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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9 章
前夜。
金乌洲,元乾皇朝。
夜明珠的光照亮整个寝殿,容颜娇艳的美人临镜而坐,随手拿下自己头上的步摇,青丝便滑落下来。
“娘娘!娘娘——!”一名绿衣侍女神色仓皇地小跑进来,扑通跪倒。
“什么事,这么毛躁。”丽妃秀眉微蹙,放下步摇,精致描绘过的眼尾露出一丝不悦,“起来回话。”
站在一旁的大宫女立即上前继续为丽妃卸下首饰。
侍女踉跄着站起,急切的附耳低语一阵。
话音未落,丽妃霍然站起,大宫女退后一步,丽妃头上的珠钗叮当碰撞,她嗓音陡然拔高,“什么?我儿受伤了?人在哪里!”
“娘娘息怒。”一时间,殿内所有侍女纷纷跪下。
“回娘娘的话,殿下受了重伤!”侍女连忙重新跪下,“侍卫不敢怠慢,从北洲日夜兼程地将人送回来,眼下就在殿外候着!可是……殿下说什么也不肯请宫中的太医,非要先见娘娘一面!”
丽妃焦急的目光一滞,眼中布满阴云:“闵立人那老匹夫!定是灵泉城出事了,”她声音发沉,但陡然尖利起来:“但什么比得上我儿的性命重要?快!带我去见睿王!”
丽妃足下生风,带领众人上前,随着侍女掀开纱帘,内殿地上,躺在担架上的人影听到脚步声,费力地抬起惨白地脸,气若游丝:“母妃……”
灵泉城一战,睿王经脉寸断,如今疲软地瘫在担架上,两颊凹陷,形销骨立,双目无神,看上去竟奄奄一息。
看到昔日意气风发的爱子变成这样,丽妃顿时心如刀割,整个人都晃了一晃。
“我儿,好端端的怎么成了这样?”丽妃心疼地搂住睿王。
“母妃……”睿王突生变故,如今终于看到熟悉的人,多日的委屈、不甘、提心吊胆决堤而出,此时竟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我废了……我废了啊!”
丽妃紧紧抱住睿王,此刻强行找回一丝理智,压着嗓子低声道:“闵立人呢?”
她冷冷扫过随睿王一同归来的侍卫。
“回禀娘娘,闵公公为护殿下周全,在灵泉城断后……已经仙逝了。”灰头土脸的王翰俯趴在地上,多日来的疲惫让他的状态极差,声音十分沙哑,几乎像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什么?!”
丽妃顿时心中一惊,立刻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
闵立人是化神初期的修士,若要杀他,绝不是一件易事。这背后是否还牵扯到了其他人?是容妃?还是大皇子的残部?又或者是……
“你们几个,拿我手谕去请家里的供奉郎中来,务必要快!”丽妃紧缩眉头,叫来自己的贴身宫女。这几个都是她的陪嫁,绝对不会走漏风声。
“是。”三个宫女低头应下,小跑着鱼贯而出。
丽妃深吸一口气,紧紧抓着睿王冰凉的手,满眼心疼地看着自己十月怀胎的孩儿。
太监总管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悄声道:“娘娘,更深露重,殿下身体要紧,不如让奴才们先将殿下移到床上去。”
丽妃点点头,神色间皆是疲惫,“小心些,不要伤了我儿。”
“奴才遵命。”太监总管恭顺道,立刻挥手示意。
趁着几个太监转移睿王的空当,丽妃带着王翰等人来到无人的偏殿,挥退左右下人,冷冷问道:“我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丽妃是元婴期修士,纵使是丹药催生,也足足比王翰高了一个大境界,愤怒中散发的威严杀意让王翰冷汗直流。
王翰与同行人膝盖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连忙将灵泉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待提到睿王设好陷阱抓好人,却不急着杀时,丽妃胸口起伏,闭了闭眼。
直到说的口干舌燥,王翰才堪堪说完,二人并不敢抬头,额头抵住地板,静待丽妃发落。
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们保护殿下失利是真,就算留下一条命,也难逃惩罚。
丽妃听完,沉默了一会,“你们是说,伤我儿至此的并非万道仙宗的剑修,而是一个不知从何而来、拿着青庐传承之人?”
“是的,娘娘!千真万确!奴才们拼死杀出重围时,那人已认主了先天剑胚,若不是闵大人,奴才们很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啊!”王翰凄惨地回答。
他心中同样充满困惑,怎就从旁杀出这么个人呢。
丽妃不断整理思绪,睿王还活着,底下二人是绝不敢说谎的。
不幸中的外形,孩儿此事和皇朝内部无关。
万道仙宗是皇朝的死敌,对敌情了如指掌,自然也清楚青庐好友代找传人一事。此前一百多年都消息全无,如今横空出世。
难道孩子就这么倒霉,白白碰上了这人?
