟清远对视一眼——
　　离火长剑倏地将清远整个贯穿！

　　--

　　“你呢？”
　　清远在叶酒面前重重倒下，他抬眼望向一旁吐血的王珂。

　　王珂扯了下嘴角：“没想到她这么废物，还万妖之首呢。”
　　他费劲地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跟您对上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了。先前在长渊谷让你们陷入幻境、把您带走、后来又交给狐狸精潇怜，都是我做的，以后你们抓到我，可要从轻处理——”

　　“还‘以后抓到你’，”
　　王珂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您要去哪儿啊，王队长？”

　　王珂猛的回头，正对上孟常归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怎么孟部长也这么快就挣脱幻境了？”
　　王珂惊讶了一瞬，随后立刻防备起来。

　　“是，”孟常归轻描淡写地开口，抬起手臂抹了下嘴角。
　　他慢慢踱步过来，作战靴踩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孟常归稍稍抬起下巴，冲着王珂露出一个吊儿郎当的笑容，“我有点儿恋爱脑，不跟我对象在一起就会触发分离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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