她缓缓道:“闵立人已死,此事不可声张。你二人拼死救主,将睿王送回皇朝,也算大功一件。”
王翰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丽妃的话还未说完。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睿王伤重至此,难保你们二人办事不力。功过相抵,你们二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杖责二十,自去领罚。”
“谢娘娘、谢娘娘不杀之恩。”王翰听罢,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地,同其他下属不断磕头。
丽妃挥退王翰二人,疾步走回寝殿,家中请来的心腹郎中已等候多时。
“娘娘……”郎中刚一拱手,就被丽妃打断。
“我儿是不是彻底废了?”丽妃轻声问道。
郎中动作一滞,旋即叹道:“娘娘圣明。”
丽妃喉头一滚,坐在主位,此时觉得手脚冰冷。第一眼见到睿王时,她便探了经脉,发现这孩子经脉寸断,丹田已废,几乎没有修炼的可能。
如今得到印证,丽妃只觉得晴天霹雳。
自己好好的孩子,仅仅出去一趟,回来竟成了废人。
如今皇帝仙元所剩无几,朝堂暗流涌动,她的盛宠不复以往,唯一的指望便是睿王继承大统。如今这般,是一点可能都没有了。
“命……可保得住?”丽妃强撑着一丝清明,声音发紧。
“回娘娘的话,殿下虽受了重伤,但看得出被及时喂了天材地宝,吊住了一口气。路上也没受太大波折,虽说日后会有体弱之症,倒也能慢慢调养。”郎中连忙回答。
“去,从库房里拿些丹药赏给王翰。”丽妃从小养尊处优,从不把下人的命当回事,但听得此言,竟由衷地对王翰二人起了一丝感激之意。
“是。”贴身大宫女立刻出去了。
“真的没有再铸丹田的可能了?无论需要什么,你都可以尽管开口。”丽妃不死心道,她谋划十几年,竟然功亏一篑,岂不是要便宜了别人。
“回娘娘的话,凭老夫的医术,确实无力回天,不过……”郎中面露难色,十分犹豫,像是在想要不要说。
“快说!只要还要一线可能,丞相府必定倾力相试。”丽妃焦急道,浑然不觉自己的嗓音已愈来愈大。
“皇朝内……有种方法,可请神上身。上身后,据说能使人境界大涨,之前的旧疾也都不药而愈。只是失败者十之有九,丞相曾派属下前去医治失败者,那些人俱是五脏俱损,最后全都丧失生机。”郎中缓缓道。
“竟是这样……”丽妃听完,一口气哽住。
“如今皇朝举办宗门大比在即,届时必会让各皇子回朝,娘娘若有意,还请早做定夺。”郎中是丞相府中家养,与丞相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时一咬牙,大胆开言。
丽妃自然知晓其中利害,闵立人曾有意无意间透露过此事。
只是失败的下场……
殿内死寂无声,沉重的空气几乎要将人压垮。
“母妃!”睿王的声音嘶哑,撕开了一室寂静。
丽妃心中一颤,如梦初醒,脚步略显慌乱地走向卧室。
床榻上,经过初步医治的睿王虚弱地倚靠着,脸色依旧惨败,但那双深陷的眼窝中,此刻映照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的光芒!
他死死盯着冲进来的丽妃,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我愿意一试。”
※
003早有示警,所以洛星对主系统的动作也说不上太意外,确保自己关好门后,洛星想了想问:“003,可以确认传送来的是谁吗?”
003:“抱歉,这个需要更多的数据,目前我还没有入侵主系统数据库的能力。”
面对未知的敌人,洛星一时间竟想到其他的事。
从第一个世界开始,在他的认知里,003和主系统这类系统都拥有任意将人传送到异世界的能力。但在之前的谈话可以看出,这类行为似乎拥有一定的限制。
“主系统并不能随意传送任务者吗?”洛星干脆把自己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是的,无法直接进行。”003语气有些冰冷,这一刻它突然有些脱离了人的温度,“主系统、包括我都无法自主开启跨纬度物理干涉。必须在相应世界内人为开启通道,并向其输送稳定的能量流。否则主系统是无法进行投放行为的。”
003开始系统性地介绍投放任务者的步骤,同时洛星眼前出现了相对应的图解:
“主系统侵吞小世界能量的行为分为三步,分别是观测、干涉、合并。”
“观测期时,主系统行动受限,仅能通过类似‘神降’、‘天意’等行为去寻找愿意和它做交易的人。就算对方同意,也要寻找‘容器’和创造相应条件才能开启通道。”
“干涉期时,通道构筑完成,主系统可以投放与容器契合度较高的任务者前来进行改造活动,当改造到一定程度时,投放的限制才会渐渐减少。”
“总体来说,一段时间内,主系统投放的任务者的能量是恒定的。它可以选择强力却稀少的任务者,也可以大批量投放能力较弱的任务者。”
洛星听得目瞪口呆,旋即产生了堪比倾佩的复杂情感。
多么苛刻的条件啊。
主系统,真是小看你了。
没想到在背后这么努力。
这么多年了,估计其他事都没干吧,竟琢磨怎么害人了。
003继续说道:“这个小世界的能量评级相当高。我想主系统会下血本保住这里。”
洛星大致懂了003的意思:“也就是说,主系统会选择传送更多的任务者来这里?”
“对,”003十分欣慰,看来自己没有白费口舌,“如果主系统选择数量更多的任务者,倒不怕什么。我唯一担心的是,它会传送002过来。”
听到这个代号,洛星眉头微蹙。和颜月沉的代号非常靠近,单凭这点,便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棘手感。
“002是目前主系统最成功的人造人,完全剔除了感情模组,是当前主系统最为器重的任务者。”003的语气带上了一种近乎实质化的凝重
它顿了顿,抛出一个更具分量的信息:“根据资料记载,000曾在特殊模拟战场与002发生过冲突。结果是——000输了。”
洛星的心瞬间沉了下来,连颜月沉也没战胜002.他终于真切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不过,当前威胁评估存在变量。”003似乎想缓和一下紧绷的气氛,“我方反抗力量近期在数个小世界均取得不错的进展,主系统腹背受敌,也存在一定可能将002传送到那里。”
听得此言,洛星心中紧绷的弦略略松了一丝。
但从主系统的行事风格来看,他并不敢完全去赌那50%的概率。
思及此,洛星道:“003,关于002,你能检索到什么与他有关的资料吗?”
“暂时没有,他的资料属于核心机密,被主系统列为最高加密。”003回答,“不过关联检索中,发现一条次加密信息,被我解密了。不知道你还记得011369吗?”
这串数字还挺熟悉的。
洛星对数字并不算特别敏感,但既然能觉得眼熟,说明一定多次接触过。
洛星想了想,脱口而出:“是我以前系统的编号!”
“对,011369也担任过002的系统呢。”003回答,“在你们相处中,011369有对你说其他任务者的事吗?”
好像是有的吧。
洛星依稀记得,011369曾经对他说,自己碰到了一个特别难搞的任务者,但到底是不是002呢?他当时并没有深究,细节已经模糊。
虽然消息有点捕风捉影,但洛星还是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003。遗憾的是,就算是003也不能分析出更多的信息,最后二人达成共识,暂时按兵不动,谨慎观察。
对话结束,003下线。
洛星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中的烦闷与沉重一并排空。
他仰面躺下,双手垫在脑后,目光看向窗外。
夜色沉沉,一弯明月高挂。
不知不觉间,洛星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洛星刚结束晨练,院门便传来了叩击声。
洛星与颜月沉对视一眼,后者微微颔首,无声退回卧房。洛星才姗姗打开了大门。
门外人是一身凌霄峰服饰的余洮。灵泉城中,他乔装作散修,故而一身布衣草草了事,如今回到宗内,不免透出几分宗门天骄的疏离感。
“洛兄,醒了就好。我还担心你没起床呢。”余洮笑容爽朗,边说边用余光偷偷往里看。
“我平常卯时起床,余洮师兄,进来坐吧。”见是熟人,洛星也放松下来。
余洮谢绝邀请:“不了,我还有俗务在身,不便耽搁。这次来就是想转达下长老的安排。”
他略作停顿,继续道:“内门大比在即,长老们的意思是,若赶在大比前操办拜师礼,时间上虽来得及,却恐仓促行事,有损青庐真人的门面。因此,商议后决定待大比尘埃落定,决出人选,再行正式的拜师之礼。”
“在此之前,”余洮看看洛星,语气肯定:“先行将你计入内门弟子门册。”
更深一层,此举亦暗含无法言明之意。洛星虽是青庐传人,得剑尊承认,身份本应名正言顺。但如今剑尊不便出面,若在如此重要的内门大比前贸然拜师,落在其他人眼中,难免会生非议。倘若能先在大比中展露锋芒,以实力服众,再行拜师之礼,则一切水到渠成。
洛星对此安排并无异议,青庐真人已然仙逝,如今拜师就是走个过场。
余洮微微颔首,道:“这次的内门大比非同寻常,关乎参与宗门大比的人选,长老们极为重视。以你的实力,入选当无大碍。”
洛星昨日才听余小赛提起过此事,听闻此言,不禁多问了两句:“内门弟子必须参加吗?”
“当然不是。”余洮回答,他又看了看庭院内,才缓缓道:“门内每三年便举办一次大比,只是这次的结果干系到参与宗门大比的人选。我想,洛兄说不定会感兴趣。”
闻言,洛星反倒有些意外:“此话怎讲?”
“这次的宗门大比在金乌洲举办。”余洮言简意赅。
洛星抬眼,这才想起元乾皇朝的大本营就在那里。
他心下了然,干脆道:“多谢。”
余洮拍拍洛星的肩膀,在他看来,二人早已是生死之交。被他认作朋友的人,他都会尽力关照到。
“既如此,”余洮拱手,背后的春日游发出请战的剑鸣,“内门大比上见。”
洛星笑容不免深了几分,回礼道:“内门大比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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